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著長須拂動,四蹄水汽繚繞的麟馬龍種,女將軍入了城西的一處府邸私宅。


    樸素的宅院門房打開,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微微躬身,候在一旁。


    進了門,將頭鎧取下,一頭墨染的青絲如瀑垂下。


    拍了拍麟馬的脖子,女將軍卸下甲胄,對躬身著的老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是,將軍。”


    這處私宅本是當年女將軍立下戰功,大越封賞,曾經不說金碧輝煌,富麗堂皇是有的,畢竟堂堂一座將軍府,又是關隘重地,該有的臉麵不能少,隻是女將軍並不喜歡那些華貴的磚瓦簷角,宅子中的名貴書畫了是一律送人,連幾十名下人也隻留下了老人和幾名雜役。


    老人在多年前就負責此處將軍府,負責打理府中上下事宜,雖然隻是個管事,但論地位,也不比一位偏將差多少,更何況老人曾經也是沙場上退下的猛將,沒有找個地方頤養天年,而是主動要求來此將軍府,多年來,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亦是不多嘴半句。


    當然,這麽些年來,他也把那位名震大越,甚至是名震大半個中洲的女將軍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


    每年戰事有變,女將軍便會跨越大半個大越版圖,在這裏和極東邊的淮水之間來迴跑,不可謂不辛苦。


    “其實將軍她還挺年輕的?”


    將蛟鱗馬牽到馬廄,老人自言自語一句,隨後他又自嘲一句,“嗬,我這是操的什麽閑心?難道真是沒事幹?”


    走在街上,其實此地的百姓並未有哪些人能將卸下甲胄,去掉頭鎧,以真麵目示人的那位女將軍認出來。


    更無人能想得到對方竟然如尋常女子一般,會逛街閑遊。


    在大越子民心中,那位女將軍可是常年奔波於戰事頻發之處,不然哪裏能打下那赫赫威名,震懾對大越虎視眈眈的諸國。似那般的奇女子,不說如傳聞一般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定然也是迥異與常人的吧?


    已成為“尋常”女子的女將軍背著雙手,逛著一家家的兵器鋪子。


    這一路上可沒少人往她臉上瞧,畢竟一位相貌清秀,卻又英氣非常的女子可是很惹人注目的。


    不過那些人往往是隻是一眼,便再也不敢瞧了,因為那位英武女子目光就算不觸及到他們,也有股奇特的壓人氣魄,稍加多看一眼,雙目脹痛,心頭膽顫都還算好的,有兩個管不住自己雙眼,心思不正的流氓地痞,就因為多看了一眼,雙目劇痛,一時半刻都無法視物,隻能扶著街邊牆角哀嚎不止。


    “奇怪,我記得就在這附近的啊?難道這一兩年沒來,我就找不到了?”


    “不應該啊......”


    “還是說這裏的鐵鋪開的太多了?”


    走進了一家家兵器鋪子,又失望的從其中出來,英武女子眉如新月,微微皺起,喃喃自語片刻。


    在找尋許多家鐵鋪之後,終於,女子眼睛一亮。


    “找到了!”


    人聲嘈雜的街道上,就在前方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熱絡的吆喝著。


    英氣女子加快了步子。


    “哎喲,這位客人,我看你身形魁梧,是個練家子,要不要買一把趁手的兵器?我們這家鋪子可是這裏最好的,絕對童叟無欺。”


    “不買,滾。”


    相貌普通,有些彪悍氣息的婦人瞪了那人一眼嘀咕道:“嘁,沒眼光。”


    “啪!”


    突然,一人輕輕拍了拍婦人的肩膀。


    婦人臉上怒氣隱現,“誰啊!動手動腳的,老娘可是名花有主的!”


    正當婦人要破口大罵之時,一雙手輕輕遮住了婦人雙眼,一聲略顯輕佻的低沉嗓音響起,“猜猜我是誰?”


    婦人先是愣了愣,隨後麵露喜色,“小雙,你這小妮子,竟然還知道迴來呀。”


    隨後婦人麵色微微一沉,低聲道:“是那邊的戰事?”


    英氣女子點頭,“得到暗探來報,有其他地方的百家修士插手。”


    “那可有些麻煩了......”


    婦人呢喃一句,隨後拉著英氣女子的手,走進了鐵匠鋪子。


    “走,咱們裏麵說。”


    剛踏進鐵匠鋪子,突兀的清脆捶打聲傳入耳中。


    “叮!叮!”


    鐵匠鋪中,憨厚男子赤裸著上身,他身軀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傷疤在火光之中不斷跳躍,宛若活物。


    “相公,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男子頭也不迴,他擦了擦額頭的熱汗,笑著道:“是雙兮啊。”


    英武女子站在一旁,輕聲道:“義父......”


    “怎麽,你這個大忙人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啊?”


    婦人上千兩步,揪住憨厚男子的耳朵,“瞧你說的什麽話,什麽叫有空到你這裏來?沒空就不能來了?小雙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還稀罕你了?”


    “哎喲喲,夫人,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子吃痛,隻能嘴上求饒道:“我的意思是雙兮來這兒肯定是有事嘛,哎喲,夫人輕點......”


    “哼!”婦人冷哼一聲,鬆開了手,隨後她一臉笑意,挽住了燕雙兮的手臂,“小雙,你義父不會說話,咱們甭理他!”


    男子苦笑一聲,他看了看手中炙熱的鍛鐵,又重新揮舞錘頭,一下下敲擊在上麵。


    “德行。”婦人白了他一眼,轉頭對燕雙兮說道:“和我說說,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元戚才讓你大老遠跑了一趟。”


    若是有旁人在此,聽見婦人直唿大越皇帝的名字,說不定就要指著她的鼻子大罵,而鐵匠鋪中其餘二人卻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燕雙兮娓娓道來:“是有百家修士在北邊的一國壓了重注,似乎是前幾年有個不錯的苗子拜入百家中的一家。”


    婦人點點頭,“哦,原來是雞犬升天。”


    “不過誰讓元戚對百家不感冒呢,那些有意向的百家不是大都跑到大夏去了?”


    燕雙兮說道:“陛下的意思是,大夏此舉,同與虎謀皮無異,最後得利的,估計還是那些修士。”


    “也是,那些修士可一向不做賠本的買賣。”


    “那小雙你準備......”


    “我已飛劍傳訊,請觀湖書院定奪,畢竟修士插手還輪不到我管,就是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尋來了兩位七重天的武夫,估計有些棘手。”


    婦人聽後,拍拍胸脯說道:“沒事沒事,兩個七重天而已,你義父沒問題的。”


    “夫人......”


    婦人扭頭,大聲道:“怎麽,你還有意見了?”


    “沒......沒有,我哪裏敢啊,夫人。”


    婦人得意的抿了抿嘴,“就知道你不敢。”


    見到憨厚男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燕雙兮掩嘴直笑。


    “義父既然不過問這些,就別為難他了,隻是如果有人暗中出手的話,我希望義父能夠看一看,別讓這城中的百姓遭了殃。”


    婦人說道,“這個的話應該沒問題的,是吧?”


    “是是是,夫人說的對。”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婦人心滿意足道:“小雙啊,你放心,要是你撐不住的話,直接給我們說一聲,你義父就算違背誓言也要去救你的,放心好了。”


    燕雙兮眯著眼笑道,“知道了,還是您和義父對我最好了。”


    婦人使勁拍了下大腿,“那可不,咱自家閨女,我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那個元戚?我呸,還是你叔叔呢,哪點像個當叔叔的樣,整天就盤算這打著打那的。”


    見到燕雙兮嗔怪的眼神,婦人連忙擺手,“好了好了,咱不說他,說說你這兩年過得怎麽樣,淮水那邊有沒有人欺負你?放心,有我和你義父給你撐腰呢!”


    聽著兩人聊著家常,依舊在打鐵的憨厚男子無奈搖了搖頭。


    要真有那麽簡單,燕雙兮有何必連軍營也不去,專門走這一趟,看來那邊的修士似乎有什麽法子在儒家那邊蒙混過關,而且圖謀甚大,說不定就是要在大越的版圖上劃上一道,吞下萬裏的江山。


    可惜的是當年和人打賭,輸了賭局,隻能跑到這裏打上百年的鐵。


    不對,似乎當年那人就是......商家?


    男子眼睛眯了眯,神色稍顯陰沉。


    ————


    “大哥哥,我迴來啦。”


    天邊雲霞之中,日光緩慢下沉,背著小書箱,薑寧還未等跑到小宅外,就已經開始高聲唿喚起來。


    旁邊大宅中頭發挽成發髻,長相頗為秀麗的中年婦人雙手叉腰,微微嗔怒道:“寧兒,現在迴家了都不喊娘親了,喊你的大哥哥去了,難道你的大哥哥給你吃給你穿麽?”


    薑寧撓撓頭,嘿嘿一笑:“娘親,我迴來啦。”


    他快步跑進屋子,將書箱放下之後,有馬上風一般跑出了宅子。


    “娘,我去大哥哥那裏了,等會兒迴來!”


    婦人無奈搖了搖頭,“這孩子。”


    跑到小宅門口,薑寧想也沒想,直接推門進去。


    “大哥哥。”


    如他所料,墨語依舊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中“發呆”。見到薑寧,墨語從出神的狀態中迴過神來,“今天這麽快就迴來了?”


    “是啊,今天老夫子說的東西太簡單了嘛,我都懂了,就不用和他們一起留在學塾啦。”


    薑寧昂著頭笑道:“大哥哥,我聰明吧?”


    本以為墨語會高興的誇獎自己一番,可是對麵的墨語麵色沉下去,說道:“小寧,你懂了自然好,但是因此有些驕傲,落在別人眼中,興許就是自滿了。”


    薑寧似乎沒注意到墨語的臉色,理所當然道:“我管他們做什麽,他們怎麽看是他們的事情嘛。”


    見墨語臉色越發陰沉,薑寧突然有些害怕。


    “他們自然是他們的事,可是他們的議論呢,說你的父母呢,說你爹娘管教無方,教你以鼻孔看人,你覺得沒關係?”


    “他們......他們敢!”


    “為什麽不敢?還是說你覺得你做的對?”


    薑寧說道,“可是我沒錯呀......”


    墨語說道:“我說過了,無錯不代表對。對錯的界限本就沒那麽分明,隻是我們認為的對錯結果,不應該影響到自己最親近的人,讓他們飽受爭議或是因此受到傷害,那樣的話,就算不是錯的,對於自己和親人來說,和錯了有何分別?”


    薑寧眨眨眼,雙手糾纏在身前,輕聲道:“我知道了......”


    墨語摸了摸薑寧的頭,輕笑道:“光是知道還不夠,一定要記在心裏。”


    “嗯!”


    墨語抬起頭,在小宅外麵,那未能關好大門的縫隙中,有人影一閃而逝。


    小宅外麵,一身有些破爛的棉衣的小女孩緊緊靠在牆壁,雙手捂著胸口,小聲喘息。


    “就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她當然不是來這裏碰運氣,看那個白衣佩劍少年能否再施舍一點吃的,按理說沒了袁義的壓迫,她的日子相較於前好好上許多,而且那個小胖子對她十分照顧,有什麽吃的都願意分她一半,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不由自主,鬼使神差的想要接近這裏,想著能不能看一看這一輩子都難以見到的詭異情形,不管是被嚇死,被殺人滅口,她的內心深處,竟然都無法拒絕。


    在外麵等了許久,那房中的少年似乎沒有發現她,她又鼓足了勇氣,挪動腳步,來到縫隙門口。


    剛準備探著頭,往小宅中看去,一隻明亮的眼睛出現在她的眼前。


    “啊!”


    她尖叫一聲,腳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見著對麵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小女孩一臉驚慌,薑寧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尷尬,“那個......嚇著你了,不好意思......”


    薑寧推開門,伸出了手,“喏,起來吧。大哥哥請你進去。”


    薑寧露出溫和的笑容,彎著身子,一首撐著膝蓋,一手遞到地上小女孩的身前。


    小女孩看了看薑寧,有不動聲色瞄了一眼小宅內。


    那個醒目的白色身影似乎正背對著她。


    小女孩並無動作,她看著薑寧的手掌,沉默了許久。


    薑寧還以為對方是怕他,連忙說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傳個話而已。”


    “啪!”


    一掌拍開薑寧的手掌,小女孩飛快起身,頭也不迴的往街頭跑了。


    “都說了我沒有惡意了......”


    薑寧嘀咕一聲,迴到了宅子中,將大門輕輕關上。


    街道盡頭的轉角,小女孩露出半個腦袋,在看了許久之後,她輕微的腳步聲才慢慢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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