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安見了樊崇,十分高興,上前一把抱住他肩膀,叫道:“三老,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帶兵去救你,咱們一道殺進宮裏,宰了那狗皇帝,咱們兄弟還像從前那般自在!”


    樊崇還沒說話,楊音忽道:“少子,你怎麽如此說話?簡直是大逆不道!兄弟們聽聽也就算了,萬一被別人聽去,你要惹上大麻煩了!”


    “楊音,你怕那個狗皇帝,我逄安可不怕他!有本事就來真刀真槍地與我對壘,看看到底是誰麻煩!”


    楊音也是個急脾氣,當即怒道:“陛下英明仁德,做的哪一件事不是為了天下百姓?怎麽在你眼裏就成了狗皇帝?”


    “你楊音早就被狗皇帝收買了!還巴巴地要把侄女送上門去!”


    楊音大怒,上前要打逄安,被徐宣和謝逯兩邊抱住,徐宣道:“老楊,別和逄少子一般見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臭嘴巴,他就是胡說八道,心裏對兄弟可是沒的說!”


    樊崇臉上也帶著怒氣,“逄安,你的意思是,我巴巴的要把桃花嫁給陛下,也是被他收買了?”


    “三老,桃花那麽好的丫頭,嫁給誰不好,為啥非要嫁給狗皇帝?你把他當作女婿,他可不一定把你當做舅翁!”


    逄安把這幾天憋著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連同所謂狗皇帝的毒計,說得樊崇瞠目結舌,徐宣連連搖頭。


    楊音道:“你這真是危言聳聽,約法三章是咱們五個都點了頭的。錢老虎明知故犯,活該處死。黃興竟然敢在長安城內動刀兵,殺死營中子弟,絲毫不把國法放在眼裏,更是罪不容誅。便是逄安你,身為大司馬,卻濫用職權,私自調兵,陛下依舊容忍,不忍處治你。陛下如此寬宏大度,光明磊落,你卻把他想得這般狠毒不堪,你,你真是不辨是非,糊塗到家!”


    謝逯也道:“少子,你是不是把小皇帝想得太壞了?我覺得不至如此。。。”


    徐宣道:“少子,你想想看,若是陛下如此處心積慮地要加害我等,還會這麽坦然無疑,讓我三人出城,迴到大營中麽?如今我們五人都在營中,陛下就不怕我們聚集兵馬,反攻長安嗎?”


    “這不過是小放牛的迷惑我等而已!就因為我和右大司馬在城外,這營中還有三十萬兵馬,他才有所顧忌,不敢痛下殺手,作出這副寬宏大量的樣子,那都是糊弄人的!說實話,要不是顧忌你們在城中,我早就帶兵走了!”


    謝逯道:“少子,你隻是說在城外調動,逼著小皇帝處置了劉彪,為黃興和錢老虎報仇,怎麽就變成了要帶兵出走呢?”


    謝逯本來對皇帝沒那麽反感,隻是因為逄安痛心黃興被殺,一定要討一個說法,他為了兄弟情誼,才陪著他留在城外,如今聽逄安這麽一說,謝逯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五兄弟在大帳內爭論,從早上到正午,都說得口幹舌燥,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逄安道:“三老,我的忠言都說盡了,這些年咱們一道出生入死,情深義厚,本想日後都在一處,做一輩子的兄弟。如今這樣子,長安我是留不下去了,恐怕咱們兄弟要分別了。”


    說到這兒他忽地頓住,目中含淚,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徐宣道:“你這是什麽話?咱們兄弟自然要在一處的,那麽難的日子都挺過來,兄弟們都未分開過。如今進了長安,正要同享榮華,怎麽反倒要各奔東西?少子,你不能走,不能冷了兄弟們的心!”


    連剛才差點與他打起來的楊音都說道:“少子,我雖然討厭你這臭嘴,可也不想讓你走,大家都在長安,萬事有個照應,你這一走,讓兄弟們怎麽放心得下?”


    逄安道:“黃興當年為我擋刀,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他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替他報仇,就是將來死了也沒臉見他!這事兒辦不成,我絕不能進長城去,否則見了那狗皇帝,我定會拔出刀來,和他拚個你死我活。就算我忍得住,那狗皇帝想必也不會再容我,與其留在長安提心吊膽,不如再迴去做強盜。三老,我曾發誓要追隨與你,絕不相棄,如今恐怕做不到了,不過日後我的話總有應驗之日,若是你們在長安不如意,便再去找我,那時咱們再做兄弟!”


    樊崇偌大的漢子,幾十萬軍隊的大當家,此時已流下眼淚,說道:“少子,咱們兄弟一場,同生共死,我絕不讓你一個人這麽走了,你要去哪兒,我都隨你一道。老徐,你迴去告訴陛下,我陪少子一道走了,讓他和桃花好好地過日子,不要辜負了她。你讓他放心,我們絕不會留在關中給他添亂,實在不行,我和少子打迴青州老家去!”


    徐宣驚道:“那怎麽能行?你們一走,這隊伍就散了,兄弟們不會答應,陛下也絕不會允許!”


    樊崇道:“我不管他允不允,我樊崇絕不會丟下兄弟!”


    徐宣、楊音苦苦相勸,樊崇執意不聽,兩個人無法,隻好先迴長安,去與皇帝商量。


    劉鈺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在外人看起來就像豬一般。其實他也並不是完全閑著,至少軍隊的事還是抓得很緊。他說是誰都不見,其實每天都要見兩個人,一個是楊延壽,一個是羅由。偶爾還要見一下漢情局局長吳原,了解一下各地發生的事兒。


    楊延壽智計百出,十分能幹,替皇帝處理些瑣碎之事,時常能提出一些意見,多被采納。


    羅由則負責城中的軍隊訓練,劉茂走後,羽林軍、更始降兵以及新招募的青壯,十多萬人的訓練讓羅由忙得不可開交。本來他不必每日來宮中麵聖,但自從逄安和謝逯滯留城外,皇帝便要他每日進宮,向他了解一些軍中之事。


    這天楊延壽和羅由剛走,徐宣和楊音便來了,皇帝立刻接見。


    徐宣稟報了出城與逄安的會麵,當然省略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言論,隻說逄安思鄉心切,在長安呆不下去,想要迴青州老家,禦史大夫不忍兄弟分離,又擔心關東強敵環伺,逄安出關會有危險,要與他一道走。


    劉鈺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逄安對他的偏見太深,是怎麽也留不住了。


    本來他考慮過對逄安用兵,楊延壽和羅由都是如此主張,在他們看來,逄安的行為與謀逆無異,絕對不能容忍。


    按楊延壽的看法,城外雖有大軍三十萬,真正能隨逄安造反的不過數萬,大多數人不是隔岸觀火就是站在小皇帝一邊,絕不會追隨逄安鋌而走險。隻須逐個分化瓦解,動搖其軍心,再以城中大軍出擊,便可迅速將逄安軍擊破。如此皇帝就可全麵掌握大權,推行政令,這是一了百了之策。


    羅由則認為,城中十萬軍馬的戰鬥力並不比城外三十萬人差,而且他們占著大義的名分,有百姓的支持,靠著城堅糧足,隻需斷了城外軍隊的糧食供應,大營裏人馬再多也不足為懼。


    劉鈺經過一天的思考,拒絕了他們的建議,他相信真要打內戰,自己大概率會贏,但是必定會元氣大傷,最大的可能是贏在裏麵,輸在外麵,讓劉秀之流撿了現成的便宜。何況還有近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王匡和張卬?


    再說了,建世漢政權剛有起色就搞內訌,殺個血流成河,讓天下人怎麽看?他劉鈺沒有容人之量嗎?還沒得到天下就殺功臣,搞什麽兔死狗烹?


    絕對不行!


    逄安不顧大局,那是他不懂事,他作為皇帝是一定要顧大局的,因為這大局就是他劉鈺的未來。


    如今見了樊崇的態度,劉鈺更加拿定了主意。


    說實在話,不管他對逄安想法如何,他也不得不承認,逄安這人夠朋友,夠忠義。


    赤眉軍雖然許多事不靠譜,但是至少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不鬧內訌。樊崇最重情義,提倡士卒們相互親愛,他自己也常常混跡於普通士卒中間,對待他們都像兄弟一樣。


    所以赤眉軍從上至下,相互之間關係都比較單純親近,保持著那種鄉村鄰裏式的淳樸關係。當然人與人之間,營與營之間也有不少矛盾,但從來也不會鬧到不可收拾。


    難道這一切都要在現在被打破,赤眉軍會出現史無前例的大分裂嗎?


    皇帝看著徐宣和楊音,忽道:“禦史大夫真是忠義之人,對兄弟這麽好,朕都被感動了。”


    “陛下,禦史大夫和左大司馬最是投契,兩人真比親兄弟還要親,禦史大夫不忍心與左大司馬分離,打算陪他一道,盡兄弟之情。可是陛下,我等五人皆是兄弟,他二人走了,留下我三人,兄弟們便都散了。陛下,您想個法子,千萬留住他們吧!”楊音說道。


    皇帝道:“諸位與禦史大夫亦是兄弟,禦史大夫不忍左大司馬遠行,便忍心與爾等別離麽?”


    徐宣和楊音沉默不語,樊崇棄了他們隨逄安出走,二人心中未嚐沒有些不平。


    皇帝笑道:“其實,諸位既然為兄弟,又何必別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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