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妃隻覺得自己心下抽搐般的疼痛,卻不知自己麵上是不是也是如此表現的,她顧不得去想這些,隻再確認般道:“你如今懷有身孕?”


    “語妃親眼所見,何必再多此一問!”宏煙對語妃雖依舊防備,可說到此事聲音卻不由的柔了下來。


    “到底怎麽迴事!”語妃的嗬斥裏有著或許隻有她自己明白的不忍,這白茫的風雪地裏,宏煙連一處棲身之所都沒有,若真是什麽好姻緣,宏煙又何必淪落至此!她悉心栽培,一心將宏煙捧上往生唯一的女將軍之位,到頭來,宏煙卻要背著還未婚嫁,便懷上孽種的名聲!


    同為女子,語妃自然明白這意味著怎樣的艱難委屈。


    宏煙緘默不語,語妃見她這般倔強不知悔改的堅硬模樣,一時心中更是怒火中燒,於是伸手便去打她,可是終究是不忍心,掌上神術的力道打在她身上之時已經減了幾分,宏煙卻一時沒站穩,雙膝跪地,她本能的護著肚子,意識到孩子並無大礙後她緩緩斜靠在冰地上,剛剛緊張的麵色也放緩了下來。


    語妃詫異的看了看坐在冰層上的宏煙,再看看自己的手掌,一臉的不可置否,“你……你的神術reads();!如今竟弱成這般!”語妃收迴了幾成力度她自己心裏清楚,即便懷有身孕會讓宏煙的神術比之前弱一些,可一向強勢兇狠的宏煙怎會是任她隨意推上一推就跪倒在地的?


    更何況宏煙那麽緊張的表情完全就是在擔心腹中孩子,那重重的一摔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她如今的神術竟不足以擋住自己的一成掌力!


    “語妃以為我為什麽願意現身?是被你焦急的模樣感動,還是念及當初你狠辣的嚴苛?之所以現身不過就是因為神術不夠支撐我隱藏下去罷了!”一向妖嬈的神色竟有些淒然,接下來的話更像是對自己的低喃。“我如今的這一身神術,若不是因為腹中的孩子,我又何必在這天際苦苦支撐……”


    “你的……”語妃想說“夫君”二字,又覺得有些不妥,於是改口道:“孩子的爹爹呢?你的神術如此虛弱,維持你活命都難,更何況還懷著身孕。他不好好將養你。留你在風雪地裏幹什麽!”語妃知道自己其實多此一問,那男子若真心疼愛宏煙,怎會讓她隻靠這一絲神術維係性命?連孩子的母親都不放在心上。對這還不知道能不能出世的孩子又會有幾分心思?


    可語妃總是要埋怨的,她一手培植的將軍,不該是今日這番下場!當初若不是複央一心念著卿空,對王後之位不肯有絲毫退讓。語妃早就有意扶植宏煙登上王後之位,當初的不可一世怎可淪落至此!


    “他此刻想必正一心以為。那日和他歡愉情深的是她吧!如此也好,我命不久矣,有那一日也好!也不辱他一世盛名,一心溫暖!”宏煙覺得這風雪地裏。提到他便能讓自己心生溫暖。慕訣一定不會接受她,所以肚子裏的孩子有或者沒有又有什麽區別!


    當日她在喜樂大殿前聽到了哀樂重臣的議論,對她叛逃往生的評價能有多嘴下留情?即便元亦並未多言。她也知道就算礙著卿空的關係,元亦也不會重用她。更何況叛逃之臣,能指望什麽重用?


    她一心判往生去哀樂,為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前程,為的隻是得慕訣一眼青睞,在他心裏占一塊地方。說到底,她又有多恨語妃呢?想來其實也沒有。


    她之所以那麽憎恨卿空,是因為她和卿空一樣,非往生子民,以外來者的身份一生被血脈所累。隻是她和卿空的脈絡卻天差地別,卿空受盡榮寵,她受盡折磨。


    可語妃的確待她不薄,700多年間,身為宮主的卿空被囚禁,而她作為往生唯一的女將軍是怎樣的唿風喚雨,她心中怎會不清楚。所有神術習練的苛責,都讓她在這700多年化作了恐嚇他人的資本,若不是因為這一身還不錯的神術,當日她又以什麽救慕訣一命?


    隻是慕訣傾心卿空,元亦癡迷和複央的不放手,跟語妃又有什麽相幹?


    她在哀樂被輕視的那些日日夜夜,何嚐不會想起往生的好,何嚐不會念著語妃的嚴苛,隻是對慕訣的一片心意,她竟也糊塗至此,卻甘之如飴。


    再不可一世,手握大權的女將軍,在心愛的神明之前不過就是個傻到極致的小女子。


    “他到底是誰?可能給你一世安泰?”語妃見她如此下場,竟還心心念念孩子的爹爹,此刻已在心裏暗自替她籌劃。


    “不勞你費心了!我這條性命對往生既沒了用處,也不會有什麽好的去處!眼下我心願也了了,本打算就在天際順應生死,卻沒想到竟發現自己有了孩子,我本以為,以我的心性,讓他死在腹中便好,省得他還來分這本就不多的殘術……”宏煙說起眼下糟糕境遇竟一臉笑意,像是開心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你沒想到自己竟在這日複一日中對這個從未謀麵的孩子有了疼惜之情,竟為了他有了往下生存的**reads();!”語妃此話一出,宏煙便怔怔的看向她,而後又垂下了眼瞼,語妃能明白其中曲折想來也沒什麽奇怪,她是複央的母後,當初為了複央甚至丟了複恆的恩寵,不惜與往生整個前朝的舊臣為仇,與她而言,除了一世罵名和不願與她親近的複央,她再無其他!想來母子之間,大抵如此,她能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思,也就沒什麽奇怪的了。


    “眼下你也不必想這麽多,告知我這孩子的爹爹,聽你言語,他也是天際頗有成就的神明,若我能從中調和,讓他與你成婚也算是給這孩子一個名分,你有了歸宿,也不枉我辛苦培植你的這千年!一旦有了安身之所。神術倒可慢慢再習練,隻是你眼下自己爭取是不可能了,我卻可以輸送你一些!”語妃說完便拉著宏煙往邊界相反方向去。


    “你要帶我去哪裏!”一直恍惚的宏煙猛然驚覺。


    “我也不知道!這裏隻通邊界,而邊界和盤旋殿也隻有一條路可走,你若現在還不離開,難道要等複卿空和慕訣來提麽?央王手段如何狠辣,你難道不知道!”語妃隻顧快點帶她離開這裏。算一算時間。卿空和慕訣快要到了。


    “我不走!這一走,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迴來!”宏煙卻用盡力氣掙脫。


    “你留在這裏幹什麽!”語妃來不及解開自己的這一困惑,淺藍袍子和黑色將軍袍已在她們二人麵前出現了!


    語妃下意識的護在宏煙麵前。宏煙的眼神卻直直地看向慕訣,即便語妃輸送給她神術,也已經來不及了!當初她救慕訣時,已被慕訣吸附了大部分的神術。她本就沒有慕訣神術高強,剩下的那星星點點不過是她用來維係微薄性命罷了。可是身孕讓她僅存的神術都耗盡了,她又要用隱身術藏在這陰陽池周圍,這風雪地裏她憑何維持性命,不過就是用仙軀來換時間罷了!


    如此損耗。不知道還能不能夠格進往生池,來世是不是還能重新修煉還不可得知,她怎會到現在還妄想保存性命?


    她如今隻想在這自己都不能控製的時間裏。能留在他身邊一刻便多一刻!


    “時間已經給的充裕,讓她跟我迴盤旋殿受審吧!”卿空並未多說什麽。或許她早就猜到語妃有帶宏煙離開之心。可憑著她的神術和狄風的靈物,她們又能逃到哪裏?況且語妃並沒有立刻便帶宏煙離開,想來在複央王權之間,語妃即便偏疼宏煙,卻終究還是有所顧忌的!


    “她如今已經懷有身孕!經不起詢問拷打!”語妃依舊護在宏煙麵前。


    “語妃可曾想過,你拖延的每一點時間,都會給襲照國帶來機會,都會給往生帶來禍害,都會給央王帶來棘手的問題!”慕訣勸道。


    宏煙微微一愣,襲照國?她叛逃往生,倚靠哀樂,複央自然不會放過她!可這也隻事關往生顏麵,與襲照國何幹?她在襲照國攻擊往生正烈時離開,可襲照國不早已被擊退?眼下來犯邊界的不過是些襲照國殘兵,即便慕訣傷勢初愈,可襲照國撤退的時間也給了往生將士足夠的喘息機會,慕訣首領,又有往生萬千將士後援,如今的襲照國到底還有何懼?


    “我未能助往生攻打襲照國,難道比我叛逃的罪過還大?”她眼下已經全無顧忌,不想自己再死的不明不白。


    “襲照國從邊界攻我盤旋大殿,一路如履平地!你在此時叛逃,你覺得你和襲照國之間的聯係還算小事麽!”慕訣並不打算和宏煙做口舌之爭,說這些時他臉上的厭惡神情十分明顯reads();。


    “我即便叛逃也不曾做不利於往生之事,雖向亦王透露盤旋殿當時情形,卻也隻因為對卿空的憎恨,並未有什麽實際行動去害往生,何來勾結襲照國之事?”正因為她知道自己叛逃的真正原因,所以她自覺磊落,更不願在慕訣心裏成為勾結襲照國的叛徒!


    “怎麽?宏煙將軍為人天際共知,隻要能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此刻難道還要求一個磊落名聲麽!”慕訣說完看了一眼語妃,宏煙向來是她的爪牙,如今在襲照國之事上嫌疑如此之重,語妃倒也不知道避諱,隻是礙著她的身份,慕訣不能多言,他向來也不是什麽多嘴的神明,隻是她們當初如何對卿空的,他感同身受,他知道卿空不會在口舌上逞一時之快,所以他才更不能讓她受言語之傷。


    宏煙隻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睛裏竟有些委屈,她是善於巧辯的神明,此刻卻不發一言!


    “和襲照國有沒有關係,央王自有定奪,不勞將軍費心!將軍還是顧好這萬千殘兵吧!”語妃見宏煙不作聲的模樣,隻當她是因為被誤解了而感到委屈,雖知道她不是這麽脆弱敏感的神明,但眼下宏煙都這般模樣了,她實在不忍宏煙再多受痛苦。


    “往生安危,臣責無旁貸!若有神明勾結外國,臣自然不敢也不甘懈怠!更何況她叛逃往生,往生臣民皆可除之!”慕訣迴道。


    不等語妃辯解,宏煙卻問道:“你真的對我就這麽想除之而後快?”她看著他心中委屈,眼神苦楚,想必這可憐模樣,淒慘神情,在他眼裏都是做作卑賤吧!“是不是隻有她在你眼裏,才什麽都好?她是孽種,你就覺得她可憐?她亂了倫常,你覺得她真心?她明明心中有複央,卻和元亦……”


    “夠了!”慕訣冰刃出鞘,那寒涼的白光和這風雪地如出一轍,就像她此刻涼到徹骨的心。他誓死都會捍衛著複卿空,有他的地方即便言語不恭,他都以命相抗,即便向來對語妃恭敬,可一旦涉及到卿空,他卻是最冥頑不靈,不看眼色的。慕家億年盛名,他生來使命,卻在複卿空麵前什麽都不是。


    孩子,這樣的爹爹,你無緣出世何嚐不是一件好事。總好過日後你如我一般,為身份所累,明明沒有恩寵,卻疼惜他入骨,不忍怪他,如此煎熬,你未必受得起!這般委屈,讓我們母子一起帶到輪迴裏,忘卻一世。


    若有來世,若能再遇見,若能有幸選擇,我竟願自己能是複卿空,孩童時笑的一臉狂妄,即便曆經孤寂,卻仍有慕訣生死相陪,永不離棄。


    她不明白700多年後一臉淡漠,仿佛整個天際都與她不相幹的複卿空為何就能讓他一直念念不忘,或許就是生的那副傾世容顏。就像那日歡愉,她用生命托付,他卻溫暖喚道:“卿空……卿空……”他所能見的,隻有她。


    “宏煙!”語妃的這聲唿叫頗為淒厲,和這風雪地莫名的契合了起來。鮮紅的血液甚至來不及蜿蜒便成冰淩,卻也在片刻間浸透出了細小的紋理,唿應著那一襲紅袍,有著妖豔熱烈的決絕!


    白茫的冰層上,宏煙眼角滑落的淚就像薄薄的雪花,那熱燙的溫度隻有她自己知道。就像如果他們得知真相,沒有誰會覺得她值得,可那溫暖,隻有自己能知。


    那一瞬,語妃驚恐的神色在自己眼裏從清晰到恍惚,她好像不是用眼睛在看自己,而是用頭腦在看一般,如此不真實。


    站在一旁的卿空隻呆愣片刻,便直衝宏煙而去,“這胎兒……”看著語妃發紅的眼睛,想必她此刻發狂和崩潰都有,卿空便將“恐怕保不住”這五個字硬生生的吞了迴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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