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陛下給臣一支兵馬,臣立即出征,直取邯鄲!”王猛信心滿滿地向皇帝請戰。


    “臣願領兵南下,與偽帝劉秀決一死戰!”田無忌不甘示弱,也站起來堅決請命。


    看著兩個充滿鬥誌的將軍,劉鈺搖了搖頭,說道:“南下的事不急,如今要緊的是防守,防守的關鍵是糧食。”


    王猛和田無忌都禁不住愣了,在他們看來,現在形勢一片大好,將士們士氣正盛,正應該乘勝南下,直接打到邯鄲去,怎麽皇帝如此保守,竟要就地防守?


    皇帝見他們疑惑,微微一笑,說道:“劉秀大軍就在南麵,爾等是要與他當麵對陣,一決雌雄嗎?”


    王猛道:“陛下,我軍新勝,士氣如虹,不是應該一鼓作氣,與劉秀見個分曉嗎?”


    田無忌也道:“若是能一戰擊敗劉秀,讓天下人看清強弱之勢,關東豪傑都將棄暗投明,蜂擁來投陛下,正可一舉而竟全功!”


    皇帝道:“你們說得不錯,如果能打敗劉秀,關東大局可定,可是,若是敗了呢?或許我等會被趕迴太行山以西,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果都將一朝喪盡。”


    “陛下,我軍自從出土門關以來,一路勢如破竹,未嚐一敗,將士們勁頭十足,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以這樣的士氣,怎麽會敗?陛下切不可錯失良機。。。陛下,臣願立下軍立狀,若是吃了敗仗,情願領軍法,任憑陛下處置!”


    王猛說得很直接,就差說皇帝膽子太小之類的話了。


    他不明白一向意氣風發、充滿自信的皇帝,在勝利就在眼前時,怎麽突然謹慎起來,竟如此患得患失。


    田無忌雖然沒有說話,但看樣子想法與王猛差不多。


    “看上去我軍十分強盛,戰無不克,可以一戰定乾坤。可是以朕看來,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想法。”


    劉鈺麵色平靜,說道:“卿等把劉秀當成什麽人?是傅俊之類的平庸之將麽?是會被強大敵軍嚇退的皇帝麽?錯了!大錯特錯!在昆陽,他是率幾千人衝擊百倍之敵並戰而勝之的無敵勇將,他是單騎入河北,幾乎憑一已之力打下江山的英雄人物。當年他的境遇比如今差了不知多少,猶能死裏求生,反敗為勝,如今他麾下尚有千軍萬馬,焉能坐以待斃?猛獸的垂死一擊一定會格外兇猛。我軍有如虹氣勢,敵軍有赴死的勇氣。劉秀親率大軍來攻,就是要趁著我軍立足未穩,一戰定勝負,劉秀是來和朕拚命的。”


    劉鈺的目光從臣下的臉上一一掃過,一字一句地道:“誰若是敢小看劉秀,誰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劉秀雖然善戰,可是我軍也未見得輸啊,勝負雖然難料,我軍也足可一戰,有什麽可怕的呢?”王猛還是不服氣。


    “你說的對,此戰勝負難料,雙方都有機會。。。劉秀就想要這五成的勝利機會。”皇帝站起身,眾臣也跟著站起來,看著他來迴踱步。


    “可是,朕不想給他這個機會,朕也不想要這個勝負兩分的機會,朕要的是十拿九穩!”


    劉鈺停住了腳步,說道:“我軍出土門關不過數日,得到消息的真定和常山豪傑已群起響應,使我軍不必多費刀兵,便占領兩郡大半。若是朕已至河北的消息傳遍關東,那關東豪傑也將如真定和常山一樣,自願來投靠。朕要的就是他們自發來投,要的就是這種不戰而勝,這是最穩妥、最省力、最省錢的獲勝方式。因此,如今我們需要的是不是勇猛,而是耐心,要的是消息傳遍關東。。。我們要等,等著他們內鬥,等劉秀的江山自動崩潰。因此,劉秀要急戰,朕偏要不戰。”


    劉鈺稍停了停,說道:“我軍南下,與其迎麵對戰,是正中劉秀下懷。朕與劉秀,就像兩個對弈者,視對方的出招而出招。如果一方的招數正合了對方的意,那一定不會是妙招。。。說不準就是功虧一簣的敗招!”


    田無忌問道:“敢問陛下,要如何防守?”


    “很簡單,鞏固已占的地盤,備足軍糧,依托城池,等劉秀來攻,讓他和城牆較勁。若是野戰,可能一日便分勝負,可是有了這四麵城牆,劉秀每下一座城至少要數日,就算他能打,可以一座座城地打下去,可是他的後方能給他這個時間嗎?一旦朕在河北的消息傳開,不隻是各郡,便是剛剛被血洗過的邯鄲,也可能會再次發生叛亂。到那時,劉秀進不得進,退不能退。。。那才是真正的絕境。”


    王猛剛才還興奮發紅的臉逐漸暗淡下去。皇帝說的這種方式聽著挺有道理,可是讓他多少有些提不起勁,有英雄情節的年輕人都想以激烈的方式一決勝負,守城之戰哪有決戰沙場來得痛快。


    可是皇帝已經做了決定,鞏固綿曼、石邑、真定、肥累等重鎮的城防,保護井陘運輸線,在當地籌集軍糧,屯在城中,積極備戰。


    但是皇帝也不是一味防守,他派出了幾支偏師,不是南下,而是向北向東進兵,向北的偏師有數千人,爭取從中山國穿過,與從涿郡南下的耿弇部會合。


    皇帝給了田無忌一萬精兵,命他自真定東進,穿越巨鹿、信都、河間、渤海等郡國,一直打到東海,爭取在劉秀已被攔腰切斷的半壁江山上再來一次穿插切斷。他相信,這些隊伍會像火星一樣,在河北之地燒起燎原大火。


    皇帝自己則坐鎮真定,等待劉秀來攻。


    劉鈺並不缺兵,他從井陘帶出六萬餘人,除去分兵略地的偏師之外,兵力還是相當可觀,而投降他的當地人馬數量不少,戰鬥力雖遠不及他親統的羽林軍,放著守城也足夠了。


    對劉鈺來說,兵馬不是問題,比人更重要的是糧食。


    真定常山等地就在井陘附近,一向是前線地帶,府庫中都有餘糧,劉鈺雖然全盤接收,但是一下子湧進數萬大軍,糧草免不了捉襟見肘。


    雖然大臣們都建議在當地征糧,劉鈺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不僅拒絕征糧,而且當即宣布,實行建世漢一向的政策,新占區免稅兩年,這道旨意得到了當地民眾的熱烈歡迎。


    苦於兩漢爭戰不休,朝廷數次征糧,河北這個富庶之地也不再寬裕,否則也不會出現那麽多流民,普通百姓吃飽飯都是奢望,哪有餘糧供給大軍呢?


    劉鈺主觀上也不想再加重百姓負擔,他初至河北,第一重要的是爭取民心,展現建世皇帝的仁慈,使河北之民認識到長安朝廷與邯鄲朝廷的不同,樂於追隨於他。劉鈺相信,在爭取民心的戰場上,他一定會完勝劉秀,而這個戰場的重要性一點也不亞於正麵戰場。


    至於所需的糧食,劉鈺的籌集方式是借,向當地豪強借糧。


    豪強占據更多的土地,卻由於各種特權,比普通民眾負擔得更少,他們幾乎是唯一家有餘糧的階層,毫不意外地被劉鈺惦記上了。


    雖然說是自願借糧,但是以豪強們的理解能力,當然知道這其中的輕重,這相當於新換老大所收的保護費,是他們改換門庭的投名狀,即便是強要也不能推辭,何況皇帝明言是借,將來要還的。


    對於東征的田無忌,皇帝再三叮囑,要他的軍隊做到“秋毫無犯”,要讓河北百姓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王者之師。隻有這樣,才能讓河北民眾心甘情願地投入到新主人的懷抱。


    劉秀的進兵十分迅速,沒等到劉鈺準備充分,他的大軍已殺至肥累城下。好在劉鈺在短時間內已籌集了不少糧食,足夠他撐上一兩個月。劉鈺估計劉秀的攻城戰絕對超不過一個月,在當下瞬息萬變的局勢下,劉秀不可能再有安定的後方,邯鄲等地隨時可能爆發新的叛亂。


    時間是站在劉鈺這邊的。


    麵對當時最傑出的軍事家劉秀,劉鈺並沒有信心戰而勝之,但是他有信心拖住他,拖得越久,勝利的天平便越會向他傾斜。


    以劉鈺前世的認知,劉秀這個戰神在攻城戰上建樹並不多,他在平定王郎之亂時,幾乎是遇城不克,柏人攻不動,巨鹿也攻不動,唯一攻下來的邯鄲還是在有內賊打開城門,將劉秀迎進城去的。


    劉秀最有效的手段是勸降,重要的城池大多都是他勸降得來的。可是當時他是初起的朝陽,象征著光明,是人人向往的新生勢力,大家自然願意投奔於他。可如今他已成了夕陽,眼看日薄西山,誰會願意跟著他走向黑暗呢?


    正如劉鈺所預料,劉秀圍攻肥累城不果,索性棄了肥累,轉向真定城,攻打這座劉鈺親自鎮守的城池。


    隻要劉秀拿下真定,捉住或者殺死建世皇帝,那麽便可能絕地反擊,一戰反敗為勝。


    劉秀知道這幾乎是他唯一的機會,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攻陷真定,因此打一開始,這場攻城戰便進入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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