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北軍大營。


    營門剛剛打開一半,誅虜將軍劉隆便縱馬直入,馬蹄差點踢著開門的軍吏,那軍吏一邊躲閃,一邊高聲叫道:“軍營之中不得馳馬,這是陛下的嚴旨,請誅虜將軍下馬!”


    話音未落,臉上已挨了一鞭,隨在劉隆身後的校尉何成斥道:“軍情緊急,有旨召集諸將議事,誰敢阻攔將軍?誤了軍機,你擔待得起嗎?”


    軍吏呆了一呆,終是不敢再上前攔截,眼睜睜地看著劉隆一行人策馬入營。


    劉隆徑直衝向中軍大帳,何成在後麵喊道:“陛下有旨,速召五校尉前往大帳議事!”


    北軍是漢代守衛京師的屯衛兵,初為中尉統領,漢武帝時擴大北軍,將其分為八部,其將領均稱為校尉。劉秀又將北軍八部合為五部,分設五校尉,稱為北軍五校,統歸執金吾賈複率領。因賈複隨劉秀南征,北軍便暫由前將軍李通代領。


    此時北軍是邯鄲城內最強大的武裝力量,也是劉隆等人必須要拿下的一支部隊。北軍五校中有兩人參予了謀反密謀,其餘的三個校尉,劉隆準備用偽造的聖旨召來,全部擊殺,換上自己的心腹,完全掌握北軍。


    劉隆疾奔至大帳前,沒等馬匹停穩,便騰地跳下馬,將手中的韁繩一甩,幾乎甩到後麵隨從的臉上,那隨從手忙腳亂地接住韁繩,牽著馬隨在他的身後。


    劉隆大踏步走上前,一名軍吏走上前,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請誅虜將軍入帳!”


    劉隆忽地頓住了腳,眼睛向左右一掃,問道:“你是誰?張延齡呢?”


    張延齡是屯騎校尉的部下,也是謀反者的“自己人”,按理說,這大帳今天該他來守衛,由他接引劉隆入帳。劉隆常年從事情報工作,對軍事部署極為敏感,如今見臨時換了將領,那些衛士也十分麵生,當即開口發問。


    軍吏道:“末將趙深,乃是屯騎營騎將,張騎將臨時有事,屯騎校尉派了他別的差使,今天這大帳由末將守衛。”


    “哦,”劉隆應了一聲,卻沒有挪動腳步。


    趙深見他遲疑,說道:“將軍不必疑慮,屯騎校尉正在帳中等侯。”


    劉隆又道:“步兵校尉是不是也在?”


    “在,兩位校尉都在恭侯將軍大駕!”趙深迴答的毫不遲疑。


    劉隆忽地迴頭,接過隨從手中的韁繩,將自己的戰馬拉至跟前,說道:“我出來時忘了喂馬,勞煩趙騎將找個妥貼的人,好好地給他補些夜草。”


    趙深立即迴頭喚道:“來人,將誅虜將軍的馬。。。”


    他話未說完,忽見劉隆翻身上馬,掉轉馬頭,瘋了似地抽打著胯下的馬,向著來路狂奔而去!


    趙深在身後大喊:“誅虜將軍!你,你怎麽走了?”


    劉隆好似沒有聽見一般,隻是埋頭向前狂奔,隨他一道來的百餘騎都急忙上馬,手忙腳亂地跟了上去。


    前將軍李通自大帳中奔出,用手指著劉隆的背影,大喊道:“攔住他!將反賊劉隆給我拿下!”


    帳外士卒聽了,都拔刀上前追趕,奈何劉隆反應極快,此時已奔出數百步之遙,轉過一片軍帳,直接向著營門衝去!


    北軍營中大亂,士卒奔走著向營門處跑,邊跑邊喊道:“關營門!捉拿反賊劉隆!”


    李通憤憤地頓足道:“怎麽就露了破綻,讓此賊察覺?殺!傳我將令,反賊劉隆及其隨從,格殺勿論!”


    劉隆伏在馬背上,對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隻死死地盯著前方。在前麵不遠處便是軍營大門,營門已閉,但是他方才留在這兒的十餘名侍衛突然發難,砍翻了幾名守衛,又將營門打開了半邊。


    劉隆死死地盯著數十步外的營門,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衝出去!


    衝出去他還有一線生機,隻要衝出這道營門,不遠處便是邯鄲西城門,城門校尉是他們自己人,自然不會阻攔,隻要出了邯鄲城,一路向西逃亡,便有機會鑽進太行山,逃出生天。


    此時這道小小的營門,是他生與死的門檻,衝出去是活,衝不出去就是死!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劉隆終於搶在營門再次關閉前,衝至營門處,半個馬身已出了那道木門,隻有馬尾還在門內。


    他的心跳得擂鼓一般,看來上天並沒有完全拋棄他,這次的結果是:生!


    他還來不及品味劫後餘生的喜悅,忽覺後心處有一陣異樣的感覺,好像是被蚊蟲叮了一口,隨後便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劉隆後背上插著一枝羽箭,一頭栽下馬來,頭重重地磕在營門的木柵之上,身體摔落在地,一動也不再動。


    在他身後幾十步,校尉何成舉起手中的弓,大喊道:“反賊劉隆已伏誅!”


    劉隆到死也不知道,看起來那麽信任他的皇帝陛下竟然在他的身邊安插了一個暗子,為的就是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在關鍵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邯鄲城經曆了驚心動魄的一夜,卻好像並沒有影響到城中居民的安眠。天邊剛透露出一絲微光,已有勤勞的人起來忙碌。


    天邊隱隱地透出紅色,一看便是一個好天氣,今日的天和昨日一樣,沒看出有什麽變化。


    安成侯劉賜一夜未睡,在書房裏端坐,他的麵上沒有什麽表情,雙眼微微地閉著。在他麵前的書案上,放著丈餘長的白練。


    晨光中房門被猛地推開,家丞幾乎是跌了進來,他扶著門框,急急惶惶地道:“侯爺,不知哪裏來的人馬,將侯府圍起來了,您,您快出來看看吧!”


    劉賜緩緩睜開雙眼,好像是對著家丞,又好像是對著自己,他說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家丞有些不知所措,囁嚅道:“侯爺,可是。。。”


    “嵩兒走了幾天了。。。應該已到了壺口關了吧?”劉賜抬頭向西望去,目光好像透過牆壁,穿越重巒疊嶂的太行山。


    說完這句話,劉賜好像失去了力氣,他疲倦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先下去吧!”


    趕走了家丞,劉賜扶著書案站起身,伸手取過案上的白練,繞過書案,抬起頭,望著屋頂的橫梁。


    安成侯劉賜於建武八年九月初一自縊於府內。


    他的侄子淄川王劉信趁夜逃出了邯鄲城,卻沒有逃出生天,在十幾裏外的一個小鎮中被擒獲,拿迴邯鄲下獄等死。


    鄧禹和李通聯手粉碎了邯鄲叛亂,使京城迅速恢複平靜,這種平靜好像是風暴後的海麵,波平浪靜下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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