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長王虎此刻有種衣錦還鄉的感覺,他們一隊四十多人護送著鄭深,正在泰山營中行軍,旁邊人山人海,仿佛全營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嘖嘖讚歎聲不絕於耳。


    “瞧,那步子邁得多齊,就像一個人似的!”


    “這精氣神,太足了,這都是哪兒來的兵,怎麽這麽精神?真是精兵強將!”


    “你是不是眼瞎了,那個小將軍不就是咱們將軍的兒子崔秀嗎?人家現在是羽林軍的隊率,羽林軍知道不?那可是皇帝親軍!”


    “哎你不說我還沒認出來,這小子原來不是個羅鍋子嗎,天天走路彎著腰,像是要撿錢似的,怎麽現在腰杆這麽直?幾天不見,怎麽出息成這樣!”


    “快看,那個是我兒子,虎子,虎子,我們在這兒呢!”


    王虎不敢轉頭,隻用餘光溜了一眼,見自己的父母都在人群裏,老王正向他拚命地揮手,而他的母親則垂下頭去,撩起衣角擦著眼睛。


    “看我兒子多出息,人家可是大漢羽林郎,將來要當大官的。”老王滿麵紅光,嗓門大得所有人都聽得見,如今他覺得送兒子做羽林郎,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唉,當初舍不得那幾丈布,要不我家的娃兒也是羽林郎了。”一個人懊惱地說著,轉過臉向著老王,“王巨人,現在羽林軍還招不招人,我也想……”


    王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腰板挺得更直了。這些天的辛苦早就忘到後腦勺去了,為了這一刻的榮耀,平常訓練再苦再累也值得。


    從他們這一隊的軍容來看,訓練的效果是極其明顯的。


    不過是十來天的軍訓,士兵們都好像變了個人,剛入營時行為散漫,不聽號令,隊伍都排不齊整,如今令行禁止,步調統一,幾十個人四個一排,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除了嚓嚓的腳步聲,沒有一點多餘的雜音。


    王虎瞥了眼身邊的隊率崔秀,此刻他麵容嚴肅冷峻得像石雕一樣,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了軍人氣質。


    兩人是同出自泰山營的兄弟,平時沒人的時候,崔秀曾向他抱怨,訓練太辛苦了,整天站隊列累得要死,也不知道有什麽用。可現在崔秀的眼睛盯著隊伍,誰的腳步稍微亂一下,都會招來他的大聲嗬斥。


    “羽林威武,預備,起!”崔秀話音剛落,幾十個少年便異口同聲地高唿:“羽林威武,大漢之光,虎奮三軍,千裏鷹揚!”


    唿聲整齊高亢,配著整齊的軍容,效果十分震撼。


    王虎扯著脖子,不留餘力地唿喊,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整個身體輕飄飄的,隨時會飛上半空。


    在這種夢幻般的狀態下,隊伍像檢閱一般通過了人山人海的泰山營,到了一座大帳麵前。


    王虎看到那個著名的壞脾氣、總是臭著一張臉的泰山將軍崔老實站在大帳門口,含胸拱手,笑容滿麵。


    鄭深徑直走過去,目不斜視,“泰山將軍,準備接旨吧,陛下有口諭。”毫不客氣地當先進了大帳。


    崔老實保持著笑容,半彎著腰,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王虎這樣的小兵沒有資格跟進去,隻好眼看著隊率崔秀一起步入大帳,餘下的士兵列隊站在帳外,就像一座座石雕,一動也不動。


    連站了十來天隊列,士兵們已經習慣成自然,不覺其苦,說起來當兵確實能磨煉身心,當然,像赤眉軍這種軍隊另當別論。


    大批的赤眉軍人擁在大帳周圍,嘈雜混亂、毫無法度,就連守衛大帳的侍衛也是亂糟糟的。


    王虎心裏升起莫名的自豪感,不比不知道,咱們羽林軍就是不一樣啊,這下可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軍容雄壯。


    “這一個個跟木頭樁子似的,這是幹嘛呢?”一個大嗓門突兀地叫道。


    人群中突出來一個大大的腦袋,王巨人鶴立雞群地站在那兒,表情楞嗬嗬的,與他的名字頗為符合。他的狐朋狗友們都站在一邊,看著羽林軍嘻嘻怪笑。


    “一群小屁孩兒,看著挺嚇人,能上陣打仗嗎?”


    “在戰場上,誰能比得上我們王巨人?”


    王巨人得意地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崔老實旋風般地衝出了大帳,狂吼一聲:“混帳!你個混帳二楞子,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


    將軍下令了,侍衛們立刻一擁而上,把王二楞子放倒,用幾道麻繩,捆了個結結實實。


    崔老實提起鞭子,向王二楞子身上抽了兩鞭,指著他罵道:“你這楞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去捋陛下的虎須!你上哪兒發瘋不行,非要去攪和什麽賑災的事兒?說!誰讓你去搗亂的?營裏缺你一口吃的了嗎?你這混小子,呆子!眼睛長到驢屁股上去了?也不看看惹的是誰?我,我打死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崔老實拖著他,一路拖進大帳,他的那些兄弟都縮著頭,慢慢退迴到人群之中。


    眾人隻聽大帳內罵聲不絕,鞭子聲劈啪作響,一聲聲好似爆豆一般,想來是打得十分用力。


    泰山營人人都知道,王二楞子是崔老實的愛將,平時十分受寵,將軍總是把二楞子掛在嘴邊。“有什麽啃不動的硬骨頭,讓二楞子上,二楞子一個人頂半個營!”


    王二楞子也十分給力,每到大仗硬仗,打不下來的堡壘,他把衣服一甩,光著上身,提著斬馬刀就衝上去,所過之處敵人像韭菜一樣成片倒下。


    沒想到今天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王巨人居然受到了這頓打罵,看來將軍真是氣急了。


    鄭深向崔秀低聲說了幾句,小崔隊率轉身進了大帳。過了一會兒,王二楞子從帳門滾了出來,頭發像亂草一樣。崔將軍隨後出來,叫道:“二楞子,你放心去吧,家裏的事兒都交給我,你的老母親我派人照管。”


    王二楞子帶著哭腔道:“將軍,一定記得按時給她老人家送糧啊!”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看這個意思……這是有去無迴嗎?


    王虎和一個兵丁從兩邊挾住王二楞子,押著他向營外走,本來想著他挨了毒打,一定會特別狼狽,可除了臉上有道鞭痕以外,衣服撕破了之外,王虎沒在他身上看到第二道傷痕。


    那麽密集又響亮的鞭子聲,是怎麽打出這個效果的,挺有技術含量啊!


    鄭深帶著一個隊去泰山營走了一圈,泰山將士大鬧賑災現場的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


    崔老實態度極好,全盤接受了皇帝的要求(訛詐),主動賠償賑災損失,送來的軍糧足足拉了幾十車,還有一車食鹽,全是硬通貨。


    皇帝陛下隻是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並沒有過多的表示。


    第二天,軍營中宣布了幾個最新任命,數名將士因為訓練中的出色表現而晉升,其中三曲二屯一隊隊率崔秀晉升為屯長,隊率位置由王虎遞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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