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車門竟然後知後覺地打開了。


    一娃倆貓對視一眼,桃桃故技重施上了樹,躲進枝葉的隱蔽,作為後盾。


    眠禮還記得卓的囑咐,看了看附近,確定沒有行人之後,雲霧升起,芝芝生怕被落下,也跳了上去,陪同眠禮來到車門正前方。


    人類手裏還夾著煙,維持著探身準備下車的姿勢,僵在原處。


    繼發現自己的車飄到空中後,又看見了會飛的小娃娃和貓,接二連三的超現實打擊讓他失去了言語能力。


    神啊。


    他想。


    這個世界怎麽跟原本認知的完全不一樣?


    殊不知被祈求的神明正垂眸凝望著他,幼小的身體披滿熊熊怒火。


    *


    現在。


    盡管心驚膽戰,盧頌畢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並未把恐懼表現在臉上,沉聲道:“你們要做什麽?”


    眠禮反問:“你要對做什麽?”


    在說這句話時,身周湧現出淺淡的金光,時刻戒備著給予“偷盜者”致命一擊。


    盧頌確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眼前的孩子,橫看豎看都隻是一個小小的、過於可愛的男孩。


    薑色的小卷毛,棕色的眼睛,臉頰帶著稚氣的嬰兒肥,像個糯嘰嘰的小糖豆。


    身體裏卻藏著如此驚人的、不符合常識的能量。


    他蹙眉:“你到底是什麽人?”


    在眠禮迴答之前,芝芝在旁邊抖擻豎起尾巴:“小禮可是萬能的神仙呐喵~”


    驕傲得好像自個兒也是。


    眠禮聽了,一揚下巴:“對,禮禮是神仙!”


    盧頌:“……”


    且不說後半句,前麵那個“對”字從何而來啊?


    他看著雲朵上那隻漂亮的布偶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和男孩一唱一和的,雖然聽到的都是喵喵喵,卻默契得好似搭檔。


    難道這孩子能聽懂貓在說什麽?


    聯想到男孩已經做出的行徑,比如會飛,比如發光,比如能舉起一輛車。


    相比之下,通曉動物的語言,反倒不是最反常的一項。


    ……自己竟然如此快速地接受了世界線更改,盧頌大為震撼。


    “我不會傷害他。”成功的商人頭腦一定要靈活,一定要能屈能伸。盧頌柔聲道,“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個中詳情很難去解釋,成年人尚無法透露,更別提對這麽小的孩子。


    芝芝的耳朵背成飛機耳:“我覺得他在騙人喵。”


    眠禮擰著小眉頭:“為什麽?”


    “如果他們很重要,為什麽不讓小去過生日喵?”芝芝說,“還是問小吧喵。”


    平時看起來總是啵啵不太聰明的芝芝,此刻卻有了大智慧。


    小神仙覺得它說得很有道理,抱著胳膊上下打量盧頌:“呢?”


    “他還沒醒。”


    “他為什麽在睡覺?”


    “因為……有點兒累,歇一會。”


    在盧頌看來,眠禮就算有點奇奇怪怪的能力,畢竟是個小孩子,很好哄騙,隨便編兩句就行。


    沒想到小神明自有當神明的資本,並不信他,像往常發號施令時一樣招了招手:“你來。”


    盧頌:“……”


    他挺想過去的,問題是現在還在半空,踏出一步輕則召喚擔架,重則直接散架。


    芝芝也注意到這件事,蹭了蹭眠禮:“他過不來喵。”


    “為什麽?”


    “因為我們還在天上喵。”芝芝也對過於鬆軟、好像隨時會踩空的雲團心有餘悸,“要不咱們迴地麵吧喵。”


    眠禮覺得參謀說得有道理,大發慈悲地揮揮手,連車帶貓一起平穩下落。


    重新接觸到堅實的土壤後,布偶貓和成年人同時在心裏舒了口氣。


    盧頌順從地走到眠禮麵前,彎下腰,等待著小神明發配指示。


    眠禮伸手想摸他的額頭,卻發現這人太高了,碰不到。


    踮踮腳,還是差好大一截。


    被無聲質疑了身高的小神仙:“……”


    小孩氣得鼓起臉頰:“幹嘛呀?”


    盧頌還是頭一迴看見這副柯爾鴨表情包,有些好笑地問:“怎麽了?”


    “你蹲下來嘛。”男孩說,“禮禮碰不到。”


    盧頌抿嘴笑了笑,雙手穿過的腋下,一把撈起小孩子。


    然後被小神仙過於輕的體重驚了驚。


    不愧是神仙,身體都是由柔軟的雲朵和縹緲的霧氣組成的嗎?


    盧頌對著太陽的方向,來了個《獅子王》裏舉起辛巴的經典造型。


    眠禮嚇了一跳,受驚的尾巴差一點就要勒上人類的脖子,近在咫尺刹住了車。


    小慧給親親,齊瑞給抱抱,卓既親親也抱抱。


    還是頭一迴有人類把舉高高。


    小神明低頭看向這個大不敬的人類,望見他帶著淡淡微笑、卻又沒有太多波瀾的麵孔。


    光將盧頌的五官鍍上一層柔柔的輪廓。


    眠禮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幅清冷冷的麵容,將當成珍寶一樣攬在懷中,獻於最純淨聖潔的陽光下,笑意藏也藏不住。


    太朦朧了。


    真的……曾有過如此溫馨的一幕嗎?


    


    盧頌屈起右臂,讓眠禮坐在上麵。


    小孩敲了敲他堅實的肌肉,評價道:“和不一樣。”


    盧頌問:“哪裏不一樣?”


    “軟軟的。”眠禮說,“你硬。”


    還真是個不得了的評價。


    盧頌對著小孩子很有分寸:“因為我有在健身。你也可以讓小去,這樣他就也有肌肉了。”


    “雞肉?”


    “對。”


    “好吃?”


    “……不是那個雞肉。”盧頌用了點兒力,“這裏,你摸摸。”


    眠禮戳了戳小山包一樣隆起的上臂:“哇!”


    盧頌說:“這就是健身的效果了。”


    底下的芝芝繞著他們走了幾圈:“小禮,跑題了喵!”


    眠禮瞅瞅它,好像是哦。


    又抬頭看向盧頌:“你,閉上眼。”


    人類照做。


    先是軟乎乎的小手張開,虛虛地貼在自己的前額,接著閉上眼睛也感覺到淡淡的金光呈現。


    這就是神仙在發功嗎?


    盧頌覺得很有意思。


    一分鍾之後,小神仙說,可以睜開眼了。


    盧頌再次照做,看見小孩兒抱著雙臂用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目光上上下下審視著自己。


    “你真的認識。”眠禮這麽說。


    並非疑問句,而是陳述。


    盧頌想,八成是通過剛才的光和什麽魔法,複製了自己的記憶。


    電視上都這麽演。


    盧頌從貧民窟一躍進駐金殿堂,學了一身虛與委蛇的本事。


    但在小孩子麵前,他沒有掩飾的必要。


    “我認識小很多年了。”他在提到卓時聲音不自覺變得溫柔,“他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絕不會傷害他。現在你相信了嗎?”


    三歲的小男孩表情過分嚴肅了,還摻著顯而易見的困惑,大概無法理解兩個成年人對彼此的感情。


    歪著頭看了盧頌很久,似乎在衡量這個人類迴憶的真實性,也在估算是否真如他所說,對卓做出的這些,都不是加害。


    半晌,眠禮垂下胳膊:“不記得你。”


    盡管盧頌早就清楚,此刻被小小孩戳破,還是有點兒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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