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呀。”沈沛文催促道。


    滿桌的堂姐妹無不神情期待,待字閨中的她們難得聽到男人談論女人,不但感興趣,何況哪個少女不含春?


    就連隔壁桌上的幾位姨娘也麵上說話做事,耳朵悄悄的豎了起來,如果沈侃說得妙,大概明日這段話就會傳遍整個沈家村的八卦圈。


    可惜見好就收的沈侃微微搖頭,苦著臉說道:“再說下去就是一篇大文章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唉!”


    女人們頓時失望不已。


    “那好吧。”沈沛文盡管也失望,還是大大方方的指著身邊的位子,“冬至節,自家兄弟姐妹可以不禁同桌。等你吃飽了,再與我們說。”


    你是沒事,可我呢?


    沈侃心虛的看了眼老爺子,不想自討訓斥。然而在大姐二姐那明顯故意的笑臉下,心一橫,心說不讓我讀書,那我就幹脆做一浪蕩子,最好氣得誰都懶得理我才好。


    “呀!”沈沛文傻了眼。


    想到就做,就見他竟然還真就堂而皇之的坐了下去,鬧得隔壁的兄弟一席的沈仕等人頓時大眼瞪小眼,沈侃的舉動委實太大膽了。


    好在今夜是冬至,沈漢夫婦年老體衰,整整一天也累了,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沈沛文急忙朝一側讓了讓,出於自尊,倒也沒有躲開。沈沛薇捂著嘴笑成一團,吃吃笑道:“你讓五弟坐下的,又躲什麽?自家兄弟怕什麽啊!”


    “誰躲了?”沈沛文氣得伸出小手去擰她,“長姐如母,哎呀死丫頭你還笑?”


    氣唿唿的白了妹妹一眼,沈沛文認真的說道:“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喂藥,喂飯呢,連他的字皆是我手把手教的。”


    “真的?”沈侃非常意外,穿越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與大姐近距離的接觸。


    “莫非你忘了?”


    就見沈沛文的俏臉瞬間透出煞氣,眯起一雙秀眸,並一副痛心疾首,“你剛來時成天哭著喊娘,哭得撕心裂肺,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我抱著你哄著你,沒日沒夜的守著你。早知道你是忘恩負義的性子,哼!”


    “姐,我是故意哄你的,豈能忘記?”沈侃忙說道,同時心裏湧過一股暖流。


    “哼!”沈沛文沒有迴緩過來,麵帶冷笑,“如今沈家五公子長大了,會辦事了,誰不巴結?早把那不親的姐姐忘到了腦後,整整一年了,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這時候對麵桌上的孫氏一聲輕唿,“哎呦!木哥兒怎麽坐到沛文邊上了?”


    “他忙了一天,大抵餓的狠了,一家子都在,隨他去吧。”周氏沒當迴事,她比誰都清楚女兒對沈侃的愛護。


    原來當年小小年紀的沈沛文竟主動執意要照顧遠道而來的陌生堂弟,此舉把沈漢夫婦開心的不得了,直誇她善良懂事,有長姐之風。


    “他們一桌都是男孩子,菜肴吃的快,隻剩下了殘羹剩菜,故此木哥惦記上了姑娘們的席麵。”


    畢竟眼皮底下盯著呢,再說自小看到大的孩子,性子如何知根知底,所以孫氏也就點點頭,笑道:“罷了,剛剛還說他會成了浪蕩公子,哪知果然有蘇州狂士的不羈。”


    孫氏扭過頭來,不再關注孩子們,小聲問道:“大嫂,沛文的婚事如何了?”


    “正愁著。”周氏輕輕一歎,“咱家多年也無人中舉,相比之下,各家做官的人越來越多,門第變高了,你說會不會嫌棄起咱們?雖說沛文沛薇姐妹倆不愁嫁,但娘家弱勢,會不會受委屈?”


    “那也不能尋個寒門。”孫氏撇撇嘴,“大家子畢盡是大家子,無非傲一點,受不得挫折,性子呢大多文雅,知道嗬護娘子。不像寒門出身的,一肚子的古怪脾氣,性子倔的像頭驢。更有一些貧賤之時信誓旦旦,一旦發跡就變得好色無度,買了一屋子的女人,反不如大家子弟來的有節度。”


    “這話說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周氏被她逗的笑了,“寒門不寒門的沒什麽,可畢竟沛文身為大姐,她將來還要幫襯弟弟妹妹們,按理說應該嫁入個好人家。”


    這邊廂妯娌間說著體己話,其餘小妾也插不上嘴,索性彼此結個對子聊起八卦來。


    “你慢點吃,又沒人與你搶。”


    沈沛文到底疼愛弟弟,見沈侃認真的道了歉後,不多時便露出了笑臉。


    她們幾個女孩隻見餓昏的沈侃如風卷殘雲般的大吃大嚼,可謂是開了眼。好在沈侃吃東西的速度雖快,卻不顯得俗不可耐,不然的話,非驚散了一桌人不可。


    “男人嘛,吃飯就得有吃飯的樣子,斯斯文文像個娘們作甚?”沈侃邊吃還不忘替自己辯解。


    “說得有理。”沈沛文笑吟吟的拄著腮看著他,“早知道先將你叫過來好了,看你吃得香,咱們也能跟著多吃點。”


    “人多吃飯就是香。”沈侃滿足的停下動作,喝了一杯冬釀酒,“整整一天滴米未進,就吃了幾塊點心。”


    不遠處的沈値偷偷對沈仕說道:“大哥你看,到底誰才是親兄弟?小弟都替你抱不平!”


    沈仕卻斜了他一眼,不悅的道:“沒大沒小,小小年紀竟學會挑唆,混賬!”


    沈化也皺起眉來,沈値見狀訕訕的低下了頭。


    這邊沈沛薇忽然說道:“你比從前風趣和善了,不像沈値,人前是個書生,人後是個畜生。”


    沈沛文驚訝的看著她,看樣子很是意外。沈侃皺眉道:“沈値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沈沛薇冷笑道。


    沈侃觀她臉蛋紅紅的,喝多了桂花酒的緣故,難怪說話開始肆無忌憚。


    喝了酒,有了心事藏不住,當下沈沛薇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沈侃的二伯沈嘉謨膝下隻有二姐一個閨女,而沈沛薇的母親甘氏的年紀比丈夫大,性情忠厚,已經年過六旬。


    幼男娶長妻的習俗,在明代存在的地域比較廣泛,湖廣、四川、安徽的徽州等地都流行這種婚俗。同時,幼女嫁年長丈夫的風俗,卻僅存在於浙江吳興一地。


    有趣的是,這兩種婚俗同時存在於沈家。原來當年沈嘉猷為了中舉,曾立誓舉業不成一輩子不婚,後來在三十歲時,沈漢夫婦逼著他娶了年僅十二歲的周氏。


    而沈嘉謀是因為沈漢為了去京城赴任,妻子和長子等都要跟著帶過去,考慮到家中無人操持,是以為二子沈嘉謨娶了年方二十的甘氏,當時的沈嘉謨隻有十餘歲。


    總之沈嘉謨成親多年,甘氏的肚皮一直沒有動靜,反倒是後成親的周氏先一口氣連生二子一女。


    沈沛薇與沈沛文一樣,自幼就喜好詩書,可是古板的沈嘉謨不喜女兒吟風弄月,他認為古往今來的才子佳人,大多因為有文化,私底下動輒以詩結緣,以致於傳出閑話,遭人恥笑,敗壞門風。


    無奈他不許女兒作詩,沈沛薇偏偏就酷愛此道,雖屢屢被責罵也不改。好幾次沈嘉謨撞見了正在吟詩的女兒,為此大鬧了幾場,父女二人就有些不和了。


    沈沛薇的母親甘氏年紀大了,中年之身生了二個孩子,還要盡心撫養沈倬,兼且長期操持家事,落下一身的病痛。


    那年沈嘉謨在秦淮河上遇見了一青樓女子,雖然不會作詩,也認得字,模樣漂亮,性情嬌媚,枕席上更善於伺候奉承。


    沈嘉謨當時腦袋一熱,經人鼓動,幹脆花錢把人買了迴來,重新取了個名字叫嬌娘,收在房中。


    沒過一年,這位嬌娘生下了沈値。沈値打小十分聰明,雖然沒有沈位沈倬那麽出類拔萃,可也十歲左右,四書五經就都學得差不多了。


    沈値在這邊不起眼,但在金陵父親的身邊卻能說會道,加上沈嘉謨寵愛小妾,愛屋及烏,越發的疼愛幼子。


    沈位沈倬也是自小被送迴了老家,又是有名的少年才子,性子端正,不會奉承,而沈値則繼承了母親的優點,善於耍小聰明討父親歡心。


    沈沛薇歎道:“父親太過溺愛他們娘倆,又處處嫌我,娘親氣不過,曾吵了幾迴,誰知沈値竟敢幫著父親出言不遜,氣得母親病上加病。”


    沈沛文怒道:“為何不寫信告知家裏?或召三弟四弟迴去?”


    “唉!”沈沛薇苦笑道:“一則家醜不敢外揚,母親怕氣壞了祖父祖母,二則不願耽誤了他們的學業,三則子不敢言父過,縱迴去又能如何?豈不知沈値是存心想氣死娘親,如此他就可以扶正了。”


    扶正?沈侃皺起了眉頭,沈値不清楚,按理說小妾是沒資格扶正的。


    問題是現如今禮法廢弛···


    二伯不是官員,這麽大年紀了基本也沒了做官的指望,假如等二伯母死後,他就要一心將嬌娘升為繼室,誰又能管得著呢?


    這方麵沈侃不大明白,隻知道嫡子與庶子繼承遺產的資格好像是平等的,但是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哪個庶子沒想過成為嫡子?能繼承父親地位的權利,社會上的地位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立嫡問題是古代宗法社會特別重要的關鍵,核心原則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也就是說,如果都是正妻的兒子,那就立年長者,不論這些兒子的賢能與否。


    如果都是庶出,那就要看誰的生母身份高貴就立誰,而不是論年齡了,這就叫“子以母貴”。


    可是那都是春秋時期立諸侯的原則,時至今日對民間來說已經沒用了,主要是看男主人本身的意願,以及宗族是否支持。


    沈侃不認為二姐說得對,沈値成功的幾率太渺茫,因為沈位和沈倬太優秀了,就好像兩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擋在沈値的上麵。


    但是話又說迴來,二姐的猜測也並非全無道理,如果沈値真的成了“嫡子”,那以沈位和沈倬的為人和在士林中的聲譽,確實不大可能與幼弟爭什麽家產,很大可能遠遠躲著過自己的日子,將房子產業等都讓給沈値,這或許就是沈値母子的野心。


    這件事沈侃愛莫能助,也無能為力,一來人家的事,二來沈位沈倬輩分比他大,一個堂弟不能管也不該管,同時也沒資格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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