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依舊靠在柱子上,胸口起伏不定,顯然也是耗力不少,大口的喘著氣。耶律喜隱臉色陰沉,低聲嗬斥黑塔道:“沒用的東西!真給孤王丟臉,還不快滾迴來!”


    黑塔呻吟了一會兒,坐起來揉揉脖子,滿麵羞赧地迴到主子身後。蕭繼先也未料到竟是這樣的結局,小四會贏了宋王手下的勇士,簡直是不可思議。悠悠地說道:“這小孩還挺厲害,居然勝了。宋王爺,您看,咱們還繼續比下去嗎?”


    韓德讓平靜地說:“宋王殿下,多謝您的勇士手下留情,小四這才僥幸贏了一招,這一場比鬥確實難分勝負,我們做平如何?我看,還是不要再比了,這百裏香還有不少,我們該繼續喝酒才是。”


    耶律喜隱哼了一聲,森然道:“德讓賢侄,這小四的確有兩下子,讓孤王眼界大開。人言道好事成雙,既然比了一場,索性再比一次吧,我手下還有一人未出場呢。”言畢一揮手,他身後左側那人立即趨步而出,環顧一下席間的韓家父子,麵帶不屑,昂首步入大殿中央。


    韓德讓眸子裏怒意一閃,轉瞬而逝,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無奈。隻得對小四道:“小四,你還可以麽?”


    這時小四已經平複了不少,喘息略定,看著殿上趾高氣昂的蕭繼先和陰鬱滿麵的耶律喜隱,靜靜地答道:“少莊主,我沒事,宋王大人既然還要比試,那就來吧。讓別人看看我們莊上的人沒有孬種!”


    韓德讓暗暗讚了一聲,又囑咐了聲小心便不再做聲了。小四緩緩走到殿中央,見眼前之人四十左右年紀,仍是髡發禿頂,太陽穴高高鼓起,眸子晶亮泛光,隱隱有殺氣閃現。左衽的皮袍,腰上係著一根布帶,雙手束在袖中,看著小四緩緩地道:“小孩,我也是空手對你的鞭子。剛才我看你的圓木招數驚奇,乃是一套早已失傳的鞭法,不知道你師父是誰,可否告訴我?”


    小四心道:我哪來的師父?說我的師父是尉遲恭你會信嗎?看了一眼席上的韓德讓,心中有了主意,立即說道:“我師父就是我家少莊主,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給我的。”


    蕭繼先與耶律喜隱聞言均是一愣,場中那人也是一愣,心道我怎麽沒看出來韓德讓居然有如此功夫?看來這些漢人真是不可小視了:“哦?原來是小韓大人教你的功夫,讓人失敬了!既如此,我們就比試一下,少年,拿出你的真本事來,不要手下留情哦!”


    小四道:“那是自然,我不會手下留情的——看招!”說著圓木揮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那人胸口。


    那人凝注身子巋然不動,左手負在身後,右手伸出輕輕在小四圓木上一搭,順勢一牽,小四隻覺手中圓木有一股巨大的粘力,圓木不聽指揮一般斜斜伸向一邊。那人微微一笑,兩指在圓木上一滑,動作飄逸彷如揉撥琵琶般瀟灑隨意。小四卻已受力不住,感到圓木頓時重若千鈞,吃力地向後退開,口中大叫道:“怎麽搞的,你會妖法麽?我這木頭都像是被你燒著啦!”


    隻是一招,兩人便立見高下。那人負手而立,朗聲道:“少年,你隻知招數威猛而不懂內力玄妙,終究是井底之蛙。現在你認輸吧!”


    小四咬咬牙道:“我不會認輸!我們隱龍山莊上沒有懦弱之人!你要打便打,不必手下留情!”


    那人點頭道:“嗯,倒還有點骨氣。那我就成全你,看我是如何把你的屁股打開花的!”


    韓德讓坐在酒桌上,眼觀著負手的中年人,知道此人是個絕頂高手,在契丹國中本不多見,耶律喜隱何時網羅了這些能人?真是令人驚訝。看來這一場比試,小四是輸定了。


    大殿之上人人屏氣凝神,緊緊注視著場上比鬥的二人。小四深深唿吸一下,知道對手身體裏有股奇怪的吸力,若被他纏上兵器肯定大事不妙,於是故技重施,依舊閃轉身體與之遊鬥,小身子圍著那人前後旋轉,不時找準破綻攻出一招。那人氣定神閑不急不躁,左手依舊負在背後,隻用單手,見招拆招手臂隨意揮出,將小四的攻擊盡數格開。


    鬥了幾個迴合,那人忽地一轉身,麵向小四,五指齊伸,一掌朝小四麵門拍下,小四急忙低頭,橫圓木平掃那人小腹,那人立刻屈指成爪,欲抓小四兵器。小四怎會讓他抓住,當即迴抽圓木,直立上舉,一招雲長掛印猛點那人下頦。那人一怔,想不到小四應變如此之快,中途變招沒有一絲停滯,渾然天成,不由心中暗歎。也是有意賣弄,待圓木臨近下巴之時,下頦一抵胸口,張嘴將圓木緊緊咬住。


    小四頓時瞠目,心道:原來這也行啊?立刻用力拽圓木,卻沒有拽動分毫。禁不住抬眼望著對手,見到他眼中的譏諷之意,左手突然伸出,在那人檔口裏抓了一下,隻覺那裏麵茁壯厚實,手感極佳,忽然童心大起,於是便狠狠地揪了一把。這種玩鬧手段是他自小便與淩瀟瀟兩人間司空見慣的事情,信手拈來毫不躊躇,因此今日隨手一抓,也不管對方是誰。誰料這一抓卻惹了大禍。


    眾人默不出聲,眼睜睜地看著小四雲淡風輕地在那人襠裏抓了一下,猶如戲耍一般。很多仆人都“咦”了一聲,幾個侍女掩麵竊笑。那人登時麵沉似水,一抬腿將小四踢了個跟鬥,把小四的圓木抓在手裏怒目而視:“少年,我與你比鬥,不過一遊戲,我已經手下留情,你卻不天高地厚特意的冒犯我!真是混賬!”一抬手,將圓木丟到小四麵前,沉聲喝道,“拿起你的棍子,我們再來比過,這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了!小子你自求多福吧!”也不再說話,猱身而上,一拳擊向小四胸口,力道沉穩厚重,如破冰之錐,周圍溫度瞬間冷落下來,仿佛凝固冰點,眾人都不會動了般,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拳擊向小四。


    小四剛從地上爬起,胸口上依舊痛徹心扉,乍見那人石破天驚的一拳,急忙向旁閃身,一掌擊空,風聲卻未落,裹在臉上隱約作痛。正驚魂時,那人撤迴拳頭,五指平攤成掌,一記橫切奔小四頸間而來,快若驚雷不及防備,小四大驚之下狼狽地往下狠命一蹲。那人左腿抬起,用膝蓋猛磕小四麵門,小四啊地一聲大叫,就地骨碌出去,站起來就跑。


    那人陰沉著臉,身子躍起,飛鳥一樣攆了上來,兩臂張開,雙雙朝小四後背拍落。千鈞一發之際,隻見眼前燈火搖動,人影突現,一對大手伸過來抵住自己雙掌。雙掌相抵,兩人均是身體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幾步。抬眼瞧去,隻見斜刺裏衝出這人五旬左右年紀,頭發卻已斑白,麵容清臒,雙目如電,一襲灰袍衣袂飄擺。那人一陣錯愕,說道:“原來是淩管家,身手居然如此之好,在下眼拙,竟沒瞧出來,失敬,失敬!”


    淩萬鈞負手而立,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喜,淡淡地道:“您客氣了。閣下身手了得,在這塞北之地恐怕找不出幾個像您這樣的高手了。如果我沒猜錯,閣下想必就是號稱‘塞北遊俠’的石敢當?”


    見被淩萬鈞道出名姓,那人微微一笑:“不錯,正是在下。敢問淩管家攔住我,可是要我不傷害那小孩子?”


    “當然。小孩子年少莽撞。不知深淺,冒犯了您,還請您原宥。”


    石敢當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瞥一眼席上冷觀的主子耶律喜隱,轉頭嗬斥道:“那小孩子好沒規矩,你身為莊上管家,就該多多教誨束縛。如果隻會一味的縱容姑息,我隻能代您管教了!”


    “您是何等身份,豈能與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希望您能海涵。”


    “要我放過這小孩也可以。今日我和他還沒有比試完,那麽就由你來替他吧!”


    “老夫隻會些粗淺的功夫,定然不是您的對手,今日的比試,我們認輸便是。”


    “淩管家您太過謙了!剛才你我對掌,我就已知道你的功夫精純,既然勾起我的興致,索性就好好的比一次如何?”


    淩萬鈞緘默未語,沉吟一下點點頭:“好,那老夫就陪閣下走幾趟,希望您手下留情。”說著雙腿叉開,右手在後左手前伸,做了個恭請的手勢。


    石敢當笑道:“今日美酒佳肴,你我大戰三百迴合!”腳下連環墊步,動若脫兔,瞬間便竄至淩萬鈞麵前,左手虛招一晃,右拳直直揮出。


    淩萬鈞不慌不忙地向左邁了一步,單手探出搭上那人的手腕,一牽一帶,拳頭力道盡消。肘部向裏一扣,直點石敢當胸口。石敢當左手一格,脫出右臂來橫掃淩萬鈞的頸間,反應也是迅捷無比。淩萬鈞無奈,隻得身體後退一步,雙目清光流露,瞬間便已漲滿戰意。唿地雙臂齊搖,拳掌交錯,須臾間就已攻出十一招。石敢當毫不示弱,左右招架格擋,將淩萬鈞招式一一化解,又逐個迴擊。一時間兩人棋逢對手,打鬥異常激烈,石敢當久居塞北,自青年時代便已闖下“塞北遊俠”的稱號,二十年來與人動手鮮有敗績。今日與淩萬鈞比試,也是愈戰愈勇。兩人在大殿中央邊遊走打鬥,漸漸來到殿上一角。大紅的柱子直通屋頂,下麵擺放著一排炭火盆,裏麵炭火堆積,熾熱燃燒。石敢當以一套五行拳久攻不下,突然招式一變,左手上舉,右臂斜斜探出,五指拈成花狀,雙臂一搖猶若花瓣綻放團團錦簇,招式飄逸靈動,霎時間將淩萬鈞密密實實地裹在其中。淩萬鈞雙手往外橫掃,駕開石敢當兩臂,淡然道:“梅花拳拳無定勢,其勢如行雲流水,變化多端,快而不亂。用此拳對我確實有效。”忽地單足飛起,直踢他的腹下丹田處。


    石敢當向後躍開,迴言道:“淩管家的‘天罡龍爪手’指軟如綿,柔若無骨,運勁則罡氣布體,可裂金碎石,隔空點穴,製人於不覺,取命於無形。比我這小梅花拳,要厲害不少哦!”而後單足點地一躍而起,雙腳連環踢出,將淩萬鈞的頭臉、胸口、小腹及雙腿盡數籠罩在內。


    淩萬鈞向後疾閃,石敢當步步緊逼,突然伏下身子旋風腿橫掃淩萬鈞下盤,未掃到淩萬鈞,卻將旁邊的炭火盆紛紛踢翻,炭火灑落一地,一明一暗的閃著光亮。此刻兩人激戰正酣,淩萬鈞多年隱居山莊,久未與人爭鬥,今日一戰,著實酣暢痛快,越打越是淩厲,全然忘了身外之事。石敢當小梅花拳形亂神聚,出招定勢毫不拘泥,隨手一抓一揮皆是狠招。淩萬鈞的雙手忽而成掌,忽而凝爪,變化無形,兩人蝴蝶一樣在大殿中盤旋遊走,圍觀的眾人看得眼花繚亂,一片鴉雀無聲。


    又鬥了片刻,淩萬鈞未留神腳下,單腳踩在一隻炭火盆上,身子不由一歪,這時石敢當雙掌已至,倉促之下隻得低頭躲避,左肩卻被石敢當右掌掃了一下,頓感胸中氣息沉重,動作隨之一緩。石敢當心頭暗喜,單足飛起,猛踢淩萬鈞下頦,此刻淩萬鈞已是無力迴擊,隻得向後跳開丈許,石敢當順勢踢起腳下的炭火盆,當的聲衝淩萬鈞撞去。這時兩人中間施施然走過一人,伸出枯木般的手臂,硬生生將這隻炭火盆在半空中接下,嘴裏兀自念叨:“好端端的踢什麽炭火盆呀。還得我來收拾,好麻煩!”變故陡然而生,石敢當僵在當場,一時尚未緩過神來。隻見那人將炭火盆輕輕放下,另一隻手裏還拎著一隻鐵鏟子,彎下腰去收集散落在地上的焦炭,沒有再看石敢當一眼,宛若視若無物。


    石敢當心裏暗驚,隱龍山莊內當真是藏龍臥虎,這人波瀾不驚地接下自己踢出的炭火盆,這份功力確實厲害。仔細看那人,隻見他五十多歲年紀,身上穿一件髒兮兮的破皮襖,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脊背微馱,那雙手幹瘦如柴,青筋盡裸,猶似鳥爪一般。猶豫了片刻,大聲問道:“請問閣下貴姓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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