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步在新莽末年天下大亂時起兵,慢慢成了氣候,割據齊地十二郡,疆域廣大,兵甲強盛,是不折不扣的一方霸主。劉秀和劉永先後稱帝,張步先答應了劉秀的招降,轉過頭又接受了劉永的封號,為此殺害了劉秀的使者伏隆。


    劉秀消滅了劉永,獨霸關東,用兵齊地,張步敵不過,迫不得已投降,被安置在邯鄲做了個富貴閑人。在劉秀外出征戰,邯鄲放鬆管製之時,張步逃出了邯鄲,迴到琅琊郡,再次舉兵。


    當時劉秀正與劉鈺打得熱鬧,境內流民四起,官府管不過來,張步憑借著在齊地原有的根基,召集舊部,招納流民,一唿百應,竟然迅速成勢,攻略城池,占據要津,與官府勢力旗鼓相當。


    這時建世漢的勢力進入了青州,兩方對戰變成了三方混戰,齊地的局勢混亂不堪,等到劉鈺進入邯鄲,劉秀開始垮台,郡縣長官或者棄官逃走,或者舉郡投降,張步趁亂四處擴張,將自己的勢力擴大到六個郡,擁兵十餘萬眾。


    但是等到岑彭大軍一到,張步便開始一敗再敗,一退再退,終至龜縮到東萊郡和琅琊郡的一角,此時他已退無可退,隻能據險堅守,做困獸之鬥,岑彭一時也奈何他不得,隻好一邊鞏固占領地域,一邊做長期圍困的準備。


    張步為自己謀劃過退路,甚至想過投降,但岑彭派使者來了,他又認為使者份量不夠,態度又有些傲慢,一氣之下把使者殺了,從此斷絕了投誠的想法。


    張步在轉附港準備船隻,儲存糧草物資,以備不時之需。實在不濟事,他隻能泛舟海上,棲身荒島,做個海上大盜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馮異會來。


    當年在邯鄲時,他是失了勢的一方諸侯,馮異是得皇帝器重的權臣,張步努力和馮異套近乎,數次登門拜訪。與其他人不同,馮異並沒有因為他敏感的身份而表現出嫌棄,而是自然而親近,維持著禮節。張步落魄邯鄲,如喪家之犬,多遭人白眼,見馮異如此,立即引為知已,傾心結納。


    他不知道的是,馮異與他保持親近是劉秀的示意,隻是為了掌握張步的動向罷了。


    馮異在建武朝是個重量級人物,在建世朝中地位下降,但仍然是個在皇帝心中有位置的人。劉鈺為了這次出使特意升了馮異的職,以他為太中大夫。


    按理說這個職位已經不低,以這個身分來見張步,已經算是給了他麵子,但是事情往往是這樣,越虛弱的人越喜歡虛張聲勢。張步為了接見馮異擺了好大的排場,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都拿出來了,儀仗兵一直排到大門外。


    馮異是帶兵打仗的人,哪裏怕這些?他手捧聖旨,昂然而入,張步見了他第一句話是:“馮公為何而來?”


    馮異迴答道:“為張公生死而來!”


    一句話戳破了張步色厲內荏的表象,將他從那虛假的寶座上揪了下來。


    張步與馮異連著談了三天,馮異憑著高絕的見識,縝密的思維,為張步理清了形勢,擺明了出路,張步終於下決心歸附,接受了劉鈺封侯的條件。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在馮異的一力主持下,張步開始逐步移交權力,解散軍隊。


    一個月後,張步到了邯鄲,拜見建世皇帝。


    皇帝見他一個人,奇怪地問道:“公孫沒有與你一道迴來麽?”


    張步道:“馮公出海之前,囑咐臣先來邯鄲拜見陛下。”


    “出海?他去哪裏了?”劉鈺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陛下,馮公憂心右北平的戰事,擔心他們糧草缺乏,便親率船隊北上碣石了。臨走之時,他留下一封奏書,托臣帶來邯鄲,請陛下禦覽。”


    張步原本留了一條入海為盜的退路,因此準備好了一些船隻,船上糧草物資齊備,馮異見了,便以北上援助為名,率船隊出海去了。


    劉鈺接過奏書,打開看過,麵色不變地道:“馮異定齊地,為國家立下大功,又憂心北方戰事,北上運糧,為朕分憂,真是少見的忠臣能臣啊!朕要大大地獎賞他,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功績。”


    張步退下之後,皇帝又將馮異的奏書打開,看了兩眼,隨即兩手交錯,慢慢將其扯碎。


    烏蓋小心問道:“陛下,馮公。。。”


    “他走了,不會迴來了。”皇帝歎了口氣,說道:“他倒是走得明白,先為朕定齊地,立下大功,報答朕對他的優待,還了這份人情。然後還是要去找劉秀。。。可惜啊,此等人才,終不肯為朕所用。人各有誌,終是勉強不得。”


    “他去找劉秀了?”小班登大吃一驚,“那陛下為什麽說要獎賞他,還要讓天下人知道他的功績?”


    劉鈺沒有說話,烏蓋卻道:“天下人都知道馮異為陛下定齊地,想必偽帝也會知道,他如此幫助陛下,不知道偽帝會如何看?”


    小班登終於明白了,“原來這是個反間計啊?陛下,您,您真聰明。”


    他結巴了一下,讓劉鈺覺得他本來想說什麽不好的詞,話到嘴邊,又用聰明來替代了。


    皇帝道:“此事有些蹊蹺,按道理說張步的存在對劉秀是有利的,馮異若是為劉秀著想,應該扶持張步,幫著他與朕為敵,可是他確實在這件事情上幫了朕。讓朕覺得他信上的話有可能是真的。”


    “他說了什麽話?”班登急切地問道。


    “馮異說,天下亂得太久了,百姓太苦了,天下人都厭倦了。他希望快一點結束亂世,讓天下重歸一統,讓百姓安居樂業。他懇請朕,還大漢一個太平盛世。”


    “可是,若是他希望陛下一統天下,那偽帝怎麽辦?那不是他心裏認定的故主嗎?”這次不僅是班登,連烏蓋也有些糊塗起來,不知道馮異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這確實令人費解,看這個意思,馮異是站在天下人一邊的,因此他幫著將要一統天下的朕定了齊地。。。他又不肯留下,而是千裏萬裏地去尋故主。由此看來,此人心中有大愛,心懷天下,但是又有小情,情係故主。而他故主的前路與天下大勢相反,因此才讓他看起來這麽矛盾。”


    烏蓋道:“可是他若去了遼東,免不了受困於君臣之義,與陛下作對,做出阻礙天下一統的事情。”


    “他說要追隨故主,卻不會與朕為敵,不知他如何做到。”劉鈺搖了搖頭,好像試圖將馮異從他的頭腦中趕出去。


    馮異出走之後,音訊杳然,之後沒人再見過他的名字,劉秀那邊也沒傳過來他的消息,好像他並沒有到遼東去。有人傳說他出海不久便遇到大風,船隊在風浪中覆滅了。


    劉秀在右北平與耿、田二人對峙了大半年,誰都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後孟津將軍任尚率軍進入漁陽,趕走了張堪,伏波大將軍馬援補給之後,重新北上碣石,劉秀再也頂不住了,終於放棄了右北平郡,繼續北撤到遼東去了。


    劉秀的北進遼東,說明他失去了最後一線反攻河北的希望,以後隻能在那個荒野之地掙紮求生了。


    劉鈺以驃騎大將軍耿弇為主將,以田無忌和任尚為他的左右副手,三人一道率大軍遠征遼東。他將寇恂調任北征前線,由他任右北平太守,作為北征大軍的強力支撐。


    寇恂是出了名的能吏,有宰相之才,做一個小小的邊郡太守多少有點委屈了他,可是右北平是緊臨劉秀勢力的一個郡,既有邊防壓力,又有為北征軍提供後勤保障的壓力,責任重大,一般人擔不起這副太守的擔子。而寇恂不僅治郡厲害,帶兵打仗也毫不遜色,再加上他對於劉秀十分熟悉,是一個非常適合的人選。


    雖然沒能在河北解決劉秀,使他逃去了邊塞,將戰線拉長,但是劉鈺相信,他能以強大的國家實力一點點壓垮劉秀,雖然時間可能要久一點,但卻有十成的把握。


    隨著劉秀遠遁,天下之爭進入了收尾階段,關東的建武朝殘餘勢力迅速被掃滅,到了建世九年時,各地的戰事已經很少,百姓開始安心種田,大漢眼看著要進入休養生息的周期了。


    劉鈺在關東巡視了一年有餘,在建世九年的夏天迴到了長安。開始大封功臣,以軍功封侯者數十人。


    這天,皇帝和禦史大夫宋弘、尚書令鄭深等幾個重臣議事。最近有許多大臣上奏,希望能逐漸罷兵休卒,不僅減少錢糧用度,而且能使士兵解甲歸田,彌補地裏勞力的不足。


    皇帝沉吟道:“天下方平,尚未完全安定,現在罷兵太早了些。”


    宋弘道:“陛下踐位已近十年,士卒久戰疲憊,皆欲還鄉歸農,娶妻生子,過過太平日子。陛下,人心思歸啊!”


    皇帝道:“可是還有許多大事未辦,少不得要用他們。”


    穀恭道:“劉秀已不成氣候,最大的敵人不在了,還有什麽人能用上這許多士卒?”


    皇帝笑道:“卿等都忽略了,有一股大勢力,其勢力之強,恐怕比劉秀也差不了多少。”


    在座者都有些奇怪,“不知陛下指的是誰?”


    “是全天下的豪強!”皇帝看著幾個表情錯愕重臣,說道:“朕欲恢複陵邑製,如何?”


    話音剛落,在座的大臣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跪倒在地,拜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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