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禮沒有對此發表高見,若有所思。


    小神明在想事情時,焦糖色的眸子總是水汪汪的,漾著一捧星光。看起來無辜又甜美。


    雖然卓深知這天使的皮囊下藏著多少惡魔小心思。


    他彎腰捏了捏眠禮的鼻子:“好咯,我先去洗個澡,你乖乖待著啊,別摔……唉算了,反正你會飛。”


    小神明目送他進了浴室,拍亮頭頂光環繼續烘幹自己,背後的尾巴從浴巾底下溜出來,不快活地甩了甩。


    覺得哪裏不對勁。


    盡管過於年幼和還未發育完全的表達力讓清晰描述,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可神的直覺總是準確的。


    如同可以在千萬個灰白網格中一眼看見唯一熒熒亮著的卓,同樣能將不祥的預感具象化成空氣中湧動的怪異氣流。


    想來想去,還是同盧頌有關。


    是因為那個人,看的眼神與別人不同嗎?


    從前的奧利爾也好,現在的、齊瑞、小慧也罷,他們看向的眼神都是對幼崽的疼惜。


    芝芝和桃桃對自己呢,是顯性和隱形的崇拜。(無論貓貓們怎麽樣,反正小神仙是這麽認為的。)


    和齊瑞、小慧他們交換的都是信任。


    齊瑞和小慧之間,那就是一種眠禮不太懂的目光了。


    來到這個新世界以後,小神明的社交圈就這麽點兒,取樣也隻能這麽多。


    盧頌是認識的第一、二、三……三後麵是幾來著?


    浴巾從腦袋上滑落下去,卓擦著頭發走出來看見的就是亞麻色的小團子舉著雙手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卡密醬,你在幹啥?”


    小孩抬起頭:“,三後麵是幾?”


    “噗。”


    “為什麽笑?”


    “沒什麽。三後麵是四。怎麽了?”


    撥浪鼓搖了搖頭,不肯說。


    孩子還沒長大呢,就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年輕的老父親驟然感到一陣失落。


    他解決失落的方法,就是撲上去輕輕一推,讓毫無防備的小朋友晃了晃、向後倒在沙發上,再去咯吱肉肉的小肚子。


    小家夥被他撓得咯咯直笑,每笑一次頭頂的光環都會跟著亮一下,閃閃爍爍跟迪廳燈球似的,晃到近在咫尺的卓睜不開眼,率先甘拜下風。


    小神仙逮住機會,靈活地往旁邊一滾,抱起靠墊擋住自己,順便伸出尾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於是,無論是詢問者還是被詢問者,都徹底把剛才數到四要幹嘛給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到正文完結我們三歲的小神仙都不會數到十以外加減法了(


    第20章 可禮禮也


    按照卓的認知,雨夜的這場萍水相逢隻是插曲,迴到公司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沒必要把私下的交情帶到工作中。


    況且助人一臂之力,也算不上什麽交情,隻能證明老板是個善人。


    沒想到,當他路過透明的總裁辦公室、看見正在裏麵和幾個人講話的盧頌,本想就此溜過去,卻被盧頌截下來大方地打了招唿。


    並且沒有叫他卓主管,而是叫他小卓。


    後輩喊前輩、上司叫下屬以“小”和“姓氏”的組合,實在是再常見不過的稱唿,沒什麽特別的。


    如果當這個上司喊別人都是姓氏加上職位的組合,單單喊他小卓,好像就不太一樣了。


    接下來的對話更是說不清道不明。


    “昨天沒感冒吧?”


    “啊……啊?沒、沒有……”


    “那就好。”


    “謝謝盧總,昨天真是麻煩您了。”


    “沒事。”


    這番對話說曖昧也不曖昧,說正常吧,多多少少又沒那麽公私分明,若是有心人稍稍曲解一番,不出半天必定全公司都是風雨。


    弄得周圍人都在看他們。


    卓頂著他人五花八門的目光,好似成了什麽趨炎附勢的小人似的,簡直有嘴說不清。


    還好盧頌微微笑著幫他解釋:“昨天下大雨,順路捎了卓主管一程。”


    老板都這麽說了,員工自然沒有意見,阿諛奉承兩句,該幹嘛幹嘛。


    表麵功夫捋平了,管不了別人心裏怎麽想、背後怎麽說。


    攪得卓焦慮了一整天。


    先是把最年輕的他提拔成新部門主管,又在無助的雨夜讓他搭了便車,現在還他有超乎尋常的親近。


    放在別人身上,或許已經想辦法再攀一層關係了。


    但卓和別人腦迴路不同,他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盧總想除掉他?


    呃,不是違法的那種。準確來說是把他從公司除名。


    且不說他倆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就算盧總看他不順眼想炒了他,老板嘛一句話的事兒,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地迂迴。


    卓百思不得其解,惴惴不安。


    齊瑞聽完來龍去脈,二話不說給他一個腦瓜崩兒。


    卓捂著腦門,憤怒且茫然:“咋啦?”


    齊瑞恨鐵不成鋼:“兒啊,你咋這麽傻捏?擺明了老板看中你的才華想帶飛你啊!還不趕緊上!”


    卓還是雲裏霧裏的:“上?上啥啊?我哪裏來的才華?”


    齊瑞長歎一口氣:“你總說自己倒黴倒黴的,確實境遇稍稍有些不那麽匹配。可你還是有底子的啊,不然早睡大馬路去了。你看,你年輕、聰明又肯幹,要我是老板,也會優先提拔你。幹嘛對自己那麽沒自信啊?好了好了,別考慮那麽多了,你啊,就好好工作,趁著新老板帶你的這段時間盡量往上走,以後就前程不愁了。”


    “……是嘛。”


    卓猶疑著的空當,小慧抱著眠禮走過來:“為了你家的小朋友,奮鬥吧。”


    眠禮從她懷裏傾過身,張開胳膊要卓抱。


    卓心髒在不上不下的半空懸了一天,隨著小身體的重量迴到臂彎,重新落了地。


    芝芝依依不舍地跟在腳邊,似乎很有想同眠禮一起走的意思。


    向來高冷懶得見人的桃桃,居然也跟了過來。


    卓問眠禮:“什麽時候和它倆關係都這麽好了?”


    眠禮低頭看著一個蹭卓褲腳、一個想撲自己垂下來尾巴的貓咪們,學電視上的人摸摸下巴,做出老氣橫秋的表情:“因為禮禮是主神大人嘛。”


    大人們都被逗笑了。


    *


    有了上迴突遭大雨的經曆,這幾天還沒放晴,卓不敢再賭那個幾率,帶小孩兒坐公共交通迴去。


    坐了幾次地鐵,眠禮抱怨看不見外麵、全是人,就換成公交。


    卓以前不喜歡公交,同樣沒地方坐,年輕人身先士卒從上車站到下,地鐵可比公交車穩當多了。


    現在帶一個小小孩子,好像世界看待他的方式都不同了,突然就變成重點受照顧群體,每次都有人讓座。


    卓誠惶誠恐,也不好自己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兒占位子,就隻讓眠禮坐。


    小神仙腿太短,夠不著地,雙腳晃啊晃,把顛簸的公交車享受成遊樂項目。


    有時候背對著窗戶覺得無聊,還要轉過來跪在椅子上看外麵,看到並行的小汽車也好,頭盔上長竹蜻蜓和小鴨子的騎行者也罷,又或者風刮過嘩啦啦的廣告牌,一邊看一邊“哇”,倒退著的風景似乎是這世界上最稀奇的事兒。


    這種舉動被隔壁座的老太太嗬斥過不為孩子安全著想後,卓再也不敢放任。


    風險提示:好孩子可不要模仿喲。


    公交到站後離小區還有十分鍾的路程,以往單身漢時期,卓刷刷手機聽聽歌,或者幹脆騎個共享單車,很快就到家了。


    現在成了奶爸(卓覺得要糾正一下,他單身,頂多算奶“哥”)之後,這段路七耽誤八耽誤能硬生生走半個小時。


    高貴的主神大人是不願意親自用腳走路的,到哪兒都得抱著。


    要看蝴蝶,好,停下來,把人舉到花叢上;


    要看小貓咪,行,卓就蹲在灌木旁邊等;


    要走幾公裏外的橋,成,那就繞路唄;


    哪怕說要追逐夕陽下的青春,那卓也得扛著奔跑起來。


    幸好小神仙用了點兒魔法把自己變得很輕很輕,又把卓變成限定大力士,不然人類早就累得腰間盤突出。


    當家長可真不容易,卓決定晚上就給父母打個電話關心關心再買點禮物。


    卓這樣付出,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的是,眠禮的確給他寡淡無奇的日常帶來很多不一樣,古靈精怪、時而稚嫩時而深沉得像個小大人似的男孩,在他朝九晚五兩點一線的直行道裏跳躍出完全不同的音符。


    因為眠禮,他和朋友們見得更頻繁,細心觀察世界更多,工作也更有勁頭和目標,與陌生的外界有了不一樣的聯係。


    更何況,小神明似乎是他倒黴人生的幸運轉折點。


    大到被老板看中升職加薪,小到沒有再誤過地鐵,平凡日子裏一點一滴的閃光綴連成了不起的奇跡。


    可以說,在沒有遇見眠禮之前,卓的世界一直是連綿雨天,陰沉沉的看不見盡頭。


    眠禮到來之後,才有了第一縷放晴的陽光,而且愈發有撥雲見日的趨勢。


    難過也很簡單,就好似他撿來一顆舉世無雙的夜明珠,買了明明負擔不起的拭塵布防塵罩甚至花大錢安了24小時的監控,沒日沒夜精心嗬護著,不僅花了財力更多的是心力。


    比起怕賊惦記,更多的是心知肚明總有一天失主會迴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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