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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寺作為京城附近最是有名的寺廟,當真是紅牆金頂,殿宇輝煌,香火絡繹。


    蘇玉竹到山門之前下了馬,摸了摸馬的鬃毛,笑道:“寺裏不讓騎馬,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小矮馬蹬了蹬地,喘了兩口粗氣,似是舍不得的樣子。


    蘇玉竹又拍了拍它,這才轉身與香客們走進了山門。


    隻是多數的香客都是在前麵的般若寺內,而蘇玉竹,則繞過了般若寺,又走了不短的一段山路,終於到了情景許多的般若庵處。


    蘇玉竹站在慢步走進山門,撫摸著一路看見的古木石刻,看著各處的匾額對聯,就像是對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希望將她的一切都深深地記在了心中。


    原來她前世賴以托身的地方,是這個樣子。


    蘇玉竹心有感觸,卻遇見有幾個尼姑送了一些穿著華麗的女子出門,想必是誰家的女眷,年紀有大有小,其中一個穿著火紅衣服,眉目之間顧盼神飛的女子,倒是格外引人注目一些。


    蘇玉竹避身讓在了一旁,那一家人隻當蘇玉竹是附近的村女,並沒有理會她,倒是,那幾個尼姑也停下腳步,雙手合十。


    蘇玉竹迴禮之後,看著那些尼姑,但因為她們都沒說話,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有沒有自己前世認識的人。


    蘇玉竹心中感慨萬千,腳下卻沒有停步,而是徑自走到了觀音殿裏,跪在了正中的蒲團之上,閉著眼睛。


    前世到今生的事情,一自她腦海中不停地閃現,最終歸於前世死去的那一刻。


    “阿彌陀佛,施主。”一個沉穩的女聲響起,雖然比記憶中的聲音要年輕些,依舊讓蘇玉竹倍感親切。


    這就是前世那救了自己、收留自己的靜心師太。


    睜開眼睛,隻見一個穿著灰色尼衣的尼姑,五十多歲的年紀,就站在她的身邊,雙手合十,帶著善意的笑容:“施主在這裏跪了三個時辰了,如今天色已經晚了,小庵要落鎖了。”


    蘇玉竹對著住持一禮,聲音略有些沙啞:“小女父母剛剛辭世,所以小女想在這裏,為父母祈福,還請師父通融一二。”


    靜心師父聽見她這麽說,又見她小小年紀,麵容憔悴,心中也有了同情之意,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令尊令堂如今已等西方極樂,還望施主節哀。”


    蘇玉竹道:“多謝師父。”


    靜心師父想了想,問道:“隻是天色已晚,還是請施主到禪室歇息吧。”


    蘇玉竹忙道:“不敢叨擾貴庵,隻是希望師父允我在這裏為父母祈福便好。”


    靜心師父見蘇玉竹生得樣貌秀雅卻帶著大氣,雖然穿著粗布衣服,但是舉止言談卻很是穩重,本就有佛心的她,心中更生了幾分憐惜,便笑道:“既然如此,施主就請自便。”說著,又對跟著她的小尼道,“去準備一份齋飯。”


    蘇玉竹又是一謝,再次端端正正地跪在了蒲團上。


    靜心師父歎息一聲,便悄聲退了出去。


    蘇玉竹看著高高在上的觀音像。


    低眉垂目,帶著慈悲。


    她再活一次,就是上天的慈悲了。


    想著,蘇玉竹重重叩下頭去,默默念道:“此生,定然不會相同了。”


    蘇玉竹在般若庵住了幾日。


    靜心師父倒是很喜歡蘇玉竹,隻是覺得她心思太重,愁鬱百結,所以便常常勸導於她。


    一如前世,勸她放棄仇恨時那般。


    蘇玉竹雖然不會放棄報仇,但是和靜心師父一處談論佛法,卻又覺得心情平靜了很多。


    直到六月六日,博陽侯夫妻停靈滿四十九天的日子,她便辭過了淨心師父,向京城而去。


    這一次,再不迴頭。


    六月六日,便是蘇恕夫妻出殯的日子了。


    蘇衷由侍婢服侍著,穿好了孝衣,越過妻子喬氏,自鏡子看了看自己。


    一張本來麵若曉月的臉,如今因為餓了這四十多天,哭了這四十多天,兩頰已經凹了下去,麵色更是蒼白得毫無血色。


    任誰看,都是一張傷心到了極點的臉。


    蘇衷頗為滿意,勾起嘴角,想要笑。


    隻要過了今天,蘇恕這個人,終於可以從他的人生中,掃除了。


    縱然昭明帝並不很看重自己,甚至不太喜歡同他說話,可是昭明帝重情義,他越懷念蘇恕,就越會對他這個蘇恕的親弟另眼相看。


    尤其蘇衷自問,雖然沒有蘇恕那上馬安國下馬定邦的本事,但也算是翹楚之輩了。


    三弟蘇慈是個莽勇之將,可以禦敵,卻不能安民;


    四弟蘇念性格比當年的父親還懦弱不堪,隻會跟在兄長後麵打轉,若不是顧念


    蘇恕,隻怕他那太學掌教的位置,都不穩了;


    五弟蘇懷是個庶出,進士及第,頗有才幹。然而當年父母與姨娘鬧出來的那些風雲事兒,曾狠狠地害過蘇恕,雖然蘇恕從不記仇,還對這個弟弟照拂有加,但到底是有個刺橫在那兒。


    否則,昭明帝也不會將蘇懷扔在翰林院,做個小小的編修了。


    想到這,蘇衷在心底鄙薄了蘇恕一番。


    假仁假義罷了,抬著老五,要全他自己的好名聲,倒是對他這個親生的兄弟不肯


    好好扶持,讓昭明帝並不待見他。


    而且依著蘇恕的本事,本可以自己謀個爵位——比如昭明帝剛登基那年,就想過要封蘇恕為忠義公,更要拜其位上柱國將軍,統領雍朝百萬軍隊。


    可偏偏蘇恕不肯,隻願帶十萬將士,去鎮守四疆。


    別人打仗總是人越打越少,隻有蘇恕打了幾年的仗,守了幾年的疆,十萬軍士,愣是成了十六萬人,成了雍朝有名的“鎮邊軍”。


    昭明帝大喜,還要再封賞蘇恕的時候,蘇恕再次推辭了,隻帶了一萬人馬,要到據海關上,守海疆。


    至今年蘇恕死之前,他已經為雍朝建立了一支六萬人的水師,足以震懾海盜了。


    可蘇恕越強大,蘇衷就越不高興,就會越嫉恨這個兄長。


    而且,這天下,沒有幾個人不嫉恨蘇恕的,隻不過蘇恕這人,就連最苛刻的禦史,都挑不出他半點的問題。


    那些陳年往事讓蘇恕心中很是煩悶,但是轉念一想今天的日子,他心裏的那點兒煩悶,都成了欣喜。


    蘇恕死了,他大哥終於死了,斷子絕孫的死法,橫在他麵前最大障礙不但死了,還成了他向上爬的籌碼。


    “咳咳。”鏡中,喬氏輕咳兩聲,以帕子擦了擦紅腫的眼睛,道,“去看看小姐。再將廚房做的粥端來。”她側過頭,對著蘇衷道,“老爺這幾天如此辛苦,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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