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出使的一行人在北柳城安頓了下來。


    第二天,陸機閑來無事,便和溫朵娜在這烏桓的汗城裏閑逛。


    烏桓部族多以狩獵為生,男人大多外出打獵,白天留在城裏的盡是一些婦女,因首領新喪,這些女人也都被征調去準備晚上的往生儀式。


    在烏桓人不重生死,在他們看來,死去是另一種往生的開始,故而首領去世,並沒有太過悲傷,這城裏麵依舊是熙熙攘攘,大家說說笑笑,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最為奇特的是,這裏家家戶戶幾乎都養有牲畜野獸,馴鹿、豪豬、角牛甚至狼虎都有。


    並且這些牲畜一到白天就散養出來,在街上橫行無忌,這就造成互相攻擊捕食,甚至傷人常有發生。


    這也算是本地的奇觀了,溫朵娜嚇得心驚膽戰,雖有護衛跟著,但還是一個勁的勸陸機趕緊迴去,而陸機第一次見此情形,倒覺得有趣極了。


    幾人也不敢亂走,隻在昨日走過的汗城大道上走馬觀花,領略一二。


    忽然,隻聽得前麵吵吵嚷嚷,有人大叫起來:“快攔住他!快攔住他!”


    難道這民風未開的部落汗城裏,也有小偷嗎?


    幾人還在疑惑,隻見黑影一閃,一個龐然大物噌地撲了上來。陸機避之不及,竟直接被那東西撲倒在地。


    陸機大吃一驚,隻見那來物竟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大狗,體型竟足有一人多高,比狼還要大上一圈。這大狗長著藍色的眼睛,耳朵處有兩塊黃毛,張著大嘴,獠牙外齜,看上去十分的兇狠。


    “士衡先生!”溫朵娜嚇得大叫起來,忙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


    就在幾人以為那大狗的血盆大口要朝陸機咬下時,卻隻見它舌頭一吐,竟朝著陸機的臉歡快的舔舐起來。


    “咯咯咯咯~”那大狗的舌頭又濕又熱,陸機被它弄得癢癢,不禁好笑的大笑起來。


    “嘿!這牲畜!”見陸機被撲倒在地,那追狗人心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將那大狗從陸機身上拉開,原來竟是昨天在汗宮見到的大薩滿。


    “貴客,您沒事吧!嗐,要不是這黃耳是要給大人引靈的靈犬,我定宰了它給您賠罪。”那大薩滿皮笑肉不笑的說著,饒有趣味的望著陸機道。


    陸機顯然被這大狗突然的熱情弄得狼狽不堪,隻得接過溫朵娜遞過來的絲絹擦了擦臉。


    “犬獸無知,並無大礙,你剛才是叫它黃耳嗎?”陸機好奇的問道,他見這大狗僅有耳朵處一塊鮮黃,這名字倒也貼切。


    “是的,這是我們烏桓獨有的犬種,體型健碩,冬天在這山裏可以用來拉雪橇。但這一隻是我選好的,要給轉生的大人引靈。時間也不早了,今晚的儀式還有諸多要準備的,我就不陪貴客了。”


    那大薩滿說著,趕著那碩大的黃耳徑直去了。


    “先生,您沒事吧。”溫朵娜忙關切的查看陸機的身體,他現在依舊很虛弱,要是那條大狗真的行兇,後果隻怕不堪設想。


    “我沒事,隻是可惜了這條大狗。”陸機惋惜道。


    幾人正說著,隻見劉聰也垂頭喪氣的從汗宮走了出來。


    陸機知是他去與丘力恆商討五族會盟了,見他這樣子,估計八成談的不愉快,五族會盟若成功,隻怕匈奴實力大增,以後多半要對漢地用兵,陸機也不知該是喜是憂。


    “六王子,談得怎麽樣?”溫朵娜關切的問道。


    “唉,這烏桓的大王子與我素來不合,也不滿於我們匈奴的盟主地位,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我還沒說呢,就把我堵迴來了。”劉聰懊惱的說道。


    “那我們這次要無功而返嗎?”溫朵娜雖然開心能很快迴去了,但也有點為劉聰惋惜。


    “先等丘丸旦大人的往生儀式完畢吧,大人待我不薄,我也正好送他一程。到時再和丘力恆談談看,實在不行,隻能如實迴去複命了。”劉聰無奈說著,眼睛往陸機瞟去:


    “唉,要是狐鹿姑上師在,他一定能幫我想到辦法,可惜上師此時去刺探鬼方了。”


    陸機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先生這是怎麽了?”劉聰注意到陸機衣衫髒汙,有點狼狽。


    “不礙事,被一隻大狗撲倒弄髒了。”陸機漫不經心說道。


    “你們怎麽護衛先生的!連隻狗都看不住!”劉聰震怒,向一旁的護衛訓斥道。


    “六王子,那狗隻是想與我親熱,與他們無關。”陸機怕他遷怒到溫朵娜,忙解釋道。


    “哈哈,連犬類也知先生可親可敬。”劉聰爽朗一笑,對溫朵娜等人說道:“還不快好生護送先生迴去梳洗,晚上還要參加烏桓大人的往生儀式。”


    “喏。”溫朵娜等忙應命道。


    用過晚食後,幾乎全城的人都聚集在這北柳城汗宮的祭壇了。


    那祭壇依山坡而建,上麵用幹柴搭起一座高台,鋪著潔淨鬆針。烏桓上任大人丘丸旦的遺體就放在上麵,身上覆滿鮮花。


    十數名薩滿巫師圍在四周,又跳又叫,正在舉行儺舞儀式,狀極癲狂。


    那祭壇前麵還燃著一堆篝火,白天的大薩滿穿著五色祭服,正在那高聲吟誦作法。


    隻見他不時往那火堆裏扔進去一把泥土,火堆頓時升騰起各色火焰。仔細一看,那火焰中竟還有各種圖形,似乎全是天堂地獄的情形,也是頗為神奇了。


    陸機看到昨天那條大狗也被拴在一旁,鮮黃的耳朵耷拉著,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


    “送靈儀式開始!”


    隻聽得那大薩滿忽然一聲高唿,那些在台上蹦蹦跳跳的巫師們停了下來,退至一旁,留出了一條通道。


    在那烏桓大王子丘力恆的帶領下,烏桓人排成一列,一個個的走到那祭壇之上,跪下去親吻丘丸旦的手掌,有的還要羅七八嗦的向死去的大人哭訴敘舊。


    每通過一人,那大薩滿就往火堆裏撒入一把土末,口中喊道:“魂歸靈山!”。劉聰和陸機等雖是外族人,但是也被邀請參與這送靈儀式,緩緩的跟在隊伍後麵。


    陸機本就好奇那丘丸旦為何死後依舊肌膚鮮活,便想借此機會一探究竟。隻是這隊伍實在走的太慢,讓他有些不耐煩。


    走過那大薩滿身邊時,拴在一旁的黃耳似乎也認出了陸機,藍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盯著陸機,口中發出一陣委屈的嗚嗚聲。


    陸機見這大狗靈性十足,著實憐愛,忍不住伸出手在它頭上擼了幾把,那大狗興奮地在他手上蹭個不停。


    一想到這麽有性靈的大狗就要被活焚祭祀了,陸機不覺一陣心痛。


    “失衡先生,到您了!”直到身後的溫朵娜小聲提醒,沉迷於擼狗的陸機這才反應過來前麵已經沒人了,而後麵的人都在伸長脖子等著自己。


    陸機隻得趕緊丟下大狗,三兩步走到那幹柴堆邊。


    那鬆針鮮花從中的烏桓大人丘丸旦依舊合目而臥,麵色青紫得更厲害了,隻是他的眉眼突然皺在了一起,似乎與昨晚看到的情形並不一樣。


    怎麽迴事,從沒見過人死表情還能變化的。


    陸機滿腹疑惑,忙半跪下去拉起那丘丸旦的手臂,趁機把兩指搭在那丘丸旦的脈竇上。


    不對!這丘丸旦竟然還有脈搏!


    陸機頓時心裏咯噔一下,整個人如遭電擊,忙轉過頭高聲宣布道:


    “丘丸旦大人還活著!他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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