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周圍有黃色的熒光在飛動。那是一群螢火蟲,散發出來的光芒,將溫泉照的透亮。


    長發漂在溫泉水麵上,水中美人像是閉上了眼睛,在享受溫泉帶來的熱量。


    薑厘熄滅了燈籠,蹲下來掩藏身子——偷窺。


    毫無愧疚感。


    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甚至都忘了唿吸。


    美人伸出修長白皙的胳膊,往身上撩水,揚起一片水花,升騰的熱氣如仙人駕雲,朦朦朧朧,宛如一幅畫。


    不知過了多久,美人從水中站起來,轉過身,要來岸上。柳眉鳳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白皙無瑕的肌膚透出淡淡粉紅,鮮嫩的紅唇嬌豔欲滴。


    身子漸漸離開了水麵,修長的脖頸,圓潤的肩頭,還有鼓起的——胸肌,以及,平坦造型優美的八塊腹肌。


    薑厘:(?`?Д?′)!!


    男人?


    與欲想的差距甚大,頓時氣息不穩,薑厘腳下打滑,弄出聲響。美人柳眉倒豎,一掌拍在水麵上,水霧繚繞間,美人不知何時上岸穿好衣服,大喝一聲:“誰!”


    薑厘捂住嘴巴,繃緊了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生怕弄出聲響。美人尋著剛才的聲音,往她這邊走來,眼看就要扒開草叢,逮住薑厘這個偷窺的小賊。


    “嘩啦!”有人破水而出!


    飄逸的長發,與美人相似的眉眼,薄紅又富有彈性的嘴唇,在如此高溫的水下,凝白的肌膚如瓷器般光潔,絲毫沒有被高溫影響膚色,細長上挑的鳳眼透過重重阻礙,目光冰冷地盯住了薑厘。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薑厘覺得自己身處冰窖中,唿吸都帶上了冰霜。


    美人見人已出來,眼神落在薑厘藏身的草叢處,袖口一甩,便離開了。


    水中的女子也不知何時上了岸,與那人一同在黑暗中消失。


    薑厘大口唿吸,終於活了過來。


    “雪舞櫻難道一直呆在這裏?”薑厘撓撓頭,提起燈籠,準備迴去睡覺了。


    剛剛真的是嚇死人了,雪舞櫻那眼神和氣勢,若她是個陌生人,她很肯定,會死得透透的。


    看來那美若天仙的男人應當就是高熲了吧。大半夜的倆人泡溫泉,雖說是父女,但也感覺怪怪的。


    薑厘晃晃腦袋,把奇怪的想法拋開,尋著記憶走了迴去。


    到了住處,門口竟然站著一個人。


    穿著新衣服,散著頭發的——雪舞櫻。


    薑厘拎著燈籠,安靜地與她對視。


    半晌,雪舞櫻開口,“以後,天黑莫要一個人出門。”


    “你是在怪我偷看?”薑厘語調上揚,神情似乎有些歡快。


    雪舞櫻雙手背在身後,對薑厘這歡脫耍賤的嬉笑模樣視若無睹,抽出一隻手,手心中的鮫珠綻放柔和的光芒。


    “你帶著鮫珠,無論走到哪裏,我都能感應到。那鮫珠從今往後便屬於你,也隻有你,才能跨越種族的障礙使用不屬於你的力量。”


    薑厘抬起腳,越過雪舞櫻,推開了房門。輕輕一吹,燈籠便熄滅了。


    “那我是否該感激,還是該感歎自己命運不凡?”


    兩人背對著,看不到對方的表情。雪舞櫻抬頭,似乎透過石窟看到了在黑夜閃爍的星辰。


    “命運,從來都不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但所有合理不合理的,在刹那的眼神交匯間,就早已注定。你,逃不開也避不了,這從來都不是選擇題,而是必修課。”


    收迴了鮫珠,雪舞櫻腳下無聲,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留下薑厘一人麵對漆黑的屋子,久久未曾迴神。


    熬了夜,幾乎是一夜未眠,薑厘頂著黑眼圈,被叫了起來,吃好早餐,便開始了痛不欲生的特訓。


    每個人的特訓都不同,唯獨薑厘的最艱苦,也最變態。


    她的教官便是昨晚被她一睹風采的大美人——高熲。


    從早到晚不停地折騰薑厘,薑厘在心裏給他豎了好幾道墳。


    赤裸裸的報複!


    薑厘咬著牙,扛著一百斤的大米,還要挺直腰板,步伐均勻地背向糧倉。耗時不得超過半個時辰,然而路程卻足足有兩公裏。


    薑厘氣喘籲籲好不容易掐著最後幾秒把米袋子甩進倉庫,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那死變態又出來了。


    跟鬼似的,走路都沒動靜。


    “做得不錯,身體素質很好,看起來很輕鬆。那麽接下來就加大難度吧。”


    “停停停!”薑厘擺手趕緊喊停,“什麽叫看起來很輕鬆,加大難度?我腰都要斷了好嘛,也不給我休息一下。”


    高熲冷冷地勾起唇,“昨夜那麽晚都能出來偷看別人洗澡,看來你精力是很旺盛的。這麽簡單的任務哪裏需要休息呢?你說對不對?”


    說著,手撈出來黑漆漆,看起來就很重的腳銬。


    薑厘打了個激靈,轉身就要跑。


    腳銬被高熲輕輕甩了出去,“哢嚓!”


    薑厘摔了個狗啃屎,腿被拴住了。切身感受,大概有一百公斤。


    一百公斤的腳銬,薑厘站起來就邁不動腿。


    高熲拍拍薑厘的肩膀,“從這裏走到晚宴的大廳,什麽時候到了,什麽時候在吃飯。”


    說完瀟灑地走了,毫不留戀。薑厘站在那,悲憤欲絕。


    死變態!一百公斤啊!走那麽遠,她就是不迷路跑都得跑倆小時,更何況這裏岔路那麽多,還沒人帶路,她要走到什麽時候!


    薑厘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裝死。


    想想覺得不行,不能被這死變態看扁,走不過去今天就要餓死在這裏了!


    那麽多美食,少吃一頓都是罪過。


    薑厘重整旗鼓,扭了扭腰,牙豁子都露出來,滿臉青筋,艱難而又堅毅地邁出了第一步——一厘米。


    就這一步,腿上的肌肉都在跳動,酸澀,疼痛。


    薑厘揉著大腿,齜牙咧嘴。


    也不知道其他人特訓什麽樣的,但肯定沒她這麽痛苦!


    斐炆在認真地跟風淩煙學習樂器,學起來似乎沒有絲毫難度,被風淩煙連連誇讚。尤裏在跟一位壯漢學拳法,據說叫什麽八荒拳,乃是一代門中隱秘之術,學起來頗為費力,被揍了好多次,疼的在地上直打滾。雪舞櫻則不知去了哪裏。


    薑厘穩定情緒,與極限做爭鬥。


    一步一步,累了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邁不動了就捶捶腿,掐胳膊,為自己鼓舞。時間漸漸流逝,夜晚很快便到來。


    薑厘早已困得睜不開眼皮,卻咬舌頭,疼痛讓她維持清醒,不停地向前走。


    晚宴早已結束。


    薑厘也不過前行了三百米而已。距離終點還遙遙無期。腦子裏隻有一個意識,那便是向前走。


    不停地走,走到再也走不動,那便爬著過去。


    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衣衫也早被汗水濕透,緊緊貼著身子。消化食物的斐炆這些人,都趕了過來,看薑厘奮鬥。


    斐炆小臉都揪了起來。


    她感覺薑厘快不行了。


    腳下動作早已停止,全憑著毅力強撐,沒有倒下去。


    但,不過是時間問題。


    果不其然,消耗掉大量體能,又一夜未睡的薑厘,終於在到達身體極限的頂點之後,暈倒了。


    麵容平靜。


    “薑厘!”斐炆忍不住喊了一聲,雖然不期待薑厘能有什麽反應。


    高熲把人都打發迴去,一個人留下來,站在那裏,凝視薑厘好久。


    “這麽多年了,預言終於開始了。”


    “你,會是那人麽?”


    高熲喃喃自語,歎息一聲,留下薑厘便走了。


    因著擔憂薑厘的身體,幾次想要走出房間的斐炆都被攔了迴去。


    而攔住她的,是雪舞櫻。


    此時二人坐在一間屋子,麵對麵。


    “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吧。我知道你疑惑很多。”雪舞櫻倒好了茶,給斐炆遞了過去。


    將茶杯捧在手心裏暖手,斐炆歎氣。


    這石窟內當真陰冷,自覺穿了很多的斐炆還是會冷得發抖。白天專注學習倒不覺得,反而還出了一身汗。這晚上坐著不動,就體會到石窟內的寒冷了。


    “從察覺到你是藍水族那一刻起,我就感覺很奇怪。你與大姐從小一同長大,據大姐說,你倆青梅竹馬,啊呸,不對,青梅竹梅,幾乎從記事起你倆就一塊玩耍了。雖說你無父無母,與正常人看起來一樣,但也實在讓人想不到,竟然還有這麽特殊的身份。”


    “為什麽呢?為什麽呢?”似乎魔怔了,斐炆盯著茶杯的目光顯得有些呆滯。


    “就像夢一樣,你知道麽?我們來到這個時代,這個地方,一切顯得那麽不可思議,可有那麽合理。而這裏,竟然會有你的家人。明明相隔這麽久,一切都變化那麽大,你怎麽...怎麽會......”


    雪舞櫻的手摸上了斐炆的頭,目光裏盡是溫柔。攬過她的身子,抱住了她。


    “是啊,這一切都不可思議。剛知道他是我父親的時候,我也很驚訝,甚至以為在做夢。可血脈的力量,血濃於水無法割裂的感覺,讓我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真的是我父親。這麽多年了,從我懂事起,他從未出現過,我也從未怨過他。因為這樣有什麽意義呢?我們的世界,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斥著黑暗,陰謀,每個人都有苦衷。我倒很慶幸,有生之年,能夠見到自己的家人。”


    斐炆抬起頭,雪舞櫻被燭光映照的臉,高聳的鼻梁顯得更加堅挺,臉蛋似乎也削瘦了不少。手忍不住摸上她的臉,斐炆有些心疼地說道,“你好像瘦了。”


    “嗯。”帶著濃濃的鼻音。


    斐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擔心,雪舞櫻也好,薑厘也好,不管算不算朋友,她們早已在她心裏占了很重的分量。她無法想象突然失去重要人的悲傷與痛苦。她渴望和平的日子,就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倚靠在懷裏,不用擔心哪一天,人突然消失了。然而人,終是要死的。


    斐炆的情緒低落了下去,揪緊雪舞櫻的衣衫,好久都不曾動過。


    一晚又過去了。


    太陽剛從海平麵升起,薑厘疲倦地睜開了眼睛。


    累,渾身上下酸痛,骨頭都似乎裂了。


    餓,很餓,胃在抽搐。


    冷,冰冷刺骨,都流出了鼻涕。


    薑厘無力地擦擦鼻子,想要站起來,卻連抬起上半身的力氣都沒有。


    自嘲地笑了笑,薑厘“啊”了一聲。


    薑厘啊,薑厘。你真是不爭氣,這才走多遠,就堅持不住了。


    在心裏埋怨自己,薑厘試圖動動腿。


    動彈不得,那腳銬的重力仿佛又增加了。


    然而薑厘知道,腳銬的重量是不會變得,是她變得虛弱,相對的,才覺得變重了。


    這還真不是一件好事。


    困在地上,薑厘閉上眼睛,腦子裏一遍一遍有意識地播放自己帶著腳銬走到終點的畫麵。


    據說如果一個人不停地想象一件事,並很肯定一定會做到,直到具現化,那這件事,便會很容易。


    雖然隻是道聽途說,但死馬當活馬醫,薑厘此時除了在腦子裏意淫,別的什麽都做不到。


    拋去全部雜念,薑厘滿腦子都是怎麽完成訓練。


    抬腳克服的重心引力似乎浪費最多的體力,那麽,不如放棄抬腿,拖著走?腳銬看起來很重,但若背在肩上,所感受到的重力將完全不一樣。高度,重量,動作......


    在腦海中捕捉到一絲細節,薑厘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好像抓到什麽竅門。


    腳銬的鏈子很長,這部分也占據很大的重量,更是拖垮了她的體力。潛意識裏總要將腿抬高,直到鏈子繃緊。


    薑厘使出僅存不多的力氣,忍著疼痛,艱難地站了起來。


    冷汗很快冒出來,頭發濕漉漉一片。


    彎腰,手抓住了鐵鏈子,腿向前蹭了一步。


    耗費的力氣果然比之前小多了!


    薑厘大喜,但拖行了沒多久,胳膊便開始發酸。


    長時間拉著鐵鏈子,細胳膊明顯支撐不了多久。


    薑厘來迴換著手,目光堅定地向前走。走到身體麻木,失去知覺,也不停下來。


    高熲隱藏在一邊,欣慰地看著薑厘耍小聰明。


    許是食物帶來的莫大動力,薑厘終於在第二天晚宴前,拖行到了門口。


    其實這中間,她還拉著鏈子在地上爬行挺遠。褲子都磨破了。


    渾身髒兮兮地出現在大家眼前,高熲將她解了腳銬,還不等說話,薑厘飛一般衝過去,抓起雞腿就開吃。


    撐得直打嗝,而後在風淩煙的照顧下,塗了傷藥,蓋上厚被,終於睡了一次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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