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率軍疾馳到陳倉城下,對麵黑壓壓的全是人馬,將士們摩拳擦掌地要衝上去。這時他反倒不急了,命令士卒紮下大營,喊著:“累了,累死了!讓大家都好好歇歇!”一頭鑽進大帳中去睡覺。


    謝逯向樊崇道:“三老,陛下急著跑到陳倉來,就是為了睡覺?少子可還在陳倉城裏困著,怎麽不快些接戰破敵。看來除了咱們兄弟,沒人真正著急救他。”


    樊崇道:“胡說!陛下若不想救少子,怎麽會親征?怎麽會連鬱夷也不攻,直接奔襲擊到陳倉城下?虧你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做了幾天閑散侯爺,連兵法都忘了,陛下疾馳到此地,是為了讓城中之人知道他來了,鼓舞城中士氣,他下令休息,當然是讓士卒們歇歇這一路奔馳的疲乏,等到歇足了,自然會和賊兵決戰。”


    謝逯道:“反正是你的女婿,怎麽都是對的。”


    “少子是我的兄弟,陛下是我的女婿,都是我的親人,我不偏不倚,隻說公道話。算了,別在這兒廢話了,陛下能歇,咱們卻不能歇,我去查一下守衛,莫被敵軍偷襲了。”


    連續幾天,小皇帝除了吃就是睡,偶爾帶人騎馬出去逛逛,就是不下令出戰,隻是命令全軍嚴守。反倒是對麵更始軍來挑戰數次,都被漢軍倚仗工事亂箭射退。


    “陛下,大家都歇了幾天了,都閑得都難受了。”王猛悶悶地說道。


    累得像狗似的跑來,然後天天睡得跟豬似的,既然要睡覺,在虢縣裏睡好不好,非得跑這兒來遭罪?


    “天天吃吃睡睡的不好嗎?這不就是你要過的日子嗎?”皇帝斜眼看了他一眼,一伸胳膊,小班登連忙將一件袍子披在他身上。


    “在長安吃吃喝喝了半年,都吃肥了,該動彈動彈了。。。陛下,臣請求出戰,請陛下準許!”


    “不準!”小皇帝迴答的斬釘截鐵。


    王猛鼓了鼓嘴,終究沒敢說話,隻低頭站在那兒,拿眼瞅著地上。


    “瞅什麽瞅?地上有錢包嗎?出去出去,少在朕眼前晃!”


    王猛低頭轉身向外走,正和迎麵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來人也顧不得疼,隻高聲叫道:“陛下,陛下!我要見陛下,我要出戰!”


    原來是小射聲營的曲長穆弘。


    牛得草帶人上來阻攔,那人卻倔強地叫道:“別攔著我,我不願做縮頭烏龜,我要出去,揍外麵那些龜兒子!”


    這話把皇帝逗笑了,“你不當烏龜,怎麽會有龜兒子?算了算了,把帳門打開,讓他進來!”


    牛得草便放鬆了穆弘,讓他進了大帳。王猛見狀,幹脆不走了,也跟在穆弘身後。


    穆弘直直地跪下來,眼睛卻瞪的青蛙一般,叫道:“陛下,你再不讓我出去作戰,我,我,我就要憋死了!”


    “這才幾天功夫就受不了了,如此魯莽,怎麽成大事?”


    “陛下,您沒聽外麵那些人罵得那個難聽!什麽縮頭的烏龜,硬不起來的廢物,不敢出戰的軟蛋,怎麽不迴你媽懷裏去?天天在那兒罵,誰受得了?”


    “兵者,須謀定而後動,都像你這樣,別人罵兩句都受不了,怎麽打仗,你看看人家司馬懿,諸葛亮那麽羞辱他,他也。。。算了,你們也不認識他。朕的意思就是,打仗要按著自己的節奏來,不能被對手牽著鼻子走!”


    “可是按咱們的節奏,也該出戰了呀,您帶著我們像兔子似的跑過來,不就是打仗來的嘛!”


    “陛下,老臣也請戰!”穆弘話音剛落,樊崇大踏步地走進來,謝逯和諸葛稚隨在後麵。


    劉鈺很是欣慰,他的這個老丈人總算學會事事向他請示了,要在半年前,估計早帶兵殺出去了,還跟他請戰?門都沒有。


    “禦史大夫,大司馬,來,都坐。”


    皇帝率先坐下,樊崇卻不肯,執著地站在當地,拱手站立,“陛下,將士們士氣高昂,軍心可用,請陛下下旨出戰!”


    劉鈺道:“你們可知為什麽朕不出戰?”


    眾人搖頭,皇帝道:“賊兵占據鬱夷,得鬱夷之糧,方可圍攻陳倉,賊兵十數萬,每日耗糧無數,我軍隔絕鬱夷陳倉,控製渭水,賊兵無糧,不出數日必亂,到時我軍大出,定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掃蕩群賊。”


    皇帝看了看穆弘,說道:“賊兵缺糧,利在急戰,他們在外辱罵,即是要激怒我軍,與之一決勝負。古今善用兵者莫過於韓信,韓信曾甘受胯下之辱,不損其大將威名,穆弘,你一個小小的曲長,連些辱罵也受不了嗎?”


    穆弘道:“陛下,全軍都是陛下臣子,他罵我們,就是罵陛下,我受得了挨罵,可受不了陛下挨罵!”


    小皇帝嘿嘿一笑,“你倒是會說話,這鍋朕可不背。”


    這時諸葛稚說道:“陛下,陳倉隻存三月之糧,賊寇來此,已有三月,臣恐賊寇尚在,而左大司馬卻先缺糧了。”


    他這麽一說,本來已被皇帝說服的樊崇立即急了,大聲道:“陛下,臣願領一軍入陳倉,親自去救少子出來!”


    “出來?”皇帝搖了搖頭,“出來幹嘛?朕要通過渭水,自城南運糧進去!”.


    劉鈺君臣商議進兵的時候,更始漢中王劉嘉和自封武安王的延岑正與他們的部下在帳中議事。


    劉嘉是南陽郡舂陵劉氏一係,從小被劉秀的父親收養,與劉演和劉秀如親兄弟一般,當年他追隨劉演兄弟一道自舂陵起兵,是劉氏宗族中的重要將領。劉演被殺之後,他依舊得到更始帝劉玄的信任。劉玄入長安後,封劉嘉為漢中王。


    延岑是南陽築陽人,新朝末年天下大亂,他趁機拉起一支隊伍,占據了一個縣,當時劉玄派大將軍劉嘉率軍進剿南陽郡,大軍壓境,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延岑,延岑便投靠了劉嘉,一直追隨劉嘉到了漢中。之後延岑上演了背叛、不敵、歸順的老戲碼,而劉嘉則配合地不斷寬宥他,兩個人糾纏了好幾年,如今依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個將領說道:“大王,如今我軍糧草不濟,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是不是應暫時退兵,到別處尋一些糧食?”


    劉嘉看了看延岑,問道:“武安王,你看呢?”


    劉嘉是個老好人,他能做上漢中王也是因為這老好人的脾氣,他不僅與劉秀兄弟親近,與同族的其他兄弟關係也不錯,比如劉玄。終更始朝一世,劉玄對漢中王劉嘉一直信任有加。


    也因為了這個好脾氣,他能在被延岑背叛後依舊收留延岑,而且對於延岑自封的這個武安王,他也自動接受。劉嘉知道延岑有才能,尤其是軍事才能突出,一般的事都要征求延岑的意見。


    延岑見劉嘉問起,說道:“大王,依您看,這一帶除了鬱夷,哪兒還有那麽多糧食能養咱們這十幾萬大軍?”


    劉嘉皺了皺眉頭,“關中土地肥沃,聽說今年大豐收。。。”


    沒等他說完,延岑便冷笑道:“漢中王,我等隻是在右扶風找點糧食,長安的小皇帝便帶著大軍親征至此,若是我等去關中腹地,長安的大軍必定傾巢而出,四處圍剿,那時我等如何抵擋?”


    “那依你的意思,咱們。。。走?”


    “怎麽走?往哪走?”延岑道:“如今兩軍對壘,若是退走,敵軍定會趁勢攻擊,我大軍恐有傾覆之危。”


    延岑對自己的隊伍太熟悉了,雖然他們加在一起有十幾萬,可並不是什麽精兵。而且剛剛在漢中吃了敗仗,被公孫述部將侯丹逼得鑽進茫茫秦嶺,順著狹窄偏僻的陳倉故道逃到關中,剛剛在逄安這打了兩場勝仗,積攢了點士氣,若是在陣前退走,對方在後麵追著打,這些烏合之眾恐怕要當場崩潰了。


    劉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歎了口氣,說道:“糧將盡,敵軍堅守,我軍求戰不得,走又不能走,如之奈何?”


    延岑眼睛眯起,說道:“戰不戰可由不得他們,今晚我便選拔敢死之士,前去截營,大王在後接應,若是能趁夜擊破敵軍,便能重新打通鬱夷和陳倉之間的通道,有了鬱夷之糧,再與敵決一死戰。”


    劉嘉點頭道:“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大王不必憂慮,我瞧這小皇帝也是膽小之人,趕著來到這兒,見我軍人多勢眾,竟不敢出戰,深壁高壘,隻知堅守,畏敵如此,何必懼他!”延岑突然豪氣萬分,“今夜一戰若能取勝,說不定我軍能長驅直入長安,大王也能坐一坐長樂宮的龍榻!”


    劉嘉苦笑一聲道:“寡人不想坐什麽龍榻,隻要能有糧食給大軍食用,吾願足矣!”


    延岑意氣風發地道:“大王不必如此氣短,您也是劉氏子孫,劉玄、劉秀和劉盆子都坐得了龍榻,大王有什麽坐不得?”


    兩個人正在商議,忽然有軍士來報:“大王,不好了!敵軍戰船無數,逆渭水而上,正向陳倉城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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