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馬山崗,冷熒彎刀緩緩出鞘。


    權力這種東西很複雜,大帥的佩刀握在她手上,其製衡地位可想而知。


    彪悍的冬至沒用望遠鏡,非其眼力超凡而是邪說歪理所至,大家古怪地以為,玻璃鏡片對年幼的孩子有礙。再說也不需要,更高的山丘上有人用時新的雙筒望遠鏡正在四處觀望。


    寒風蕭瑟中,兩名旗語兵站在慕斯臣.塔塔兒身後。


    長及半裏的商隊才剛剛從山間走出,隊首鏢旗已迎風馳入沙穀。


    嶺上黃旗翻飛,冷瑩高舉。


    幾乎同時,唿哨接連響過,擊鼓傳花般還夾雜著尖銳而短促的嗩呐聲。


    蜿蜒小道兩側,沙山脊上湧現出綿長的騎兵隊伍,以及探頭探腦的步卒散兵。


    像從地底上突然冒出來的這些人,隨即伴著胡亂的呐喊與人馬相擁的嘈雜,借助居高臨下的地勢,烏糟糟呈兩大片,向中間沙道上的人發起攻擊。


    商隊像條僵死前不住扭動的長蛇,紛亂中瑟瑟發抖。


    黑壓壓的人馬在朝下湧動,打劫者中許多人衣衫襤褸,偶爾可見殘雪沙坡上蹦躍的光腳,迎風飄散的亂發。近一半連禦寒的帽子都沒有,鞋子則可能是擠落或者跑飛。這種天氣下的戈壁上,赤腳漢絕活不過兩個時辰。


    騾馬車輛中間商隊的人大片跪下,有些則亂糟糟往前躥,或朝後擠。


    兩頭有不少商隊護衛騎兵,幾乎人人亮出家夥,甚至還有火銃。


    激烈的槍銃聲響起。更多,更兇悍的打劫者從短短的南北穀口閃現,他們身著皮甲,手持利刃,不時將一些冒煙的鐵罐、瓦甕向妄想抵抗的人頭上投擲。


    “轟隆隆。”


    隨著人馬撲街、血肉橫飛,早先跪下的家夥把整張臉都貼在冰涼的沙麵上。


    “是護天邊軍,待我前去商…啊。”


    隨著慘叫,押隊的頭目被射死在北穀口,精悍的扈從馬下高枕的屍身間爬向東坡。


    他們是群老練的家夥,幾乎不用迴頭就能發現兩坡衝下的人馬戰力稍次,憑借兇悍及不畏死的做派,奪下一條生路並不難。


    “一個不留。”


    戰馬依舊聳立在山崗,冬至用另一手下意識地摸小腹,那裏是空的。


    一貫迷信因果報應的她,是在極其艱難的狀況下才組織起這場劫掠,選擇讓一部人死換取另一部分人的生。


    “依金青格斯,代嘞——。”


    荒坡騰起數百道煙塵,伍旅的蒙古女騎士發動,進行最後的清剿。


    銃聲密響,商隊護衛夢斷,凡站立不降者轉眼間被削去頭顱,或被數支弩箭射殺,從而變成一具具的屍體。


    倒地的死屍插著數支白羽,包括那些趕車牽牲口撲跪在地的。


    血雨腥風驟吹,旦見人馬屍首,伏滿沙地。


    鮮血,太多的鮮血。


    根本來不及滲入幹枯冷硬的沙麵,就在沙道上到處竄流,形成一道道刺目的紅溝。


    兩刻時不到,一支近兩百人的商隊徹底湮滅,無一生還!


    “她們在喊啥?”熱熱鬧鬧趕驢牽駱駝中,大個子問木匠。


    “俺不曉得。”


    “官長,我曉得,大概意思是成吉思汗祖先,還有衝鋒。”


    “死去推車,莫跟過來囉嗦。”


    大個子一把將答話乞好的人推搡出老遠。


    “稀奇古怪的。”


    “說的也是,連蒙古男人都搞不懂她們,別說是我們啦。”


    “小聲點,這夥女人,俺們可招惹不起。”


    數天前,當冬至手攥黃衝的佩刀,以快被人遺忘的伍旅正指揮使名義,征調人員時,所有人都選擇了默認。王家麟發放出不多的物資,渺目道爺派出小道士收攏所有可供栽人的馬車,而張嫣則把為數不多的衛隊派上了戰場。


    遭劫掠的是榆林範家,地點在賀蘭山黃峽口附近,情報由張純儀提供並經府軍細作的確認。


    這支準備繞北與滿人進行糧食交易的商隊覆滅了。得益的是二老爺一家,他們在秦地的糧食買賣乘勢而來。承擔邊軍、朝廷、地方官員多方刁難的隻會是樂安侯,滿清韃子將要進行報複的對象,也是樂安侯。


    “…若不論年紀,真以為他們是親父女,秉性咋就那麽像?”


    低低的嘟囔是陸老媽子特意讓她主子聽的。心情大好的張嫣,見到她端上久違的筍幹爆肝尖,破天荒地扯了下她過去的女仆。


    “哎,坐下。你說這也算個契機嗎?”


    “謝夫人。”


    ‘一家人吃飯就該坐一起。’這條規矩侯府早就廢棄,似乎是當有人麻著膽子朝張嫣叫夫人時開始。坐下身的祝鳶兒心裏有絲苦澀,她哪裏懂這些?裙底下壓在椅子沿的半邊屁股正硌得慌。


    “大小姐早出去幾天就好了。涼州衛過來的災民太多,可也是人命啊。”


    “先吃吧,你們也都去。”


    鳶兒有時候禁不住會想,眼前人就是個妖怪。展顏一笑,千姿百媚,臉盤一端,比男人還像個男人,侯府上下多少奴仆都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唉!壓抑中的鳶兒想起道爺給自己測算出的‘槽邊老牛’,看來也不十分的準。


    “快吃啊,等下跟我上前邊。”


    “噢。”


    不喜歡上前麵,不是抄寫就是跑腿,剛開始的好奇過後,留下隻能是藏在肚子裏的埋怨和牢騷。她現在喜歡一個人呆在有大鏡子的那間房裏,不光暖和,還可換上各色衣裳翩翩起舞,自我陶醉一番。


    唉!侯爺為什麽還不迴來?


    事實上,錦衣玉食的慶王及一知半解的樂安侯都錯了,湟魚就產自西海,民間多喚作裸鯉。


    西海之所以能稱之為海,在於廣袤,方闊有八千多裏的麵積,鹹水。


    沒有馬克西.米連講得那麽誇張,魚多是事實,泛濫成災則是西夷人管用的修辭手法而已。終於引起黃衝的注意,米連被正名,是個從遙遠歐羅巴過來的某個傳教士的仆人,是西夷而非西番。


    如今蔡植騰不關心這些,目前迫切需要的是船。有船就能捕獲更多的魚,曬出更多的幹糧。


    “不夠不夠,還遠遠不夠。”


    沒有再像以前吹胡子瞪眼睛一腳將人踢翻,而是走到親兵頭邊,用手指磕了兩下對方的頭盔。


    “不管是蒙兀兒還是畏兀兒人,統統征調,造船下海捕魚,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至於敢於違抗的,嗯。”


    “屬下明白。”


    親兵夾著刀鞘參完禮朝外頭跑得飛快,之前蔡植騰朝下猛切的手勢,讓他熱血沸騰。


    據說吃過人的老虎會上癮,是真是假也沒人敢從老虎嘴裏問出句實話。壹旅老兵嗜血卻是實打實的,他們愛殺人,也很懂得殺人,從遼東老哈河南岸開始,記在他們刃下的冤魂已有無數。


    隨著小鬆山一戰的慘烈,壹旅曾經用人命堆積起的傲嬌被人踩在了靴子底下。


    風光無限的馬夫受到四麵八方的詬病和指責。更多的原因他業已想清楚了,不是因慶生的崛起,也不是比他還狠毒三分的夏侯青在爭寵。而是因老婆冬至,張家及許多人都不願意看到他兩口子分握兩支勁旅。


    兩口子之間的親密無間由於連娶的小妾們而告終,周圍人再也聽不到他肆無忌憚的謾罵和嘲諷。


    壹旅複編的過程是他一生銘刻在心的磨難史,比當初被吳茂林驅逐出家門還要慘痛。


    他該是一隻蟑螂,老爺原話就是這麽說的。當著冬至的麵,這句類似調笑的寬慰話讓他想了許多,許久。


    幸存的老兄弟們大多分散在其他各部,除了大個子、夜遊神和木匠三個還能不時見著,其他人全混成了旅部副將或者營部指揮使,常年也難打一個照麵。


    不管他們有意無意,蔡植騰在有意迴避他們。


    獨掌主力的實權,還有對大帥姑爺稱號的顧忌,使得許多人對他表現出兩麵三刀。


    事實大家都要知道,樂安侯到現在還沒有子嗣。


    沒有子嗣的侯爺依然大度長情。調撥壹旅固守西海,是府軍西部擴張的堅定一步,也是對他信賴如初的顯露。


    圖魯拜琥絕非善茬,不久前他的斥候已經突入到西海邊上,向北反擊的戰役隨時可能打響。他熱切地盼望著這一天的早日到來,也許隻有當鮮血將這邊土地再染紅一遍,他和屬下眾多人的榮耀與光芒,才能刺瞎那些反對者的眼睛。


    “報~,侯爺手諭到。”


    快馬奔馳,騎手在馬上老遠就朝這邊大喊。


    持槍守衛齊齊跪下一條左腿。肅王如今最大的成就在於此,廢原帥帳之名改稱侯爺,文官下轎武官下馬方能顯出河西霸主的遵從,當初的王晚亭跟他真不在一個層麵上。


    “末將接侯爺手諭。”


    以豪放不羈聞名的壹旅主帥,是在帳外低著頭,伸長雙臂接過手諭及其他東西的。


    ‘小河灘城所需供應,盡快完成。某攜貳旅先奔肅州,西海周邊一切,由你做主。’


    一張破紙片,兩句簡單話。還有一方鮮紅的樂安侯大印,令得蔡植騰立時跪了。


    願永生永世跟著這樣的人走!


    還有一張類似的指令被收藏家裏,當時誰也沒料到黃衝會把整個護天營交在他手上。那一方上輕車將軍的印信,記錄著數年前他蔡植騰最最光耀奪目的時刻。


    連同這一份,他要傳給子孫後代,七個小妾,已經有三個大著肚子。


    蔡家的榮光必會重顯,並且更加璀璨。


    “這是什麽?”


    掂量著手中的金牌,感覺是塊銅。


    曾經混跡江湖,這些雜七雜八的本事,二十歲之前他就已使得嫻熟。


    鎦金銅鑄的牌牌長有兩分,寬不及一分,薄薄的。


    正麵陽文鑄字:信符。翻轉背麵,頂端有,皇帝聖旨字。左邊篆有合當差發,右邊為:不信則斬。


    “另,侯爺口諭,著與靈藏讚善王互市茶馬。”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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