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儐相喊道。


    黃袍老道接過點好的香,供於香爐。幾個少女高聲吟唱:“無上神龍,佑我大端,恩澤國祚,此恩綿長。永延國運數百年,名垂玉宇萬古揚。”


    “娘,神龍是什麽?可以保佑我們吃到黍米飯嗎?”坑內年幼稚童抱著母親的腿,一臉天真問道,清脆的聲音在莊穆的祭典上格外清晰。


    那名懷有身孕身子蹣跚的婦人飛快捂住孩子的嘴。


    站在坑邊的老道聽到這句話,彎下腰來,笑得一臉慈祥:“神龍可以保佑大端長治久安,國家太平了,你們自然可以吃到黍米飯了。”


    幼童哪懂自己將要麵臨的命運,隻聽到這位慈祥的爺爺說自己可以吃到黍米飯,高興地跳了起來,在一群抱著頭瑟瑟發抖眼中滿含著恐懼淚水的疫民中獨自拍掌雀躍。


    黃袍老道笑著衝他點了點頭,轉身冷血說道:“貢禮吧。”


    儐相得到命令,仰頭高喊:“貢禮——”


    坑周圍站立的甲兵拎起火油便往坑裏倒。火油淋在疫民身上黏膩一片。


    年輕小娘子楊柳氏將平娃緊緊抱在懷裏,用身體遮擋瓢潑而來的火油。幾個青壯些的鎮民已覺得不妙,顧不得對那些鐵騎的畏懼,蹬著同伴的身體想要爬出坑去,被圍在坑邊的鐵騎一腳塌破了腦袋,腦漿摻著血流了一地,屍體滾到人群中,引起一陣驚唿。


    那想吃黍米飯的小孩被那眼珠爆出後空蕩蕩的眼眶一瞪,再也顧不得白日做夢,哇哇大哭。慈眉善目的黃袍老道對此視若無睹。接過一旁甲兵遞過來的火把,率先扔進坑去。火把接觸到火油,飛爆出一片火花,在坑底炸開,霎時燎燒了一片。


    其餘甲兵得到了信號,手中的火把如同齊發的攻城火箭一般扔向坑底。


    靈蘿拔出身後三尺六寸的鏽鐵劍,腳底邁出一個沉穩的弓步,揮劍如虹,直劈下去,落地猶如千斤重。


    向眾人兜頭而來的火把一瞬間定格靜止,與此同時坑邊沙土落雪迸起,被洶湧劍氣一同振向空中。一劍未息,再遞一劍。三劍過後,沙土落雪在半空中與漫天火把相遇,熱浪將雪灼化,冒出淡煙如絲。


    撲天的火熄滅無聲。沙土揚落下來,灑在坑底人半張著的嘴裏。


    那黃袍老道眼神一凜,道:“好一招巧妙的雪塵拂火,想不到祭品裏麵竟還藏著這樣的人物。”


    靈蘿按捺下氣機波瀾心底的躁動,朗聲說道:“你這老道太不禮貌,就算是祭祀也該我們這些祭品知道所祭者是誰吧。”


    黃袍老道指拈白須一笑,說道:“這種說法老道倒第一次聽說,祭神還要知會祭品,那若祭品是豬牛羊的話,老道我是否也要跟豬牛羊打一聲招唿?”


    將人比作豬牛羊等牲口,尚能說的如此理所當然之人,靈蘿也是生平僅見。她退後一步對玉無憂小聲說道:“這老道比你還要厚顏無恥。”


    玉無憂挑眉:“你拿貧道跟他比?”


    梳著雙髻的小道童跑到道號淩虛子的黃袍老道身旁小聲說道:“師父,吉時快過了。”


    那淩虛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轉頭向靈蘿道:“你這黃毛丫頭,仗著自己有一點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不過老道我看你內力充沛,若是肯給我當鼎爐,我就考慮跟羅都尉求求情,放你一馬。”


    靈蘿不通道教用語,不知鼎爐是個什麽玩意,約摸是跟煉丹爐一個性質的東西。還沒等迴嘴,便見慣常一張笑臉迎人的玉無憂微斂神情,說道:“有些陣子沒跟魚羊觀的道士打交道了,聽說魚羊觀幾位道長閉關修煉,這道家的工夫還未領教,臉皮倒是越來越厚。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好尋小姑娘作鼎爐。”


    原來這老牛鼻子是魚羊觀的人?那就難怪會這麽猖狂了。大端皇帝親道遠佛,帝王所求,不過是長生。大端道教出了兩位執牛耳者,前者是檀清觀祖師闡霄子,後一位是魚羊觀的玄誠道人,使得檀清魚羊兩觀一躍成為道教先驅。檀清乃千年古觀,底蘊深厚,門下道人出世脫俗,向來不與朝堂有所瓜葛。相比之下,魚羊觀則要“逢迎”得多。為宮廷煉製丹藥,開壇做法,祭祀大典,先後光是國師便出了三位,魚羊觀更是一度被封為大端國教。


    隻是近幾十年,魚羊觀鮮少再出過玄誠道人那般出彩的人物,先後換了幾屆掌門也俱是道法武功平庸之輩,縱使仍舊源源不斷往宮裏送煉製丹藥,可地位已一落千丈,不同往昔。滿朝文武皆折腰的道教鼎盛時代也不複存在。


    黃袍老道被這位陌生的少年道士算不上恭敬的話紮了兩句,心下惱怒卻不得發作,皺眉看向玉無憂,說道:“你這道教小輩,既已知老道是魚羊觀中人,還敢無禮?”


    玉無憂斂眉一笑,道:“魚羊觀……很厲害嗎?”


    這小子不知是真無知還是故意放話氣人,黃袍老道胡子一抖。


    靈蘿抬頭目視老道,問道:剛才的儀式是在祭祀山頂那條蛇?”


    “休得對神龍無禮。”淩虛子冷冷說道。


    “神龍?”靈蘿指著山頂的方向笑道,“你是說那條陰血蚺吧?早已被我殺了剝皮了。”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淩虛子眼睛內閃過幾分驚訝,但飛快斂去,神色恢複如常道:“你胡說。”


    靈蘿見他不信,也不急於反駁,隻是言語有幾分譏諷:“道士不是能掐會算嗎?你不會連這都算不出來吧?還永延帝祚,那座牌子早已變成了一堆碎石。”


    沒等老道說話,一個身著重甲,約有三十多歲的鷹鉤鼻男子出現在坑邊,刀指靈蘿說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這位大概就是那位新調來的果毅都尉羅萬象了。不知是因為受到貶謫還是本來人就如此的緣故,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十分陰鬱。


    靈蘿看著這位能令全長安的官員膽寒心顫的果毅都尉,重複道:“陰血蚺死了,氣運碑塌了。你們與其在這裏對著莫須有的東西祭祀,不如去山頂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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