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二妹正開著車,陪同林清屏一起,在醫院大門對麵的路邊待著。


    車在這個年代實屬稀缺品,但雲家有個愛現的柳雁,哪肯在這一步落後?新車實在太貴,就買了淘汰的二手車,成天耀武揚威的。雲家老爺子見大孫媳如此,怕委屈了小孫媳,於是自己掏腰包,給二妹也買了個二手。


    二妹開這輛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會兒陪姐姐來醫院,也是歎氣,“姐,你說你,來接人家,又不進去,在這幹等著,等下他還以為你真沒來呢!”


    林清屏默然。


    二妹便道,“我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顧鈞成這個人吧,辦出來的事,實在氣人,但是,他這迴豁出命救你,我也感激他,可是,最重要的還是你心裏怎麽想,姐,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可是,你從來不告訴我,你打算怎樣!說起來,你和顧鈞成還真是同一種人,無論什麽事都放在心裏,誰都琢磨不透你們在想什麽!”


    林清屏看著她,微微一笑,她重生最大的成功之一就是改變了二妹的命運。


    顧鈞成說,如果有來生如何如何。


    她不想再有來生了,這一生裏,她看重的人命運都很好,她不知道如果再來一次,這些人會是怎樣的結局。


    “你看,你又做出這種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人猜不明白!”二妹道。


    “我沒有高深莫測。”林清屏笑道,“我隻是在想,欠他的,到底要怎麽才能還清。”


    怎麽重活一世,越欠越多了呢?


    二妹愣住了,“姐……你這話聽起來,好像你和顧鈞成以後隻剩還救命之恩了?”


    “可是,這是事實啊,不是嗎?”林清屏看著從醫院裏走出來的三個人,顧鈞成走在中間,誌遠扶著他胳膊,顧有蓮在另一側。


    二妹順著林清屏的目光一看,欲言又止。


    眼看他們三個要去打出租車了,二妹問,“真的不接他嗎?”


    “不了,走吧。”林清屏把車窗關上。


    “好吧。”二妹發動了車,向著他們三個相反的方向駛去。她不理解,既然不想接他出院,為什麽姐姐要來這一趟呢?


    “姐……啊——”她剛想說話,忽然發現前方的路邊站著一個人,她一腳緊急刹車,好險,差點撞到人。


    而這個人,居然是顧鈞成……


    晨光中,他朝她們走過來。


    看來,他已經知道她們在這輛車上了,再躲也沒什麽意義。


    二妹索性打開駕駛室的門,“你們兩個都會開車,你們自己開吧。”


    也是找個借口下車,讓他們相處,倒也不擔心姐姐會被欺負,顧鈞成這個人辦事怎麽樣,二妹不做評價,但有一點到了今天她還是堅信的,他不會傷害姐姐。


    顧鈞成便進了駕駛室,坐了下來。


    林清屏見狀要走,被顧鈞成抓住了手腕。


    “來了為什麽不見我?”


    他的手不像從前健康的時候那樣火熱了,微微的涼,已是十二月的天氣,怎麽會不冷?


    “是因為蘭香的事,還在生我的氣?”他握著她的手,不讓她有可以走的機會。


    林清屏轉頭問他,“顧鈞成,你是軍人,你為人正直,你的信念就是保護群眾的安危,其實,那時在山洞裏,換一個人,哪怕是一個陌生人,你也會拚了命地去救,是不是?”


    顧鈞成沉默。


    “你告訴我是不是?”


    “是。”他沒有再逃避這個問題。


    “嗬……”林清屏輕輕一笑,還是會覺得酸澀,“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他反問她。


    “叫二妹迴來吧,我想迴家。”她低聲道,並且掙紮了一下,“還有,放開我的手。”


    “不可能的,林清屏。”


    “什麽?什麽不可能?”林清屏覺得,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用力了。


    “不可能放開你的手。”他凝視著她,眼神意味深長,“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下來,我怎麽可能放開你的手。”


    林清屏覺得好笑,“顧鈞成,你曾經救過那麽多人,難道每個人你都要牽著手?”


    “可世界上隻有一個林清屏。”


    他的聲音在車裏迴蕩,帶著傷後初愈淡淡的沙啞,刮著人的耳膜,也在人心上輕輕擦過。


    “也許我會救很多很多人,但隻有一個林清屏,讓我知道,這裏疼痛,是什麽滋味。”他牽著她的手,放到了他胸口。


    林清屏震驚地看著他,這個人,性格和他的身板一樣硬,說出來的話也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硬邦邦,從來沒有這樣感性過。


    “顧鈞成,你……”她有些不適應,或者說,沒想到。


    “林清屏,我不想失去你,過去不想,現在不想,來生也不想。”他伸出另一隻手,摸著她短短的新長出來的頭發,深深凝視她,“林清屏,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


    林清屏猛地抬頭,要說這個了嗎?“我……”


    顧鈞成的手指,卻壓在她唇上,“你知,我知,我們都知道,我這個人嘴笨,不會說好聽的話,也許是我自私,我兩輩子,見了那麽多人,經曆了那麽多事,卻隻得這麽一個人,一個叫林清屏的人,看見她就覺得歡喜……”


    林清屏嗤了一聲,“你看見掌珠不歡喜?”


    “那不一樣。掌珠是我女兒,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看見她會歡喜是有原因的,是因為血脈相連,可卻有這樣一個人,看見她就莫名其妙地歡喜,看見她難過,就莫名其妙難過,想到會失去她,這裏就莫名其妙痛得受不了……”他牽著她的手,依然放在他心口,“看見她被欺負,這裏也會疼,疼得想要把她帶迴家裏,保護起來,再不讓人說她不是……”


    林清屏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什麽要托人來說清了,“你……什麽都知道?我名聲不好那些事……”村裏那些閑言碎語,把她說得跟破鞋似的,他都知道?


    “是。”他迴答得幹脆利落。


    “那你還來提親?”那時候她在林家村,已經被傳得不堪入耳,是嫁不出去的人了……


    他的手滑落在她後頸,他忽然靠近了,一雙黑眸裏如黑夜星辰,帶著淡淡醫院的藥水味,他低下頭,碰了碰她唇。


    “是我的姑娘,我當然要把她帶迴家……”模糊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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