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暴雨,山石上長滿了青苔,地上堆積著落葉殘枝。


    老槐樹靜靜佇立,陽光疏疏拉拉照在青苔枯枝上,照在那串垂落的小藍花時,像是給它鍍上了一層毛絨絨的光邊,看上去格外耀眼。


    但那叮鈴叮鈴的脆響卻是從這看上去無比柔軟的花串串上傳來的……


    又是這個。


    鬱姣停住腳步,看了又看,確認自己沒看錯。


    是誰掛的風鈴,好像真花啊,特別是風停了,靜悄悄的時候,更像了。鬱姣想著,原地欣賞了一會,不打算破壞別人的東西。


    叮鈴。


    叮鈴叮鈴。


    陽光,鈴聲,綠蔭,午後的困倦輕易消解人的意誌。


    鬱姣垂眼,打了個哈欠:“……好困,再找找吧,找不到就下次好了……”


    她喃喃自語著,追蹤著那串幾乎已經看不清的腳印離開,因為辨認不清,速度和來時一樣慢吞吞的。


    噠,噠噠。


    ……


    可等到遠離了那老槐樹範圍,原本慢吞吞的小胖妞登時拔足狂奔!


    救救救救命!


    明明沒有風,那花兒卻還叮鈴作響,還小幅度不正常搖晃!


    就像是被誰撥弄一樣!


    四周又是那種不聞蟲鳴的寂靜,那棵樹可是槐樹,鬱二哥還說過小院那邊地界鬧過鬼——


    這裏可不就是小院的後山嗎!


    跑跑跑,鬱姣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跑過那麽快,暴雨夜躲避泥石流時都不如現在,但跑得太快,一個錯眼便摔了個屁股蹲。


    爬起來,接著跑……


    於是四大爺開著三輪車拉轟地一個甩尾停在小院門前時,看到的便是渾身狼狽,累得兩眼發直的小姑娘。


    鬱年從三輪車鬥裏下來,暈乎乎地轉了個圈才走到鬱姣麵前。


    “妹妹啊,你這是……?”


    “二二二二哥我我我好像撞到不幹淨的東西了了了……”


    於是鬱年也:!


    兩兄妹瑟瑟發抖,還要一左一右圍著四大爺,警惕得像是糧倉被貓掏了的倉鼠。


    四大爺:“……”


    四大爺有一瞬間無語:“年輕人,不要封建迷信。”


    “對對對不不不要封建迷信信信信信則有不信則無……”


    “妹妹你你你說話別抖搞得我也想抖抖抖了……”


    得,沒聽進去。


    四大爺無奈又不走心勸道:“我們村幾十年沒一個因為撞鬼出事的,所以山上就算有鬼也是山鬼精怪一類的,不會傷人的,怕個……個屁!”


    還有小姑娘在呢,四大爺把放蕩不羈的髒話吞迴肚子裏。


    鬱年搓了搓手臂的雞皮疙瘩,不吃這一套。


    他嘀咕著‘這更可怕了’‘萬一我上山不小心尿它們頭上了呢’‘不行不行太可怕了’之類不適合在小姑娘麵前說的話,還要扭頭朝小姑娘尋求認同:“你說是吧妹妹——哎?”


    這一扭頭,就是一頓。


    不是……你怎麽就一臉大徹大悟了?


    鬱姣:“伯公說得對。”


    少女臉上還沾著泥沙枯葉狼狽至極,但因疲憊和害怕而顫抖發軟的雙腿已經紮紮實實站住了。


    她一拳捶在掌心,豁然開朗!


    都遇到那串小花兩次了也沒出事,說明以她的謹慎且禮貌,就算有什麽靈異也是不成問題的呀!


    鬱姣向來是無神論者。


    畢竟作惡多端的洛老頭沒被天打雷劈,簡直是因果循環不存在的鐵證。可係統出現,她活了下來,證明這世上是存在不科學……呃,或者過分科學的力量的。


    但那時鬱姣也沒有怕。


    因為不科學科學的到來沒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反倒是讓她第一次過上了全然和以往不同的生活,短短一個月不到,醞釀發酵了十八年的那些偏激的情緒幾乎沒再出現過。


    而剛才直麵小藍花無風自動,世界觀又一次崩塌,潛意識覺得會打破現在的生活——所以鬱姣害怕了。


    “不過我悟了。”


    鬱姣語氣安詳,“如果真的有山精鬼怪……我給它們供奉超好喝的水牛奶,它們就不會為難我了吧。”


    “對咯,小姣真聰明!”


    聽勸小孩最好命,四大爺笑嗬嗬地把鬱姣誇了又誇。


    獲得相反待遇的顯然是遊手好閑怕鬼躲懶的鬱二哥,被四大爺一個大嘴巴子拍開。


    “一天天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怪不得三十了還是個光棍!”


    “我才二十七……好、好吧,別說這些封建迷信的了,姣姣啊,哥找你有正事。”


    鬱二哥按住自己發抖的腿,正了正臉色:“你和哥說說,這院子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年紀還小,可不要走入歧途——網貸什麽的不能碰啊!”


    他聽了珍嬸嬸的話便放在了心上,火急火燎又偷偷摸摸去找了滿村子亂竄的四大爺好久,確認真實性後才飆車過來找鬱姣。


    “是啊,借了多少錢?用什麽抵押的?”


    四大爺急吼吼的語氣裏透著關切:“這小院子得有七八十萬吧?伯公和你哥還有點積蓄,你要借錢我們借你啊。”


    鬱姣迴來時孑然一身的樣子大家夥都是看在眼裏的,親爹媽的遺產也都在假女兒名下……發燒那段時間珍嬸嬸去照顧她,才發現小姑娘家裏老舊的冰箱中居然隻有幾包速凍包子,最便宜的掛麵堆在櫃子裏。


    這麽熱的天她甚至沒有空調!


    這孩子哪來的錢修小院子呢?


    鬱姣:“……”其實是三百萬,但她不太敢說。


    不過這要怎麽解釋?


    她全然沒料到這件事會被以這種方式提起,而她名下也確實有一筆係統處理過的、主係統掛名的私人借貸公司的貸款。


    如果是剛迴村,宣布自己就是借了網貸建房子鬱姣眼都不會眨一下。


    但現在鬱姣十分麻爪。


    在長輩和平輩哥哥的關切注視下,十八歲的年輕大腦飛速轉動,可能人的潛力都是要在極限中激發的,還真讓鬱姣想到了個說法——


    “咳,其實……”


    白胖的小姑娘垂著眼,小小聲說:“二哥你還記得那個印章嗎?”


    印章,鬱年自然是記得的。


    那是和這個有點靦腆又有點可愛的妹妹的第一次見麵嘛,他還折了價給小妹妹見麵禮,不然以鬱小姣那種砍價方式,不被打出去已經算好的啦。


    但他又想,鬱姣就八千,還舍得用六千買印章,想來是有點眼力的。


    對啊!


    能從一堆義烏小商品中看出最值錢的一個,當然有眼力了!


    鬱年眼前一亮:“你是說你靠鑒寶發家致富?”哇,他看的小說成真了!


    鬱姣:“……”


    鬱姣小小聲:“不是,我是說那個印章能賣三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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