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信校尉王晚亭第一個到,一臉的春風洋溢,一身的官服新帽。


    “大帥。”


    施的依舊是文人禮,邁的也依然是四方步。雖不是官複原職,但也足夠他揚眉吐氣。


    “大帥何事?”


    唐康已經可以算他的死忠,對他欽佩得五體投地的死忠分子,甚至比成一、龍夕還要信服於他。


    “參見大帥。”


    孫氏父子來了,兒子背著老子,一副孝子賢孫的人倫楷模狀。


    “大帥,有何急事?”


    “就你沒換上,喲,臉色不對呀。怎麽啦?老五。”


    一樣身著新衣的朱驥和皮仰堯最後到,朱驥封武德將軍,進驍騎尉。老皮成為正兒八經,第一個營中掛騎營指揮使的正千戶。


    “警戒。”


    夏日高勒高喊一聲,崔仁木匠將拄拐靠邊放下,帶著十二名老兵,在距離大帳十步和二十步四周分列布崗,禁止其一切人等從此處通行。


    最後鑽進大帳的衛隊長沒有換衣裳,唯一一個和黃衝一樣身著布甲的護天營到會長官。


    “某看大明就要完了…。”


    “噗通。”


    孫和鼎從椅子直接滑落在地。他父子倆算是開了眼界,進門就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就因為我們大明軍人已經淪落至斯。兩萬不到的韃子,在宣鎮境內橫衝直撞,幾進幾出,十四萬人馬在他們眼裏就是笑話。包括我們,他媽的,全是笑話。”


    異常激動的黃衝,一條跛腿踏在椅子上,滿頭滿臉的烏黑。


    “屁大的小仗,砍死的韃子還沒有受封得賞的人多。護天營、開平衛、上北路兵道以及宣鎮多少人得了封賞。你們說,這是不是笑話?”


    眼冒怒火的黃衝在講實話,赤裸裸的實話。一幹人來時的得意圓潤,一下變作冰裂般冷硬。


    “我們的敵人,該死的建奴韃靼,莽古爾泰那賊又該如何封賞他的手下呢?該睜眼看看吧,仗是這麽打的嗎?身為大明軍人,還有臉苟活於世嗎?”


    失態的黃衝,甩動著一雙臂膀,一個趔趄,好懸摔倒。


    孫元化在劃十字,口中念念有詞。王晚亭擔憂地望向他,其他人默默地垂下了頭,


    “不說屁話啦,你們個個都比某要清楚百倍。講正事,叫大家來,就一件事。派出偵騎,死盯住莽古爾泰。他是帶人來接收虎墩兔憨地盤的,不會走遠。某決定,尋機突襲。”


    “大帥,此事須征詢楊總兵衙署為妥。”


    “妥個屁,大帥講的沒錯,他就是個最大的笑話。”


    王晚亭的話剛落,老皮氣哼哼地橫了一句。


    “護天營雖計萬有人,但勉強能戰的,不足四千。”


    “可以像之前衛隊突襲昂坤部一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必須拚上一迴,否則,我護天營永無出頭之日,更不配稱堪比京營。”


    來迴看著自己身上嶄新的官服,唐康建議道。


    “大帥,朱某的意思,仗須打,打勝韃靼人才是關鍵。如能急調千餘枚蘿卜雷來,我部願為先鋒,誓必痛擊賊寇,一雪今日之恥。”


    “傳令鎮虜營,即刻不惜工本,日夜趕製。”


    “喏。”


    夏日高勒立刻走了出去,傳達命令。


    “老…呃大帥,若是每日都像今天這樣供應糧秣,兩個月後,保證我騎營將士不弱於韃子兵。”


    明軍的身體素質不如是有原因的,護天營雖有飽飯,卻缺衣少肉,尤其是肉食。同樣分量的菜蔬與肉食,在營養上,天差地別。


    供應上的短板,讓稍微有些提振的眾將又開始猶疑,黃衝的情緒也開始平複。


    “你在負責這塊,說說。”


    點的是朱驥的名,自出鎮虜營,所有物資供應都是他與王家麟在征調、儲管及發放。


    “若按老皮方才的用法,之前從白草運迴的繳獲,尚不夠支用十日。”


    “加上現存密雲調轉的呢?”


    “最多能供應一個月。”答話中,朱驥緊縮起雙眉,心中在想,他這是要傾其所有,一副不打算過下去的架勢。


    “大帥,現已是冬月。”


    王晚亭不得不硬著頭皮,善意地提醒一句。


    “對,你負責聯絡宣鎮方麵,不管是借是賒,十日內一定要湊出四千冬衣來。”


    “卑職尊令。”


    表麵不著痕跡的王晚亭,腦海裏已經轉了數圈。這家夥在發急,替大明朝廷發急,感覺對不住聖上,更對不住懿安娘娘和一眾舉薦的人。他現在殺敵心切,暫時自己沒必要潑冷水。


    “就按皮仰堯說的辦,先堅持一個月。”


    打仗拚士氣,如今護天營士氣依靠獨石口的小勝尚可,他不能平白丟掉這個機會,須全力保持。


    “大帥,哪一個月後呢?”


    飲鴆止渴?若是一個月後,糧草不濟,唐康的人馬最有嘩變的可能。


    “某自會找監視大人協調。”


    “大帥,可再次清理出各子營老弱及輔餘,打發他們迴老營。另可篩選出戰力稍次的,分駐紮於獨石口。如此一來,可大大減緩營中物資消耗。”朱驥口中的老營指鎮虜營。


    “好主意。除此處留守五百人,明日各營精選四千人馬迴防獨石口,其餘人等全部返營。”


    從善如流的黃衝,一錘定音。


    獨石口三麵環敵,也恰好是護天營向關外突襲的最佳出發點,又是總兵楊國柱暫派給他們的協防禦所,可以名正言順地長期駐紮。


    “下麵講重點。”


    終於冷靜下來的黃衝,開始認真研判突襲莽古爾泰的可能性。


    “首先是韃靼人位置,必須保證隨時掌握韃子的動態,偵刺任務由夏日高勒親自負責。”


    “喏。”站立帳門的衛隊長大聲地喊答。


    “第二,中斷的各營演練科目,馬上繼續並加倍,一迴獨石口立刻執行。”


    “喏。”四個聲音洪亮而整齊地迴答他。


    “最後一件,護天營依舊由驍騎尉坐帳,處理各方相關事務,列位須每日前來應卯。”


    “喏。”


    一如既往地,他還是將營內繁瑣的事務交在朱驥手上,好準備專心一意地布置好,這場雄心勃勃的突襲戰。


    “大帥,小卒有項提議。”


    年輕的孫和鼎終是血未冷,在一片以往軍中相較另類的氛圍中,忍不住開了口。


    “講。”


    “山西人王徽,舊時曾任我父帳下幕僚,擅長西學機械,可征調入營。”


    “是嗎?孫大人。”


    很小的一樁事,朱驥便可做主。但黃衝不願打擊孫和鼎的積極性,特意望向一直如老僧入定般的孫元化,特意掃向他父子倆胸前垂掛的,明晃晃的銀鑄十字。


    可惜,孫元化連謙辭都懶得講,隻是點了下頭。


    “那便著即安排,調他往鎮虜營,協助王校尉打造軍械。”


    成一和龍夕根本就不是管事的料,朱驥上次從大水穀返迴,報告了他調整王家麟統籌老營的安排,黃衝甚是讚同的。


    “他因罪在沙河充役,最近即將調往永安城。須有勞昭信校尉行文,那邊方會放人。”


    “無妨,大帥一言既出,便是需兵部下發題文,也無人敢阻。”


    昌平州是侯恂治下,護天營與其也曾打過數迴交道。討要區區一戴罪老卒,自不在話下。最關鍵的,宣大戰役,明廷大大失了顏麵,唯一能擋臉遮羞的,隻有護天營獨石口擒昂坤一戰。朝官們不會在這等小事上,為難黃衝。


    “多謝。”


    一直未出聲的孫元化,掙紮挺身,斜靠椅背朝黃衝抱腕稱謝。


    曹化淳找到駱養性,著令錦衣衛派人去黃衝營中緝拿孫元化,押解迴京。


    怎麽處理還沒有最終決定,人犯卻一定要先看押在獄中,這是起碼的。但鎮撫司那邊卻在一直推脫,一來他們收了錢。二來,大家都曉得護天營風頭正勁,黃衝又受聖上看重。隻想拖延到北線戰事徹底平息,雙方再預先交涉一番。死不肯硬生生撕下臉,得罪了這位新貴。


    大明官場怪事多,誰也不願背黑鍋。人是上麵叫放的,再去抓捕,總得寬限些時日。


    餘應桂、路振飛等人自然不肯罷手,幾個連番上疏,要求聖上嚴懲登萊兵變的罪魁禍首。但卻都遭到了內閣人等的反對。


    內閣中徐光啟毫不避嫌,據理力爭,自不必說。周延儒坐蠟,溫體仁模棱兩可,關鍵時刻何如寵和吳宗達兩人,於聖駕前力主大局維穩,主張將此事可先擱置。


    皇帝也是這個意思,加上按察司的官員不願過於冒進,那些主張處死孫元化的聲音便漸漸小了。


    到後來,果如徐光啟所料。


    錦衣衛緹騎從獨石口無功而返,不敢現場拿人。上報東廠提督曹化淳,請示該如何處置此事。


    此事,也不能單單一味責怪護天營提督黃衝。即便是態度上有些蠻橫不講理,實在是當時人家帶著聖喻提的人。再要羈押孫元化,沒有聖上的手諭,人家不認也莫有辦法。


    王承恩是最曉得這件事的始末,曹化淳得到他那處的消息後,做下一個決定。


    他打算帶人前往獨石口一趟。不光是替聖上解決掉這樁煩心事,更想親自會一會這名懿安娘娘座下,號稱第一狗腿子的著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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