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刮著,愛新國的旗兵果然彪悍,同樣在雪地裏奔波了整個大早上,東向迂迴的三個牛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就趕至衛隊的身後。


    順風,利箭很快就射來,跑在最後的衛隊成員開始迴射,塔塔兒特意靠向了押在後麵的黃衝身側。


    “都放開了跑,別理後麵,也別迴頭。”


    夏日高勒的吼聲是用蒙語講的,黃衝聽不懂。


    “衛隊長說,別迴頭。”


    說話間,慕斯臣.塔塔兒張弓迴射,撂下一騎。


    崎嶇的山地,又有許多間長的高大雪鬆,灌木雜生而且還是逆風。


    她這一箭不能不讓人覺出驚異,看著她鞍背空空如也的箭囊。黃衝拋出手中的金刀,取下扣環上的黑杆長矛。他不善馬戰,弓箭也很稀疏。


    塔塔兒單手接過後,將刀插入腰間綁紮布甲的絲絛內,從鞍底撈出一把短錘。


    “嗵嗵嗵。”


    槍營特有的號炮響起,表示一切就緒。


    離西隘口向北約一裏,槍營擺出了三個方陣,三個稍微向南傾斜,一段靠牆的三個厚重方陣。


    開闊地邊沿是步卒營的人,長長列開,呈南北走向逐漸聚集的七八個方陣。廂車及負責殿後的人馬還在路上,但大部分人已按規定進入到預定的位置,準備應戰。


    最先退入兩道寬大間隙的是騎營人馬,他們給養充足待遇豐沛,逃得也最為麻利。


    嘴角掛著兩道血胡子的老皮迴來了。沒有重生的欣喜和寬慰,微閉的雙眼裏冷漠和哀傷在交替閃現。騎營的首戰完成了,遠超演練科目的訓練,也遠超預估死人的數量。


    “隊長,咱們是進去先埋鍋造飯還是先去墩布街?”


    墩布街是金家莊裏的煙花柳巷。


    人都說兵隨將,將隨帥。渣子們帶出的兵,十足的痞子味,雖然他們僅僅和前麵那部分人才分開不夠三個月,但現在顯然成了兩類人。


    蔡植騰在黃衝後麵大約不足四個馬身的位置,臉上沒有喜怒哀樂。


    能跑出來的基本都迴來了,總數大約不足千騎,意味著此一趟折損了將近六百。


    “嗵嗵,嗵嗵嗵。”


    接應完畢,三個方陣在號炮聲中,迎向已停止追擊的九百敵人。


    位置居於槍營及步卒營中間的地方,朱驥坐在馬上,全程舉著望遠鏡。


    千裏眼裏,三個方陣隻移動了不到十步,然後就在原地站定,讓人覺得更像向敵方的一種挑釁。


    正藍旗的騎兵早碼算著距離停在雪地,之所以沒有立時迴退,是因為他們有必要最後送出一些禮物給到這些不知死活的明軍。


    韃子騎兵張開長弓,將搭在指頭上的錐箭,齊齊斜指向天空。


    寒風唿號中,發施號令的三角黃旗高高舉著,方陣前排的兵卒單腿跪地,將手中火槍瞄向敵人。第二排手握三眼銃的士兵亦是如此,除了都站著。


    第三排的人沒有武器,他們一手抓著兩根點燃的信香,另一手豎著皮革扣麵的擋風板。


    韃子的唿喝和笑罵傳將過來,因為他們占了上風口。


    他們沒閑功夫同這些膽小如鼠的對手幹耗,紛紛收起手中的弓箭,原本鬆散的馬陣開始移動,緩緩移動中逐漸呈現出一截向西勾彎的弧線陣型。


    戰與不戰,主動權全在韃子手上。因而,他們的嘲弄和笑罵依然不斷。


    握千裏眼的手微微抖動了兩下。一個原本隻領百十號人的把頭角色,成為統領一營兵丁的指揮使,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還要更高,作為一名名副其實的統帥,或者成為鎮守一方的總兵官,自己還要走多久?也許,眼前可以提供出一些答案。


    測距的標箭早就插在雪地上,隻是沒有人會注意。


    “放。”


    嗤嗤響的青煙騰起,包括離敵最遠的東端方陣,前兩排的火銃引藥全被點燃。


    “砰砰砰,砰砰砰。”


    對麵馬隊終於發力,斜斜地向步卒營的方向進行兜跑。韃子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槍營幹,而是想著向站陣的步卒來上一頓拋射,然後掉頭走人。


    箭都夠不著的距離,這幫虎不拉幾的明軍就開火,韃子們攥住對方換彈藥的間隙,向西南猛衝。


    “砰砰砰,砰砰砰。”


    後兩排替換前兩排的間隙大約為三至五息,點燃引藥需要二至三息,引藥燃燒還需要一息。總共的間隙不超多十息,相當於在七秒內,第二波的射擊完成。


    催動後的馬隊不能停下,更不可能原地轉頭,若想要改道反方,隻能在奔跑過程中,將圈子兜小。


    首先是靠牆的方陣,在第二波射擊之後,開始移動。然後,中間的,最西端的,三個方陣沒人再蹲下射擊,而之始終保持間隙在七秒至九秒的樣子,單排輪換地朝敵方射擊。


    槍營的人踏出的步子很小,很謹慎,很戰戰兢兢,說在移動不若說蠕動更為的準確。


    終於有人被射落下馬,火槍兵敢前突對陣騎兵,讓韃子的三個佐領也覺得驚訝。


    但反觀他們是依牆而戰,也就不足為奇。


    隻因老虎溝受襲後情況不明,三個佐領覺得沒必要過多糾纏,指揮人馬陸續向敵陣一通亂射,打算兜迴之後,撤迴西溝。


    “砰砰砰,砰砰砰。”


    也就在雙方箭來槍往的過程中,西北向陡然響起三眼銃的聲響。


    正在兜彎的中段韃子,紛紛應聲落馬墜地。


    那是早就迂迴在北向,唐康帶領的三百多名的騎兵。他們早就斜插在敵人的右側,遠遠地下馬疾跑到預先設定的一處斜坡後麵,從側麵發動了攻擊。


    “嗚~~嗚嗚。”


    號角聲過後,槍營兵丁邁出的步伐越來越大,步卒營也開始向前呐喊著衝鋒。


    從低處向高處衝鋒是嫌命長的人才會這麽做,新兵蛋子更不可能有這種拚命的勇氣。但若是眼見韃子已處兩麵夾擊當中,周圍的人都在衝呢?


    順風仗往往就是這麽形成的,三千個首次上戰場的家夥,見到了他們自認為的勝利曙光,為了軍功,為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就這麽一窩蜂地衝了過去。


    觀測到此,朱驥放下了望遠鏡,意猶未盡地學起黃衝,舉起倆指頭,朝前一揮。


    他周圍騎馬的親兵們,嗚啦啦亂嚎著加入了戰鬥。


    一直在城樓上觀察的倪守備也放下了千裏眼,打開了關門,放出內裏的三千邊兵,各自去爭搶功勞。


    總算有了個完美的收官。


    慕斯臣.塔塔兒發現,邊喝水邊笑的大帥顯得很好看,或者說很年輕,再或者很有朝氣。


    早在兩日前,楊國柱接到護天營私自出關的呈報,很是惱火。


    獨石口北柵子雖臨時做了調整,護天營也象征性地留了些兵卒在內,但這種先斬後奏的帶兵風格,讓總兵官很覺不舒服,甚至叫手下擬好份送往兵部的相關題文,準備告上一狀。


    王坤也是後頭才收到的消息,他不管軍事,管軍需物資還涉及了些民政,挺忙。


    今天先是金家莊堡,然後是鎮寧堡、新軍所,最後是倉上堡,烽火台的狼煙紛紛燃起。探馬飛奔,諜報頻傳,黃衝在關外同韃子們幹得你死我活,他們總得裝裝樣子吧。


    臨近區域的參將、守備及兵道科官員們接到相關消息,邊城戍卒們陸續帶著武器登上了關牆。


    盡管口裏還是會忍不住埋怨,他們大部分人心裏開始盤算如何借用這次機會。勝了,該怎麽沾些功勞,好為自己前途鋪墊。敗了,又該如何推脫。最好既不得罪人,又能摘幹淨自己身上的那份責任。


    於是乎,大家一起驟然間都忙碌起來,連臘八粥也沒得空好好喝上一口。


    這種忙碌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傍晚,持續到護天營那幫惹禍的孫子打掃過戰場,都乖乖地進了關,老老實實地在校場附近紮營歇息,才勉強告一段落。


    “開門。”


    邊關的門常年都是閉死的,即使是交錢的商隊或買賣人,也要在規定的時辰內,攜帶啟關文書,才能通過,豈是能隨叫隨開的?


    “快開門,老子們是護天營的。”


    營中輔兵雜役有個好處,雖然吃得差還拿得少,號衣卻是最先統一發放的,要不然還真讓人分不清楚是兵是民。


    龍夕背著成一,也在這幾十號凍得哆哆嗦嗦的雜兵當中。


    成一在昏睡,龍夕眉毛頭發都結了冰,一路都沒有人幫他們。


    事還湊巧,既然仗打勝了,倪守備當然也跑到護天營營地去加入慰問大軍,正可勁地拍著這夥吃生米的家夥們的馬屁。


    城門樓上的軍校,就算有心放進這些半死不活的逃兵,他也沒有權力命令門卒們開關。


    “我是上騎都尉…咳咳,大帥的侄兒。”


    歪倒在地的龍夕還算沒有丟掉痞子脾性,將師侄省略掉一個字,對周圍的雜兵開始忽悠。


    “你們同他們鬧,不…不怕。”


    “隻要你們能想辦法叫他們開門,有什麽事都我擔著。”


    一連串的忽悠,關鍵是他倆的衣服,終於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真的假的?”


    “老子兩個殺了個韃子,頭在包裹裏,你要不要看看?”


    滾動的爛布包沾滿血跡,驚嚇得眾人閃跳不已。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番,在沒人敢去解開包裹的同時,也全都選擇了相信。


    “我有辦法咧。”


    一駝背的家夥朝上就甩石子,甩出老高,砸在門樓瓦片上格拉響。


    “喂喂喂,我們大帥的倆親侄兒還沒入關呢。再不開門,當心大帥跑來擰斷你個狗脖子。”


    上麵依舊是不理會,沒人願意因為這種事去觸守備大人的黴頭。


    “再扔,再扔,老子不相信上麵沒人。”


    石頭、瓦片但凡雪地上能見的物件都朝上亂扔了一起。


    “快滾,再不滾老子們放箭了。”


    上麵有人移步到牆邊,朝下威脅道。


    “老子們怕你放箭啊…。”


    駝背隨手從懷裏掏出個小罐,朝上猛甩出去。


    “蘿卜雷!”


    自以為剛經曆過生死,已成半條硬漢的龍夕,立時又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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