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四周才重見清明,而那妖怪和素素卻已不見蹤影。


    “這可怎麽是好,那妖怪將素素姐擄走了。”葛水著急的問道。


    “素素,素素他不會有事吧……”李石繃不住了,幾乎不曾哭了出來。


    “放心,那妖怪已受重傷,定逃不遠,我們快追!”周處雖不至慌亂,但也有點後悔自己輕敵,忙帶領眾人分水而出。


    幾人搜尋一番,卻仍不見那螃蟹精的蹤影,隻得暫時分水而上,迴到水麵。


    剛一冒頭,尚未來得及大口喘氣,卻赫然隻見素素正在河邊翹首以盼,陸雲則是瀟灑自若的站在一旁。


    “素素!”李石又驚又喜,忙奔了過去,夫妻兩抱頭而泣。


    “好啊,士龍兄,我還說先上來找你商量,你已經將妖怪降服了也不告知一聲,害我在水底撲騰這麽久。”周處頗有點責怪的說道。


    “哈哈哈哈,我早已在水麵布下法陣,那妖怪自投羅網,我當然不能放了他,我看你在水底遊來遊去,還以為在嬉水呢,自是沒敢掃你的雅興。”陸雲爽朗一笑。


    “好啊,好啊,你這是戲弄我呢。”周處不悅抱怨,卻惹得眾人一陣開懷。


    “陸公子,那妖怪呢?”葛洪見沒那螃蟹精的影子,忙問道。


    “區區水蟹,已被我收至壺中,隻待下酒爾。”陸雲得意一笑,拿出腰間的酒葫蘆晃了晃。


    葛水和葛洪忙好奇圍了過去,陸雲小心翼翼打開壺塞,果然見那缺胳膊少腿的螃蟹精正在酒壺裏撲騰。


    “多謝幾位再次救命之恩,隻是我爹爹還被這無腸公子困在水府丹房的青玉石下,望二位恩公再施以援手。”素素和李石廝見罷,忙向周處和陸雲一拜,懇求道。


    “倒忘了這老田螺,陸士龍不諳水性,少不得吾再下水一遭。”


    周處慨然一笑,再次施下避水咒,鑽入青色波濤之中。


    不多時功夫,果見他馱著氣息奄奄的老田螺鑽出了水麵。


    “嗐,叫我一通好找,那畜生竟將這老田螺壓在墊丹爐的青玉台下,那石台足有數千斤重,虧得我用刀劈開,這才將這老田螺救了出來。”


    周處擰著濕漉漉的衣裳,不無得意的說。


    眾人一看,這老田螺本就功力喪失,又被這螃蟹精壓在巨石下數天,早已命若遊絲。


    “爹爹!”素素看到他這幅慘樣,早已一聲驚唿,泣不成聲。


    李石見這老田螺如此淒慘,隻得背上他,暫且迴村中修養。


    好在這田螺精根基深厚,再加上江永黃冠幫他調理,沒幾天倒也恢複了元氣。


    眾人見李石和素素家的諸事已畢,再加上春節已過,便開始商量著渡江北上,可是節慶剛過,天氣尚寒,這丹徒城中船戶卻還沒有開船,祖狄等隻得日日前去碼頭船行打聽。


    洛泰山在素素家休養這段時間,見素素和李石情意相投,李石又對素素極好,女兒有了好歸宿,他自然也打消了先前的成見,對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為自是懊悔不已。此時見諸人為渡江苦惱,心裏忽有了主意。


    “承蒙諸位救命之恩,一直無以為報。近日見諸位恩公為渡船事苦惱,老朽倒有個主意。”一日趁祖狄去城裏詢問完,敗興而歸之時,老田螺忙拉住他說道。


    “哦?老同道,你是有什麽法子?”祖狄忙好奇問道。


    “這丹徒的規矩,都要等到二月二龍抬頭才會開船,諸公既然有要事,豈不耽擱了。不過隻是渡江嘛,這有何難,我甲殼巨大,載你們過去就是了!”洛泰山胸有成竹道。


    “此計甚妙!隻是……”祖狄猶豫的看了洛泰山一眼。“老同道的身體,此時能涉冰水過江嗎?”


    “放心,我已無大礙,我泡在這江水中數百年,這點道行還是有的。恩公如果信得過,且收拾一下,明日我就送你們過江。”洛泰山拍了拍胸脯。


    祖狄大喜過望,忙和江永、周處等人商量了。


    見眾人計議已定,素素和李石等雖有不舍,但也知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隻得沽酒買肉好好為眾人餞行。


    別人尤可,唯有葛水一想到以後都吃不到素素做的可口美食了,心裏就抑鬱的不行,一整天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眾人早早就收拾停當,李石素素夫婦也為幾人打點了不少幹糧,一路送到瓜州渡口,洛泰山早已俯身水中,現出水族原形。


    這老田螺身形巨大,厚重的甲殼竟比一般的渡船還要大上幾倍,如小山一般浮出江中。眾人走了上去,果然穩穩當當,竟比舟船還要舒適。


    與李石素素灑淚告別後,那老田螺這才偽足擺動,載著眾人在冰冷的江水中乘風破浪,穩穩的向對岸駛去。


    隻見水汽氤氳,橫無涯際,白茫茫的江麵上空無舟楫,唯有一群群寒鴉忽東忽西,唿嘯而過,令人頗感蕭瑟。


    江麵的堅冰雖已解凍,但是江風撲麵依舊有一股刺骨的寒冷,葛水等是第一次渡江,望著這亙古不變的滔滔江水,不由得有一種天地浩渺、人生無常之感。


    唯有祖狄和周處兩人豪氣依舊,興致勃勃的爬到那田螺殼的最高之處,對著滾滾長江長嘯不已。


    兩人你來我往,高低相和,嘯聲振聾發聵,在江麵上傳出很遠,引得葛水和葛洪等一陣豔羨。


    “子隱兄,一直忘了問你,先時聽你介紹,乃是陽羨人,在吳地悠遊日久,此番為何卻執意北上呢?”


    一曲嘯罷,祖狄意氣高漲,忙拉住周處問出憋了許久的疑惑。


    “你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我少時兇強俠氣,為禍鄉裏,為父老所不齒,雖殺了山中猛虎誅了水底蛟龍,自己卻也被鄉民稱為三害之一,不由得悵恨久之。”


    周處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幸虧陸士龍點撥了我,他說古人貴朝聞夕改,人隻怕沒有遠大誌向,大丈夫隻要成就一番大事業,何必擔心聲名不顯呢?”


    “所以子隱兄這是要去洛陽為官出仕,追求功名事業嗎?”祖狄有點鄙薄的說道。


    “非也!”周處搖了搖頭。


    “吾豈是為五鬥米折腰之輩!你可知現如今胡虜南下,占我漢人江山,殺我華夏百姓,大丈夫要名垂青史,自當馬革沙場,我此去是要為軍中效力,希望能鏟除匈奴戎狄,掃清邊事,還百姓安寧!”


    周處抽出佩刀,一邊怒目北視,一邊以刀背拍擊著螺殼,慷慨激昂的說道。


    “子隱兄真是誌趣遠大,非我輩可比!祖狄相識恨晚!”祖狄見周處目光如炬,正氣凜然,頓有英雄相惜之感,一時胸中熱血上湧,也忙抽出佩劍,奮力拍擊著螺殼,立下誓言道:


    “他日國家有難,祖狄也定當像子隱兄一樣,金戈鐵馬、匡複河山!”


    兩人刀劍齊鳴,此起彼伏,鏗鏘之聲在江麵激蕩,葛水等幾人不由得都看呆了。


    “你們看,那些是什麽!”


    就在眾人為周處和祖狄的慷慨陳言所感動之時,忽聽得坐在前首的茗玉一聲驚唿,眾人循聲一望,隻見前麵江麵忽然冒出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正隨著江濤起伏,時隱時現。


    難道又是什麽妖怪嗎?眾人頓時嚴陣以待,祖狄周處等也早已抽出刀劍戒備著。


    就在眾人屏息觀望之時,那些黑乎乎的東西已經漂到了眼前,令人驚訝的是那卻並不是什麽妖怪,而是一些衣著簡陋的百姓,正抱著木桶、浮木和一些簡易的木筏子,溺水而渡。


    隻見這些人有老有少,背著行囊,有的甚至還帶著一些家具農械,像是舉家搬遷一般。


    “這……這些是什麽人,為何如此渡江,豈不是送死嗎?”祖狄難以置信的驚唿道。


    “唉,這些都是北疆幽冀一帶的漢人,胡人燒殺擄掠,他們在故鄉沒了活路,才會流離遷徙。”陸雲長歎一聲道。


    “幽州離此數千裏,為何他們要跋涉如此之遠,還不惜在這冰雪剛融時搶險渡河,不等渡口開船再渡江呢?”茗玉等也很是不解。


    “他們這是為了占地。中原的土地,不歸王侯,便歸世家大戶,邊民大肆內遷,朝廷也無法接管,何來立錐之地?”陸雲掩目憐憫的說道:


    “所以他們隻得一路向南,就是南方的荒蠻無主之地,也得搶在人先,才可圈地開墾,否則隻能活活餓死。所以他們這才不惜生死,搶險渡江吧。”


    聽了陸雲的話,眾人不由得一陣歎息。可就在說話間,一陣浪過,已有數個流民被打入水中。眾人忙飛身而起,去搶救落水的百姓。


    可這渡江的流民綿延數裏,有千萬人之多,幾人雖奮力搶救,也隻能照顧到所及之處,還是有許多百姓來不及救助,永遠的沉入了寒冷的江水之中。


    葛水祖狄等隻覺一陣陣心痛,卻又無能為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渡江的百姓才終於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奔對岸而去。江麵上卻留下了不少遺失的筏子、家具物什,順流漂走了。


    很顯然他們的主人都已經葬身魚腹了。


    看了這一幕,眾人心情沉重,悶悶不樂的渡過了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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