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青泛起醇紅色的臉蛋別扭地擰向一個極不舒服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孤零零圍在中央的大車。


    開闊地上,內衛們背對馬車麵朝外向手裏拿著短銃和兵刃。


    簡單地包紮之後,陰臉的黃衝踏步走向了馬車。方才他已探頭看過一遍,一切無礙。驚嚇這種所謂傷害是屬於權貴人家才專有的,從跟來的那一刻起,張嫣已經失去了那種專有。如今的她,與自願放棄身份的王肅悌一樣,永遠不再是宮廷貴婦。


    “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擱著車窗,黃衝朝裏問。


    “是周家還是曹閹一夥?現在沒辦法治他們,但某須把帳記得清楚。”


    “都不是。”


    內裏傳的聲音是平穩而冷靜的,目前張寶珠不想與他探討這個問題。她在想馬上就到的葭州,到了那裏之後,自己能做些什麽?該做些什麽?


    “某曉得了,哼,最無情是帝王家。”


    鐵拳打在木輪外沿,寬闊而結實的車棚被震得一顫。


    “不是他。咱們也莫要怨懟,既然相隔千裏,早已不相幹。到了地方,一切會風平浪靜。”


    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想風平浪靜,連番的追殺,連大個子那種笨家夥都能感覺出絕對還有後續。況且已經因此死了不少人,以黃衝秉性,除非日頭打西邊出,怎會不想報複?


    “有件事某要講清楚,出京城開始,便沒有了張娘娘。”


    裏頭沒有馬上接話,像是在思索,或者已默認。


    “後麵車上大約有九萬兩的紋銀和一些值錢的東西,你可以拿一部分撫恤戰死的將士,剩下的到葭州後可用來招兵買馬,隻望你莫再追查。我便是死了,也是命。”


    輪到黃衝思索起來,一時得不出答案的情況下,便轉身離開了大車。


    “還有,需讓我同肅悌妹妹住在一起。”


    走出五六步遠的時候,寶珠的話才從車裏傳出來。


    不僅不怕,鳶兒很向往到外麵闖蕩,若是能在草原上縱騎一番駱駝,想想就美死個人。“駕,駕駕。”


    駿馬狂奔,騎在馬背上的家夥鐵心一意地要闖哨卡,臉上兩腮氣鼓鼓地,像隻蛤蟆。


    “快快快,攔住這小家夥。”


    套馬杆從兩邊伸來,這種對付闖關的單騎很有威脅的裝備,方圓數百裏的關卡上,隻護天營獨一家的配備,別無分號。


    裝備雖好也看誰在用,哨略一猶疑,闖關者仗著馬快體輕已飆出老遠,你攆不上人家也是白搭。


    “狗東西,竟敢攔小爺的路。哈哈…啊呀。”


    得意尚早,套馬索不得還有絆馬索,一個跟頭摔在路旁寬闊的隴溝下,撲個滿嘴泥是最正常不過的,反常的是,這小家夥不光沒哭爹叫媽,自己奮力爬上渠後還想用鞭子抽人。


    “叫你們大帥來見我。”威風十足的架勢,很讓人生畏。


    人靠衣裳馬靠鞍,一身紅色紵絲紗羅服隻有京官五品以上才能著。


    “喂,兀那小潑皮,莫要在此攪事。”


    “小賊,休要你管。”


    慶生能騎馬,渺目隻會騎驢,兩個打路口過恰好看見這一幕,慶生自是好心趕人走。


    “你認識那人?”


    “不甚認識。”詭笑的慶生假裝扭頭看,決定給這不識好歹的家夥拍一板磚,“好似張府那邊街坊,就隔壁老王家的那個二痞子,整天遊手好閑那個。”


    “難怪看著兩分眼熟。還不質押起來,成何體統啊。”


    道爺自有道爺的威風,他老人家一開口,兵丁就不管誰家的傻愣子還是小柿子,將人樸翻在地立時用繩子索住,推向營房等上司來處理。


    “你娘,你奶奶,你奶奶個腿,敢綁本公子,活不耐…。”


    一連串的叫罵,惹得本還有些猶疑的軍漢火起,扯了條才發下打得鬆鬆垮垮的繃帶,直接將小家夥的嘴給堵上,“再罵,再罵,老子抽死你。”


    繳獲的馬鞭在手上一甩,兇神惡煞一般,想嚇小柿子一哆嗦,卻沒能夠。


    百靈鳥歡唱,遠處雪白的羊群同天空上雲朵一般,東一群西醫撮散落在碧綠的草原上。


    夏侯青嘰咕嘰咕同塔塔兒不滿地述說著什麽,滿懷心事的冬至沒注意聽。


    “哎哎哎,大小姐。”塔塔兒的話帶著十足的諷刺意味,“做了指揮使大人的老婆,除了分到一幢帶倉庫的樓房,還有其他什麽好處沒?”


    “是她要你問的嗎?”夏侯青相對矮瘦,人又賊狠,冬至不甚喜歡招惹。


    “算是吧,也不算是。我也想知道,有了男人會什麽不同嗎?”


    “不曉得。”


    冬至的個性一貫吃軟不吃硬,對夏侯青不確定的敵意明顯有抗拒感。


    “不是剛剛才大帥幫你定了位男人嗎?”


    塔塔兒的青驄馬挨過來。她慕斯臣沒有過男人,與夏侯青一樣好奇,漢人怎麽還有那麽多繁瑣的過程,擠在一個帳篷裏不就行了。難道說因是大帥的徒弟,身為小姐的緣故?可草原上的巴彥家女娃子,也是夜晚在外獨駐頂小帳,覺得合適就第二天帶迴家的呀。


    “啪。”馬鞭狠狠甩在滕筐上,“鳶兒,你同她講。”


    不識禮儀和不吝教化,是王晚亭時常念叨出的話,每當吃飯前若受了大老粗軍校們的煩,一準要說上幾遍。一來顯示出自己學識,二來主要是讓大帥聽見,著重強調自己作事辛苦。


    “草原上一頭牛加石頭羊就能換迴一個黃花大閨女,有啥好講的。”


    “咯咯咯咯。”其他簍子裏陸續傳出了笑聲,一聲比一聲高。


    “我沒騙你們,大水穀戴花頭巾的大嬸講,這還是西邊草原的價碼,東邊要便宜一半嘞。”


    即使是窩在簍子裏,透過縫隙看見藍天白雲,看見一望無垠的綠和雄赳赳氣昂昂的馬隊駝隊,心底舒暢感就如蹄子邊的野草,瘋長著。


    “哈哈哈哈。”冬至開懷地笑了,抽了一馬鞭走向前麵。


    笑聲從來就是人類交往中最具感染力的方式,趕車的在笑,騎在馬背上牽駱駝的也在笑,連憋著壞的夏侯青也在笑。


    “哎,你說說還有幾個婚要定?”塔塔兒的靴子踢在竹筐底沿,問得那叫一個莫名其妙。


    “她是想問,大小姐什麽時候才洞房。”


    粗野話從趕車的把式嘴裏冒出,前後立即又爆出一片的狂笑。


    “口外的女人就是不要臉。啊~。”


    “你說誰?”夏侯青的刀削飛了一個竹簍蓋,裏頭的婢女被搭在簍子沿口上,明晃晃的彎刀嚇得嗚哇亂喊。


    “尿了,拿錢。”


    刀子抽迴來的時候故意被拖拽得吱嘎帶響,塔塔兒將一錠銀子放入其手掌後,很不甘心地甩出一鞭子,重重地擊打在正往外漏某種液體的筐子外沿。


    “伊勒德,待到宿營時候,我們又可以跟他們換好吃的了。”


    牽駱駝趕馬的蒙古漢子得意地打起唿哨,如果一直對附近馬匹和羊群不加理會,沒有搶劫和激烈的對抗,又將是愜意而美好的一天。


    愜意與美好僅對他們而言,羊群的主人正趴在山崗後麵,忐忑地觀望。


    一支奇怪的隊伍,有很多商隊才有的馬車和駱駝群,也有很多攜帶武器的護衛,最奇怪的是,他們中間還有大量漢人士兵,一路軍紀森嚴地向北趕路,引起沿途部落牧人的注意。


    數千人的隊伍,在草原上可稱大軍過境,躲避都來不及,想跑的也會被打斷腿。


    好在這些人不搶奪牛羊牲畜,也不進入牧民的帳篷,隻是匆匆的向北方趕路。如果沒人多事地想要向巴彥或直接找台吉匯報,除了車轍和蹄子印,一切就像沒發生。


    因躲避戰爭而混入護天營的蒙族人,很多人會在路上演奏一種樂器,而且每天樂此不彼。


    這種樂器應該是馬頭琴的前身,叫弓弦潮爾,科爾沁地方則直接叫潮爾。發出的響聲,渾厚而柔和,還略帶低沉的音色,與蒼芒的草原輝映、沁人心脾、感人肺腑。


    小黃馬的顛簸,顛得我莫法子安穩。


    小情人的一片真情喲,真叫我心兒難平。


    悠揚的潮爾在響,好幾個低沉的嗓音在和在唱。


    “指揮使,他們又在開唱了。”


    叁營緊跟在醫療隊的後部,屬於中路,不甘寂寞的樁子,打馬過來沒事找事地向蔡植騰報告。出關五天,一切順利,從牆子嶺分批開拔出的五千多人馬,也並未引起薊鎮兵道科多大反響。


    “科爾沁部族也不是鐵板一塊,奧巴洪台吉隻握有右翼部族如郭爾羅斯、杜爾伯特、紮賚特、錫伯、卦爾察、索倫、薩哈爾察這些。孔果爾、滿珠習禮等左翼台吉比他更受皇台吉的待見,而且由於聯姻的關係,他們連表麵功夫都不願再作。”


    呂元守的情報工作完成得相當出色,目前大部分信息全部由他掌控。


    他所率領馬隊排在右翼,並靠前向北凸出十五裏左右,與中路間隔僅五裏路。左翼皮仰堯部間中路距離相若,較中路隻前十裏,因為對道路沒有右翼馬隊熟。


    中路不用講,貳營在前帥帳居中,叁營殿後。所有輜重幾乎都集中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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