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眠禮和房間裏的其他所有東西、所有畫麵全都凝固,唯獨她自己進入了一片無邊際的金光。


    她知道能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隻有主君,可這聖潔的白金色明顯不是主君。


    愛麗兒緊張地站了起來,又不敢動,不知拿懷裏這個被靜止的小東西怎麽辦。


    「放在床上就行。」


    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


    成年男性的嗓音,很好聽,卻又格外淡漠。


    愛麗兒一個激靈:“誰?誰在那兒?”


    她沒有照做,警惕地把小孩護在懷裏。


    「……」那聲音沉默片刻,「我來看看。」


    高傲到連句自我介紹都不屑於說,好像誰都該認識他似的。


    愛麗兒頓了頓。


    ……如果是真的呢?


    她有了一個猜想。


    或許不是他,而是「」。


    愛麗兒對此人的真實身份既抗拒,又不免好奇,鼓起勇氣:“你……您來,是要帶走嗎?”


    那個聲音似乎在歎息,又好像隻是迴答:「還不是時候。」


    那什麽才是“時候”?主君大人會同意嗎?他們會打起來嗎?


    愛麗兒還想追問,金光卻已經散去了。


    時間再次流動,一切迴到正常,幼神的被按下暫停的唿吸重新均勻。


    最近她的很多問題都得不到一個妥帖的解決。


    愛麗兒氣急敗壞地坐迴床上,又怕吵醒眠禮,輕輕把放下來。


    剛才這位也好,主君也罷,這兩人……怎麽都不肯聽別人把話說完啊!


    *


    遊輪舞廳。


    這裏是整艘船最大的一處設施,寬敞如陸地上專門的宴廳,掛著厚厚塵埃也不掩華麗的裝飾,隨便哪一樣都價格不菲。


    哪怕今非昔比,也隱約看得出曾經的風光。


    或許在數百年前,這裏真的曾經有人歡唱、舞動過,與心愛的人攜手共一曲,為名流加冕,出手闊綽的有錢人為誰圓夢。


    如今卻隻剩下孤寂與落魄。


    舞台正中央擺著一張簡陋的王座,做工和其他飾品完全沒有可比之處,如同珍寶中混入了廉價的贗品。


    然而這並不影響坐在裏麵的人。


    他橫蹺著腿,右手手肘靠在扶手上,撐著頭閉上眼沉思,縱橫交錯的刺青一直延伸到下頜的猙獰傷疤。


    一如既往的drama queen。


    四周門窗緊閉,透不出丁點光線,是全然的黑。


    他驀地睜開雙眼,淺褐色的瞳孔微微亮著。


    幾乎在同一時間,金光如同聚光燈般突兀灑下,慈愛地布滿所有角落,叫任何罪惡無處遁形。


    「神入此地。」


    傾瀉而下的光線妥帖地鍍在來人的每一絲發梢,精美猶如傳世畫卷。


    王座中的人漫不經心欣賞著。


    灼熱的目光仿佛有形,從瓷白的肌膚一寸寸滑落,到素色的長袍,和其下隱約露出的腳腕。


    最後重新定格在瑩藍的雙瞳。


    這雙淡漠得一如既往的眸子,曾經倒映過誰的影子?曾經何時起過風?曾經為誰翻湧過雲雨?


    撒迦利亞勾起嘴角。


    “陛下大駕光臨,鄙人實在有失遠迎。”


    神望著他,並不在意語氣中的譏諷:“如你所願,我來了。”


    撒迦利亞慢吞吞道:“如、‘我’、所、願?”


    一向情緒鮮少有波動的薑宵歎了口氣:“然後呢,你想要什麽。”


    的嗓音裏有淡淡的無奈,就好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幼童。


    熟悉神的人會知道,對幼神都幾乎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


    “想要什麽?”


    惡魔緩步踱到神麵前,沒有半點分寸感毫不顧忌地湊近,撩起亞麻色的長發,玩味地把玩。


    “我想要的當然是你我親愛的神明陛下。”


    他離得極近,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足夠直白,過分到已經稱得上瀆神的地步。


    滾燙的唿吸撲到敏..感的脖頸。但薑宵站得很穩。


    撒迦利亞用手指卷起的一縷金發,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冷靈靈的香,清冽如雪。


    “來給我當壓寨夫人吧。”他低笑,“隻要您肯答應,我就放你兒子走,怎麽樣?”


    神的冰藍眼眸深處有什麽閃爍了一下。


    “可以。”


    微微頷首,輕描淡寫,好像講的同意孩子明天早上可以吃鬆餅當早餐,而不是剛把自己生殺予奪的大權交到地獄之主的手中。


    撒迦利亞怎麽也沒想到會答應得如此幹脆,瞳孔像蛇那樣急促地縮了一下:“就為了那個小東西?讓你哪怕甘願放棄王位也要來交換?”


    他的厲聲仍舊沒有激起薑宵的波瀾。


    神垂下眼睛,答非所問:“讓他們離開。”


    “好。好。”撒迦利亞氣極反笑,“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願意為做到什麽地步我的陛下。”


    *


    神被惡魔禁.錮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連對遊輪構造了如指掌的愛麗兒都不清楚在哪裏。


    被當麵挑釁後,蜚蜚氣紅了眼,要與撒迦利亞決一死戰。


    然而力量僅有一半的人魚實在實力差距太大,地獄之主毫不費力化解了他的招式,將他捆起來,從結界的薄弱處扔迴了現世。


    撒迦利亞重新加固了那裏,並且派了黑影仆從把守。


    他把起不到任何威脅作用的人類放出來,簡單地向愛麗兒交代了一些事情。


    接著,薑宵的地方。


    神被黑色的光束困在角落裏。


    不同於把幼神剛帶來時如同塞進光球般的整體關押,用在神身上的,如同鎖鏈,桎梏住的手腳。


    以及最為脆弱和致命的脖頸。


    稍一動彈,就會在那無瑕的肌膚上留下悚然的傷。


    撒迦利亞居高臨下望著,心裏生出扭曲的滿足,和更多的不滿。


    先前他將眠禮擄來這麽久,薑宵都按兵不動,還真以為神像傳言中那樣對兒子沒有感情。


    但撒迦利亞賭的就是與傳言不同。


    畢竟傳言也說過,神是不會掉眼淚的而他分明見過。


    不止一次。


    現在薑宵來了,無約而至。


    幾百年的時光不曾在神身上留下痕跡,依舊是初次見麵時,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叫他日日夜夜難以忘懷,直到如今。


    薑宵的確是為了眠禮而來,甚至願意拿自己來交換。


    推測被應證,撒迦利亞又覺得不爽了。


    顯然,薑宵不僅在乎眠禮,而且算得上是非常疼愛。


    竟然能為幼神付出至此,撒迦利亞不免猜忌,究竟是有多愛眠禮又是有多麽深愛著眠禮的母親?


    盡管那是個從沒有露過麵的存在。


    就連懵懵懂懂的幼神都不知道是誰。


    撒迦利亞惡劣地想,眠禮的母親也好,其他神使與信徒也罷,芸芸眾生,知道他們仰望著的尊貴神明,也曾委身於他人身下.歡嗎?


    會知道人前永遠矜貴疏離的,也會露出那種迷醉的神色嗎?


    然而冷靜下來後,撒迦利亞仍然覺得挫敗。


    就算自己做到了這‘不可能’的一切,卻也沒有任何改變。


    自願被他的光牢所縛之後,薑宵自始至終,沒有抬起眼看過他,哪怕一眼。


    第74章 那縷“風”


    在更年輕的時候, 撒迦利亞和任何一個莽撞的惡鬼墮靈一樣,有過想要接管神域、顛倒眾生的妄念。


    比起其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似乎更有那個實力, 在旁人的簇擁下躍躍欲試,要去大鬧一場。


    撒迦利亞來到廣袤的神域,看什麽都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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