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忙?”臉臭臭的慶生答她,作為鎮番衛最快的刀,不天天冷著張臉怎又能體現?


    “師傅對我和離的事耿耿於懷,幫我勸勸他。”


    “不能。”絨布在銃管口費力地旋著,陰臉的慶生連眼皮都沒抬起,直接兩個字就把冬至的嘴給堵住了。


    他已經變了,變得讓所有人都不認識。跟他最親近的要數冬至,冬至聽說他的事還是在五六年前,那個時節好像才長齊毛,會想女人了。可想的偏偏還是侯爺的小妾。


    冬至歎了口氣,想把桌邊的通條遞給他,可被一隻手搶先奪了。


    “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我沒變。”慶生眯起左眼,把杯口大的銃口罩在右眼前,“當初你就不該嫁。”


    一句話,說得冬至底下了頭。


    “就一迴,好不好?”


    “把油拿進來。”慶生朝外吼了句。


    “喏。”門外的衛兵平端著早備下菜籽油,恭恭敬敬的放在另一把短銃邊。


    “是你和離又不是他,憑什麽叫我去勸。”


    換了一塊布,朝管裏吹了口氣,汽水把青黑色的銃口立時渡上了一層水霧。黑臉的慶生認真折起絨布,仔細地將尖角點在油碗裏,然後套在筆直的通條頂端。


    “唉,我也是沒辦法。”冬至把頭轉向窗戶。


    “我支持你。”一手握住管口,一手捏住裹油布的長棍。看似隨意的話,卻讓冬至臉上有了絲驚喜,並連忙轉迴了頭。


    “你也知道?”


    “嗯。”布進了管,慶生才把下垂的銃平端起來,一下一下地開始檫拭內壁。臉色銀黑未變的加了句,“你丈夫是反骨仔。”


    “不是的,我隻是同他合不來。”


    “我又沒有說他現在。”


    “以後也不會,他之所以這樣是因想在師傅麵前顯出自己。”


    “顯不出。有你在,一輩子都顯不出。”慶生繼續擺弄著兩把短銃,習慣性地撂下半句話似乎若有人都該聽明白。


    “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再是小時候的玩伴。昔日的小屁孩早已長大成人,成了一個讓無數人懼怕的人。冬至感受到了。府軍裏有許多的傳言,關於慶生的。


    “哎,算了。”


    正要起身走人,卻見將銃口瞄向窗外的慶生莫名其妙地說:“我是孤兒。”


    感情複雜的冬至把才抬離椅麵的屁股又擱迴去,帶著幾分疑慮又似乎在解釋:“龍夕師弟也是這個意思,可…可我真的過不下去。孩子才六歲,前些年我帶得少,現在趕到這邊天天卻還不如個乳娘。我心裏是疼他的,可…,那個家實在是呆不下了。”


    女人,凡做了母親的女人便有一根無形的繩牽絆著。一頭係住的是孩子,一頭係在自己的心肝肺上。眼裏泛起淚花的冬至揚起頭,霍然站起,快步走出門。


    紋絲不動的慶生拿起了另一把銃,認真而執著地忙活自己該做的手上事。


    他不想求師叔任何事,所以這個忙沒法幫。


    曾經活潑調皮的小道士被自己掐死了,剩下的隻有除了打仗就關在房間裏的肆旅指揮使。是正的,才剛剛升遷不久。專論戰功,許多人自認不如他。但當瓜桶都升任為副指揮使的時候,黃衝才把他擢拔為正。


    殺得人太多了!為此黃衝不得不為肆旅的所作所為分擔大部的責任和麻煩。


    但仗總要人去打,沒有屠盡一切人的勇氣,又何能打出府軍的赫赫威名來?原先反對的肅王在肆旅一場接一場的大勝麵前漸漸妥協,慶王也不再皺眉看他的戰報。而韓王,已經常引他為府軍之驕傲。


    肆旅八成以上都是老兵,從組建開始,最初由樂安侯自己兼任指揮使,原本底子最好。


    從打西海周邊開始,慶生曉得黃衝在特意淬煉自己。可他那時候不需要,隻想破罐子破摔,怎樣冒險怎麽來。


    結果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在負責記錄黃衝的瘋言瘋語的一年多時間裏,他不自覺地被這些往往讓其他指揮官看來自尋死路的戰法侵染。那種不配近戰兵的超前戰術並沒有讓他喪命,反而讓他一路贏到了今天。


    剛剛結束的巴兒海子的戰役中,肆旅占據了一半多的戰功,而慶生僅是個為蔡植騰部打配合的角色。


    有可顰美蒙古人機動力的投送手段,又有強大的單兵火力配備。肆旅的每一個老卒看向別的旅營的目光,都帶著蔑視。他們對於無堅城可據的敵人來說就是夢魔,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他們蜂擁而至,沿途掃蕩。一個中隊便敢直接衝入數千人的聚落,不停歇的射擊把所有會動的全部消滅,即使偶爾有人失手,被撞下馬來,也能造成周圍大片人的死亡。其他旅的標配是人均五顆蘿卜雷,他們是八顆。別人是火槍、火炮、床弩加刀槍,而他們除了火銃就是彈藥。


    開始是付出過許多的代價的。可越簡單的東西越好用,當去除火炮和後勤馬車,他們人均擁有了一長一短兩把自發火鳥銃。


    如狂風驟雨般,蹄聲漸進,讓穿著喜服的夏日高勒及衛隊所有人呈三組半月隊伍,立即收攏的收攏,屏擋的屏擋,把黃衝幾個重重裹起。


    “什麽人?”


    箭搭弦、刀出鞘藏於鞍底的蘿卜雷攥在手,蒙娃仔們用古怪的發音在喝問。


    “聖旨下。”


    “黃衝接旨。”


    一堆錦衣簇擁著一名莽服袞袍的太監,在馬上尖銳地唿喝。


    近及二十步,黃衝見是熟人才擺出了手勢。衛隊陣型不變,隻是未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下馬。”


    隨他落地的隻有張成及慶生兩個,其他依然警惕地盯著十幾個錦衣衛,餘光觀測在牽韁迴走的夏日高勒,等待他的指示。


    王承恩業已下馬站在了跪地的黃衝麵前,朝他展開了燙金色雙龍圍繞奉天誥命四字的七彩錦卷:“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東虜囂猖屢觸國威,猛將奮起斬酋於邊,…,…故昭加黃衝二等樂安侯。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謝我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別說他,連張成也聽得不甚明白。反正關鍵在於‘樂安侯’三字,也就是說摔跤撿到到個大元寶,撲街撲出個狗屎運,黃衝獲封為侯了。


    先是玉軸錦緞聖旨,然後是一份篆刻精致,壓有邊紋的沉甸甸金書鐵卷。


    “樂安侯,此書副件已存內府為檔。”


    遞過傳說中的‘免死金牌’時,老王頭特意這麽講了句,告訴對方,迫不得已使用此物之時,須與存檔的那一件對照,否則,也是無效的。


    “多謝王公公。”


    天降洪福的不止他一個。差不多的時間裏,皇台吉也是好運連連。


    不久前,他命多爾袞、嶽拖及一幫大小貝勒、台吉,率領本部精銳再次西渡征察哈爾。結果,竟然獲知虎墩兔憨在西海染上天花,嗝屁了。


    虎墩兔憨一堆的大小老婆和兒子主動東向歸降,並帶著蒙元的璽寶。


    得知此情況,愛新覺羅.阿巴海樂得快瘋了。福澤天賜,萬始更新,如今整個漠南地區已經完全納入金帝國的版圖,蒙古帝國的汗位至此而絕。終結這頭怪獸的不是大明朱氏,而是自己,天生聰慧無匹的皇台吉也。


    確實,蒙古人的榮光,至此永遠消失了。


    而他現在可以開始籌備正式立國,原本蠢蠢欲動的預想,終於可以向天下人展示出來。因為,手上已經有了憑證,這份天授的榮耀經過兩代人的艱辛努力,將要實現的日子已為期不遠。


    何嵐娟打十五歲在靈濟宮藏經閣上見著那個人,便認定是將來自己的相公。


    幾經挫折,如今熬成虛齡二十的老姑娘,總算聽聞那人前來迎娶。可伴隨著迎親的消息,黃衝被封誥樂安侯的消息傳遍南直錄,何家的親朋故友是奔走相告,道賀連連。


    “都說你何家姑爺英雄了得,可也太過了得了。”


    “才說我們家姑娘下嫁,卻不曾想真是天生好命不用忙,耐得這許多年,總算修成正果,轉眼過去就是一品的誥命夫人。嘖嘖嘖。”


    “她自己挑的,京師裏頭多少媒婆都試著牽錢,不想早早被月老栓在了新侯腳上,哈哈。”


    最高興的莫過於許夫人。早年女兒私自講出此事時,屆時姑爺還是布衣,等到有了眉目張娘娘看人的時節,姑爺成了赫赫有名獨挑金帳的英雄都尉。萬不曾想,來前還是正三品的上輕車都尉,走一半路便成了個超品的樂安侯。


    “常有有道,拚出來的將軍,生出來的誥命。”


    二十歲才嫁人著實不多,還嫁的是新晉的侯爺,直引得知情路人也是桀桀稱奇。


    離京兩年,何如寵對順天府地界的傳聞也是耳熟能詳,於北直錄的各處府衙人事更迭亦是一清二楚,甚至民間流傳的童謠,也能學出一二來。


    “何意可各自迴去慢慢揣度,老夫最擔心,我那女婿與其有些瓜葛,怕是日後難免不被波及。”


    “你家女婿聖眷正隆,又有張娘娘照拂,我看是杞人憂天了。”


    “此言有理,老大人一生光明磊落,女婿的爵位也是與關外韃子數年沙場平沙,正經的來。文萊閣也好,武英殿也罷,想來卻牽扯不到以勳獲封人的頭上。”


    “極是,極是。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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