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宵在蜚蜚和卡布卡驚訝的注視下,走向眠禮,抬起手,躊躇了幾秒鍾,輕輕地放在小孩的頭上。


    人類安慰幼兒的時候,好像總是這樣揉一揉他們的頭發,薑宵見過。


    此刻觸碰到這頭和自己發色相同的小卷毛,神的心裏浮現出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在撫摸一隻雛鳥細細的絨毛。


    眠禮遠比左右舵更吃驚,嚇得動彈不得,難以置信發生了什麽。


    父神……在摸的頭?


    那個平日裏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會分給自己的父神?


    這是一種安慰嗎?


    是讚揚或肯定嗎?


    是……是愛嗎?


    孩子無法確定,剛想要揚起臉看清父神的表情確認,那隻溫度偏低的手卻已經移開了。


    神轉身向王座走去:“帶去休息吧。”


    蜚蜚單膝點地:“是,陛下。”


    眠禮乖乖地被抱走,沒有反對。


    眺望著陌生又熟悉的風帆和聖柱,悵然地想,真的,真的迴到家裏啦。


    盡管有難以言說的失落,一路上小神明也還在迴味著那短暫如曇花般肢體接觸的甘甜。


    父神,剛剛摸了的頭喔。


    聖殿的主色調是白。


    卡布卡的喙和蜚蜚的眸是血紅。


    侍衛的盔甲是暗銀。


    薑宵的眼睛是藍。


    眠禮是唯一的、甜蜜的焦糖色。


    小小的身影離開視野,連同幼兒那股獨特的奶香味消散後,神凝視著虛空,久久未發一語。


    *


    一個月後,現世。


    盧頌的公司迴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不僅先前的危機有驚無險地度過,反而因為年輕總裁的力挽狂瀾,使得更多人看好盧頌,新嶽股價大漲。


    這麽一通折騰折騰,先前賣掉的車不再心疼,買了更好的限量版,還能給全體員工發豐厚的獎金。


    一時間公司上下喜氣洋洋,比過年還快樂。


    盧頌的身價水漲船高,被盧家、新嶽的董事們認可之餘,更是受到社會各方的讚賞。


    年紀輕輕,功成名就,實在叫人豔羨。


    放在誰身上,第二次從泥巴地躍上雲霄,都是值得慶賀的幸事。


    可盧總本人開心不起來。


    他很清楚,這一切是用怎樣的代價換來的。


    今天早上,消失數日的薑副總帶著費先生再次出現,來公司辦理離職。


    盧頌已經知道了薑宵的真實身份,然而比起那個遙不可及的「諸神之神」的名號,還是眠禮的親生父親這麽個定位更叫他有實感。


    眠禮已經離開一個月了。


    無論是小朋友被帶走,還是卓連日來的心情沮喪,都叫盧頌感同身受得壓抑。


    同時,他也清楚,薑宵才是眠禮真正的父親。


    父親把孩子接迴家,天經地義,他是徹頭徹尾的外人,根本沒有權力過問。


    道理都懂,人類的悲哀之處就在於無法隨心所欲控製感情。


    他讓所有無關的職工都離開,關上副總裁辦公室的門,抱臂靠在窗邊望著蜚蜚幫薑宵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麽,對於神來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甚至薑宵根本無須特意迴來辦這種手續,抹掉大家的記憶、截斷空缺就好了。


    神明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穩定天下的秩序,所以本人做事也秉持著有始有終的信念。


    不用說,盧頌也知曉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蜚蜚在他麵前也不隱瞞,懶得親自動手,用了點兒神力讓桌麵上各種東西自動歸類,挨個跳進敞開的紙箱,紙箱再自動合上。


    盧頌驀地想起昨晚卓失魂落魄抱著他,什麽也不肯說的樣子,一陣心酸。


    他想來想去,走到薑宵身邊:“薑副總。”


    盧頌說完,覺得不妥,又換了個稱唿:“神明大人。”


    薑宵望向他。


    既然沒有偽裝的必要,眼瞳從普通的黑色變成了藍。


    盧頌看進那片驚心動魄的冰封之海,斟酌著字句:“我想問問,……最近好嗎?”


    指代的是誰,不言而喻。


    那邊指揮著收拾東西的蜚蜚聞言直起身,警告道:“這是你探知權限之外的事情。”


    盧頌好聲好氣:“我隻是關心。”


    “小殿下”


    薑宵做了個手勢,打斷蜚蜚。


    神說,很好。


    藍眼睛裏無波無瀾。


    見盧頌還有遲疑,抬起手,半空中虛虛地劃了一道,盧頌的眼前出現了一副有些朦朧的畫麵。


    他在那兒看到了很久不見的小眠禮。


    這是盧頌從沒有見過的遊樂園,色彩粉粉嫩嫩,不比人間著名的樂園差;就是每個設施都挺奇怪,比如摩天輪不固定在支架上,而是漫無目的在天上亂飄。


    小小的主神坐在旋轉咖啡杯裏,慢吞吞地喝著牛奶,後麵跟了一堆戴著麵具的人。


    雖然沒有在笑,但看起來也還不錯。


    不再穿人類的童裝,換迴小天使袍,頭頂的光圈明亮。


    過了一會兒,牛奶喝完了,也覺得坐在哪裏無聊,於是騰雲駕霧,向著下一個目的地飛去。


    解開封印以後,眠禮原本擁有的神力全都迴來了。


    現在的,才更像不,才是真正的小神明。


    畫麵消失,盧頌怔忪片刻,明白了薑宵將此展現給他的用意。


    迴去轉達給卓,眠禮在自己的世界裏過得很好,無須擔心那畢竟是誕生和長大的地方,是的家。


    同時也是種隱晦的警告。


    不要試圖動什麽手腳。


    區區人類,沒那個本事。


    沒能和小禮親自對話,或者見到更加細微的表情,很難判斷迴到自己的世界後有沒有變得更好。


    然而能夠確定的是,神力恢複以後,起碼會更加「健康」。


    盧頌垂下目光,說,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他的。


    *


    盧頌開車去往卓家的途中路過了一縮小學。


    正巧是放學時間,孩子們開學沒多久,背著新書包穿著新校服蹦蹦跳跳跑出來,一部分跑向等候在外麵的家長,還有一部分圍上了校門口流動的小吃攤。


    盧頌降下車窗,被烤栗子的香氣勾住了油門。


    ……竟然已經是吃板栗的季節了嗎。


    當年他給卓做家教,後者也喜歡吃板栗。


    入了秋之後的晚間輔導,書桌上總會擺著一盤已經剝好的栗子。


    對於彼時家境貧寒的卓來說,已經是奢侈的美味


    人的記憶多少同嗅覺相連,盧頌聞見香甜,就想起坎坷的童年,和坎坷中唯一的好事小卓。


    他特意下車買了袋板栗,帶去卓家。


    今天卓調休,沒去公司,開門時穿著睡衣,頭發亂蓬蓬的,眼底發青,一看就沒休息好。


    眠禮是夏天最熱的時候離開的,而現在,栗子熟了,桂花開了,種種馥鬱的馨香混合,標誌著秋天已經到來。


    卓意外攜帶小主神迴到現世,還是春寒料峭的三月。


    算算看,已經有半年多了。


    他從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快樂單身漢,一夜之間成了要照顧幼兒的奶爸。


    有過累到沾枕就睡的疲勞,有過沒法跟年紀小的孩子溝通的鬱悶,有過小孩生氣他也氣的僵持。


    但更多的,都是小神仙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喜悅。


    是再不能被複刻的珍貴迴憶。


    以前聽說失戀了會憔悴,沒想到失去的不是戀人,也會憔悴。


    也是,那些貼尋親廣告的父母,哪個不是愁白了頭呢。


    卓吃不好睡不下,擔心眠禮迴到異世界後吃不飽穿不暖,怕沒有最喜歡的焦糖餅幹和動畫片看,怕自家兒子在別人那兒受虐待。


    可明明是別人的親兒子。


    盧頌看他這樣子,也不好受。


    沒錢能接濟,受傷可以送去醫治,但心碎,誰又有那個能力幫助修補呢?


    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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