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癡殿外,銅鍾鈍重的聲音響起,早朝時間到了。


    “亦王,韓桑將軍帶到了。”深夜去請韓桑的士兵此刻才來複命。


    “請將軍進來。”嗔癡殿的石門,700多年後,第一次向韓桑重新打了開來。


    元亦撤掉了布置700多年的障眼法,兩處完全一樣的假山溪流正靈動地展現在韓桑麵前,果然,韓桑臉上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很快便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儒雅謙卑。


    可這表麵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了。韓蓮的仙逝將為這段虛假維護的關係來個徹底的終結。


    “將軍明明可以早一點到。”元亦身後的小瀑布打在假山上激起了透明的水花,水花流向溪流,“叮咚”的聲音雖清淺,卻實則匯集在一處,以不奔騰之勢湧向凡間。而凡間所見,就不是溪流了,要麽瓢潑大雨,要麽匯成江海。


    這般暗流湧動,像極了此刻隻安靜站著的兩個男子。


    “亦王知道臣殺敵幾千年,睡的不熟,所以但凡急事都會允許士兵進將軍府內院稟報。但這位士兵隻站在將軍府外,連家中仆人都沒發現,所以臣對此事不得而知。臣雖來晚了,但卻不知亦王這麽做是何故?”


    韓桑說的不錯,但凡是兵家重要之事,元亦都是差人直接去將軍府內院傳話,將軍府內的仆人自然知道這一規矩,喜樂大殿來的士兵也從來不擋,此次元亦派去的士兵按照命令,隻在將軍府外候著,說明不是什麽重要之事,既然如此,元亦也實在沒有必要在嗔癡殿內見他。


    嗔癡殿700多年前便禁止一切臣民進入,隻有梅太後和祈公主有特許。


    “韓桑將軍真不知是何故?”元亦看韓桑還能撐多久,韓桑當日讓韓蓮下那冰峰毒,可見就沒想過讓韓蓮置身事外,可畢竟是親兄妹,況且這兩兄妹平時交情頗厚,如今韓蓮已逝,韓桑的平靜維持不了不久。


    “亦王派去的士兵隻在臣的府門外,可見不是什麽大事。當然,國事便無小事,正值上朝時辰,亦王為何要單獨在嗔癡殿內會見臣?”韓桑問的坦然,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模樣。


    “韓蓮仙逝,對於將軍來說,真的是小事麽?”卿空直接上前問韓桑道。如此話中有話他來你往,此時又有何意義,不如來的直接一點。


    “王後說什麽?”韓桑怒視卿空道,原來這一直謙卑的第一將軍失控起來竟是這般模樣。


    卿空愣了愣,她想過韓桑各種假裝的神情,可這般真實的反應怎會有假?那分明就是在責備卿空,仿佛韓蓮被關押進雪牢,全是因為卿空。


    可是此刻聰明的做法應該是將矛頭指向元亦,王者薄情,韓桑大可做一筆文章,好好利用。可他的反應再正常不過,王後搶了他妹妹寵妃的榮耀,害得他妹妹被關押雪牢,自然也是這個王後想的法子,讓他妹妹死在了雪牢內。


    如此直白的想法,和後宮有何不同,這怎會是哀樂第一將軍籌備已久的表情和對應手段。


    元亦擋在卿空前對韓桑道:“王後說的沒錯,韓蓮昨夜在雪牢仙逝。想必將軍也清楚韓蓮的神術,若不是生無可戀,怎會一夜之間便喪命!”


    元亦是想告訴韓桑,韓蓮是自盡,與卿空無關,以韓桑的算計,他一定聽得出來。


    “生無可戀?為何要生無可戀?她下毒害王後,可王後平安無事,她妒忌爭寵,最後不過失了妃位而已,何必要自盡?”韓桑的咄咄逼人,就像他全然不知這700多年來發生了什麽,韓蓮依舊是元亦的寵妃,即使元亦偏寵卿空,可韓蓮的位置豈能輕易取代!


    “隻毒害王後一條,就夠她死罪了!關押雪牢,還是王後求情,否則她現在正在押去往生的路上!”元亦衝韓桑向前一步道。


    “亦王偏寵王後,無可厚非。可蓮妃盛寵之名,哀樂上下皆知!亦王難道真的在一日之間變心至此?蓮妃容顏的確不如王後傾世……可蓮兒照顧了你這麽多年,難道你就沒有絲毫不舍麽?往生?將她削除神級,永世不能再位列仙班麽?”韓桑也向元亦走近,他隻有極力控製好情緒,才能不一把抓住元亦來問個清楚。


    卿空看著頭上青筋暴露的韓桑,這番憤怒不解實在不像是思慮了大半夜的模樣。難道,韓蓮在雪牢自我了斷,韓桑並未預料到?那麽,這700多年來,元亦對韓蓮態度的轉變,韓桑也不得而知麽?


    “照顧我這麽多年?所以就能在清茶裏下毒麽?冰峰之毒,你和蓮兒可曾想過和我的情分?可曾想過你一手教我神術的情分?可曾想過我自登上王位以來,從來沒有虧待過她的情分?”元亦一把揪住韓桑的袍領問道。


    韓桑明顯往後跌了跌,仿佛一時沒了支撐,腿腳有些發軟。可他終究是哀樂國的第一將軍,隻一瞬便重新站穩,隻是麵色依舊無法平靜。這些神情盡收元亦眼底,這700多年,後宮之中,寵妃的名存實亡,韓桑竟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亦王,亦王……亦王早就知道了?”三聲“亦王”,是韓桑給自己喘息的機會,也是這一切突如其來,他吸收消息的過程。


    “韓蓮,沒告訴你?”元亦不可置信地問道。


    冰峰毒韓蓮脫不了幹係,那麽這700多年,後宮消息傳遞的紐帶,韓蓮怎可一點都沒有參與?那這700多年,韓桑又到底有沒有再次籌劃謀逆?


    “告訴我什麽?”韓桑的問話有些失魂落魄,700多年前一時陰差陽錯,一時心生歹意,雖沒有釀成無法挽迴的錯,可看來是他想錯了。


    700多年前,韓桑的風光一點不比現在差,他是新王的師傅,寵妃的哥哥,深受哀樂臣民愛戴。也就是在這樣的榮耀裏,取而代之的念頭勝過了多年培養的情誼。


    他尋來冰峰毒,讓韓蓮放入元亦每日的清茶內,那是元亦的心頭好,更何況在吃食上,元亦對韓蓮從來不會防備。隻要韓蓮願意出手,此事必成。


    直接告訴韓蓮那是冰峰毒,她自然不會去做,韓桑便騙她將此粉末放入清茶內,有意想不到的口感。韓桑說的坦然尋常,韓蓮自然不會去懷疑,元亦是韓桑力捧輔佐,才能順利坐穩王位,韓蓮如何也想不到韓桑竟會有下毒的念頭。


    那日早朝後韓蓮還去嗔癡殿換了一碗小米粥,元亦每日早朝後都是這樣的早膳,那日卻放在那涼了,一連幾日,韓蓮才覺得奇怪。


    喜樂大殿上,亦王突然消失,韓桑將軍暫代治國之職,這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韓蓮,想到那日元亦消失前隻飲半杯的清茶,再想想韓桑交給她的粉末,聯係在一起並不困難。


    可這讓她如何相信?又讓她如何接受自己親手害死了元亦的事實?


    她發了瘋似的要韓桑交出元亦的屍首,說她一定會將真相告知哀樂臣民,到時候自有神明來處置韓桑這般喪心病狂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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