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往北行了數千裏,期間也遇上了幾個遊曆的散修。


    在見到墨語之後,那些修士想上前結交,但墨語一直黑著臉,更是直接一拳將肆虐一地的大妖從雲頭捶落。


    比他們修為更高的大妖,不過一拳就重傷瀕死,小山一樣的軀體嵌入山中,四肢扭曲,模樣淒慘,直接打消了他們的心思。


    山上前輩曾留下金玉良言——世間修士,修為越高,脾氣越怪。果然誠不欺我。


    而在墨語離去,幾日過去,那兩個散修又碰上了個更怪的女修。


    帶著麵具,渾身遮掩的嚴嚴實實,若不是胸口有些起伏,隻怕還分不清男女。


    不僅如此,那氣息遮掩的更為隱秘,若不是親眼所見,連他們都無法察覺半分,恐怕若是對方有心隱藏身形,就算到了他們背後,他們都不會知曉。


    “你們可曾見過一個年輕武夫經過?”


    兩名散修互相對視一眼,不知該不該說。


    若眼前的女子是那武夫的仇人,他們交代了對方的行蹤,要是鬥個兩敗俱傷,或是被眼前女子打殺還好,就怕萬一被對方逃脫,他們修為又不怎麽高,被那個逃脫的武夫找到之後,給一拳捶殺怎麽辦?


    而如果不說,恐怕身前的這位女修又不會善罷甘休,到頭來他們估計還是沒有好果子吃。


    所以兩人左右為難。


    “我有要事要找到他,若是你們告知他的行蹤,必有重謝。”


    兩人猶猶豫豫,指了個方向。


    下一刻,眼前一晃,女修消失不見,原地隻有兩片金燦燦的符籙躺在地上。


    兩名修飾頓時瞪大了眼,目光舍不得挪開半分。


    地上的兩枚符籙品秩高的不像話,看起來有些像那移山倒海的山海符,但細微之處還想又不盡相同。


    不管如何,這兩枚符籙在手,就算事後被對方尋仇,那也值了。


    兩人猶豫片刻,竟是同時出手,在各自奪取一枚符籙之後,即刻分道揚鑣,各自遠離,生怕對方錢財起意,殺心驟起,原本結伴同行的夥伴生死相拚。


    確定了墨語的行蹤,寧憂借助法劍,幾乎是踩著滾滾流逝的光陰河水前行。


    ————


    另一邊,墨語手捧青蓮,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異色。


    此時他心湖動蕩,有漆黑浪潮翻騰。


    若不是有九葉青蓮在手,其中所蘊含的光華能安定心神,穩固魂魄,恐怕墨語片刻便會心境大變,心湖失手。


    腦海中時不時有種暴戾念頭閃過,墨語雖然抗拒,但有那麽一瞬好像又不那麽抗拒。


    隨著時間的推移,心頭那種不再抗拒的念頭越來越盛。


    墨語靜坐在山巔岩石,手中青蓮幽光包裹周身。


    他靈識化作芥子大小的自己,在心湖具現身形。


    腳邊是不知何時起,漆黑如墨的心湖之水,墨語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自己觀看心湖是什麽時候了,如今再次到了這裏,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看著前方翻騰如海中浪潮的無際心湖水,墨語並沒有什麽表情。


    他就好像化作了一尊塑像,靜看潮起潮落。


    忽然,心湖洶湧澎湃,一道浪潮一分為二,在那浪潮之中,有道人影從中踏空而來,細看之下,竟然與墨語相差無幾。


    “喲,可真是稀客啊。”


    墨語循聲看去,另一個自己一身破爛布衣,臉頰有些消瘦,眼瞳赤紅,眼眶漆黑。


    墨語問道:“你就是我的心魔?”


    布衣墨語聽見這話,大笑幾聲,指著墨語的心頭,“哈哈哈,我怎麽可能是你的心魔?你問問自己,你會出現心魔嗎?”


    墨語一臉平靜,“那我該叫你什麽?”


    “嘿嘿嘿,雖然我就是你,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叫慕語,你說呢?”


    慕語咧嘴,圍繞著墨語周圍踱步,“嘖嘖,這個我,是我沒碰上陸子衿的我,也是獨自一人求活的你。”


    墨語點頭道:“也就是說如果當年沒有夫子,遇不見師傅,最終的我,會變成你這個模樣?”


    “你說呢?”


    “不可能,既然我已經遇上了夫子,你不應該存在。”


    慕語湊到墨語耳邊,有些幹瘦的手掌按在墨語肩頭,手掌冰冷,如同寒魄。


    他在墨語耳邊陰測測笑道:“當然是有人施了大神通,在我們年幼時就迴溯時光,將光陰長河中無數消散的支流裏的一個我拿了出來,然後放在了你的心湖裏。可惜,你本該早就發現的,可是你為什麽就不願靜下心來好好看一看,正視一下自己的內心呢?難道你,我,當年的我們,就如此不堪入目?”


    墨語沉默片刻,開口道:“沒必要。”


    慕語伸出手指,指尖戳進墨語胸口,墨語眉頭一皺,感覺自己跳動的心髒似乎被對方的尖銳指尖戳中,“我說了,我就是你。所以你可騙不了我。你這兒它告訴我,你說謊了。”


    “你怕自己曾經怨恨過的人,埋怨過的人,詛咒過無數次的人,其實很關心你,很在乎你......”


    見墨語不說話,慕語繼續說道:“你怕自己做錯了,你也不允許自己做錯。所以萬事你都小心翼翼,決不讓自己在對錯麵前走岔。無論是待人接物,力求做到滴水不漏。可是你可曾迴頭看看自己,當年在那個破廟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


    說話間,慕語伸手一指,原本翻騰的心湖忽然靜止下來。


    然後心湖蕩漾,在那渾濁漆黑的湖水之中,有模糊的人影漸漸出現。


    熟悉的小鎮,熟悉的破廟。


    坐在廟門口的孩童看著來往的人群,那些對他指指點點,嗤笑不已的人多不勝數。


    而年幼的墨語則對那些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怒目而視,若是別人離得近了,還用旁邊石子砸向那些人。


    在他的眼中,憤恨,怨氣,還有赤裸裸的妒忌。


    如今的墨語,看得一清二楚。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曾經的自己沒有那麽好?是不是覺得就憑你這樣,慕凝煙不要你,拋棄我,其實是個正確的選擇。你看看我現在,不就是這個樣子麽?你都說我是心魔了,看來,我真的變成魔了,不是麽?”


    墨語轉過頭,雙眼直視慕語的眼睛,“當年有夫子教導我,所以我是如今這模樣,所以我永遠都不會變成你這樣。沒有其他的結果,也沒有如果。”


    “嘖嘖,那你看看,你這兒是什麽情況呢?你覺得是我做的?”


    慕語伸出手,手掌朝上,虛托著天空,“我隻不過是消逝的光陰長河中,你的另一道影子,可沒那麽大的本事。”


    墨語沒有迴應,直接了當問道:“當年是誰動的手?”


    “能夠迴溯光陰,從中取出別人的影子,可不是簡單的事,不說慕凝煙,就算是夫子也做不到。天下間沒有人能夠做到!”


    “誰說的?若是天下間沒人做的到,那麽我又如何出現的?”


    墨語緩緩道:“天下人做不到,天上人做的到。有人把你放在我的心湖中,應該是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湖瑕疵,所以提前落子,想借你壞我心境。你不是心魔?我信麽?”


    “如今你突然出現,無非是覺得時機已然成熟,而我心境即將崩碎,無暇顧及於你,說你想取代我,或者說是把我困在心湖中?”


    “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


    一連大笑著說了三次,慕語微微眯起雙眼,“我該說什麽呢,不愧是我自己麽?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看來不完全是那些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把你砸出來的嘛。”


    慕語後退兩步,“既然你已經猜到了,為什麽不動手了?除去我,你就有機會平定心湖,從此更進一步,就連那八境九境的門檻也能提早踏破,從此大道平坦,不會出現瓶頸。”


    墨語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你不是也沒有動手麽?不也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對你造成威脅麽?我在等你動手,你作為我,為什麽看不出來呢?看來,你的本事,也就這樣了,實在是讓我有些失望啊。”


    慕語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墨語自顧自的說道:“不管你是不是另一個我,既然已經出現在了這裏,那麽無論如何,咱們似乎都隻能存在一個。我一個金剛境的武道宗師,磨礪數年,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戰怎麽也有幾十場,你憑什麽爭得過我?隻能趁我心湖防守最為薄弱之時動手,已經證明你本事不夠了。若是真的夠厲害,以我們的脾氣,怎麽也得正大光明的爭上一爭吧?”


    “嗬,說了這麽多,現在的你,能行麽?難道你不是在找機會暫時平定心湖,再考慮處置我?”


    墨語說道:“所以從你出現之時,我就已經在穩固心境,你難道沒發現你身後的湖麵已經開始平靜下來了麽?”


    慕語臉色大變,猛然撲向墨語,嘴裏厲喝一聲,“休想!”


    他一拳遞出,拳意厚重,與墨語兩拳相撞,再次將心湖激蕩而起。


    兩人一同倒退數十丈。


    慕語立與湖麵,猖狂一笑。


    “你的修為就是我的修為!加上這心境的影響,你必敗無疑!今日,就是我的出籠之日!”


    “算盤打得好,也得你做的到才是。”


    墨語揉了揉手腕。


    曾經隻是與別人對拳,如今與自己對拳,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滋味。


    恩,果然自己的拳意厚重,連綿不絕,現在看來,怎麽也算得上世間拳意頂尖吧?


    搖了搖頭,墨語沒再多想,而是看向對麵的慕語。


    “你取這個名字,是覺得覺得當初不該留在破廟等她?”


    聽到這話,慕語突然怒不可遏,“你不用知道!”


    “嗬,看來你似乎對她有執念?”


    “你沒有?”


    “你猜猜看。”


    說話間,兩人再次交手,拳意席卷,心湖浪潮滔天。


    霎時之間,兩人過了千百招,湖麵各處都有兩人留下的殘影。


    再之後,慕語找到機會,一拳擊中墨語胸口。


    墨語一頭砸入湖中,掀起水浪百丈。


    “在這關鍵時刻,你隻要無法平定心湖,穩住心境,你就不可能勝過我!”


    墨語雙手撐在湖麵,開口說道:“你和我說這些,就不怕我找到致勝之法?”


    “我敢露麵,自然早已料到你的所有心思,沒有必勝的把握,我會輕易露麵!?”


    慕語臉上閃過得意之色,一身拳意繼續高漲,反觀墨語,因為不得不分神,拳意不升反降。


    他奔走如電,一閃而逝,拳罡無匹,墨語再次被擊退,撞碎了一道浪潮。


    在心湖當中,兩人激烈交手,在外界,墨語端坐如屍,汗流浹背,眉頭緊鎖。


    天上雲海激湧,隨著下方升起的拳意起伏。


    附近並不是沒有大妖出沒,但卻沒有一隻大妖敢往墨語附近靠近,因為它們隻是稍稍離得近些,那股重如山嶽的拳意就幾乎壓得它們動彈不得。


    找尋墨語的寧憂老遠就發現了遠處的拳意,她全速靠近,被天幕上的拳意壓得節節降落,到最後,幾乎是貼著地麵禦劍飛行。


    “難道這麽快就出事了?”


    寧憂臉上多了一絲愁容。


    雖然她早就知曉師門長輩的謀劃,但墨語如今畢竟才金剛境,顯然還未達到脫胎換骨,滌心通神的地步。


    但現在看來,似乎是墨語自己出了問題,這才提前引發了師門長輩的後手。


    半柱香之後,寧憂看見了坐在山巔的墨語。


    看著對方手中的九葉青蓮幽光不散,她鬆了口氣。


    這件注定就是與墨語血脈相連的法寶,雖然在千百年前墜落入榴鏡湖,但顯然並未與墨語失去聯係。


    不過此時墨語周身拳意繚繞,她隻能勉強站在對方跟前,無法清楚探查對方的情況,倒讓她有些摸不清對方的狀況。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寧憂突然重重一歎。


    墨語身上的單子很重,重到不說常人難以想象,就算是山上的人仙修士都不敢想。


    她除了在一旁看著墨語熬過一劫又一劫之外,卻又好似什麽都做不了,就好像那坐看雲聚雲舒,望世間沉浮的天上仙人,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雖然她得不為所動是無法有所行動。


    但好像除了愧疚,實在又無法從何處彌補對方。


    寧憂靜靜望著墨語的麵容,好像要將對方的麵容烙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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