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似感知到了靈蘿的憤怒,嗡嗡顫鳴不已。隨著一聲高亢的劍鳴,劍氣大盛,劍光直聳雲霄。數十名鬼麵殺手提刀攔截,如撲火飛蛾迎了上去,俱同時被劍氣所震殺,殘肢斷臂飛濺一地。


    蹤絕真氣隨著怒意暴漲,少女劍客站在滿地屍體中心,發絲飛揚。竟是一躍三層突破了靈動之境!


    葉冥第一次收斂了輕蔑之色,綠眸殺意漸濃。


    他改主意了。嚴家小子他可以稍後親自去尋,但眼下這個少女必須死。若放任她再這麽練個十年八年的劍,豈非給將來自身埋下隱患?


    彎刀滾如幽月,刀光將落於屍體上的烏鴉驚起,發出一陣嘶啞夜啼,與狼群的嗚咽交織成一片百鬼啼哭之聲。


    少女不懼這詭異之象,劍如長虹貫日一刺到底,與那彎刀相擊摩擦出一片火樹銀花。


    蹤絕流轉,肅殺之氣四起。


    狼群不安地躁動著,夾著尾巴不住向後退,烏鴉早已飛得無影蹤,真真應了蹤絕真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那句心訣。


    長劍一往無前,與彎刀相擊宛如碎星銀月,轉眼對了八十一刀。刀刀層疊,長短雙刃詭詐莫測,換做旁人恐怕渾身的肉都要被剔下,隻剩下森森白骨。偏就靈蘿是塊極為難啃的硬骨頭,這一番全無章法不要命的廝殺竟令葉冥有些陷入被動。


    孫耀武大震。距驛站分手不足半月,那少女進境飛速,盛怒之下竟能與葉冥打成平手。他一時聽得癡了,爬上木梯想要推開地門看那二人搏鬥,幸而嚴棲霜一聲“孫叔叔”及時喚住了他。


    他這一凜,隨即聽到地麵之上發出一聲巨響,那葉冥笑得令人頭皮發麻:“我當你小小年紀哪來的本事,原來這身內力不是你自己的。哈哈,被真氣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靈蘿似受了重傷,沉默了許久,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殺你足矣。”


    “是嗎?”葉冥冷笑,“可是你的劍馬上要斷了。”


    長劍似已到了極限,上麵布滿如蛛網般的裂痕,不堪一擊。但這對靈蘿來說還不算什麽,更要命的是:已經到子時了。她隻顧與葉冥相鬥,忘了每日子午之時真氣倒流,此時強行運轉真氣,無疑是在消耗自身生機。


    草垛之後,劉婆婆瞪著雙眼,死不瞑目。距她區區幾步距離外,是囡囡血肉模糊的屍首。這祖孫倆好心收留了外地客,誰能想到竟成了催命符!是啊,世道如此,人命不值錢。


    靈蘿慘然一笑,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這婆孫倆的命不值錢,難道她的命就更金貴?江湖兒女江湖死,可這無辜生命就合該當做螻蟻一般踐踏嗎?


    血已浸透黃衫,每走一步,便會有新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出來。靈蘿忽略滿身的傷口,提著殘劍晃晃悠悠走向葉冥。


    殺手組織彼岸縱橫江湖數十載,葉冥殺過英雄豪傑無數,想要他命的人也不計其數,可從沒見到過這等不要命地替不相幹之人出頭的。他對眼前這位名字都不知的小姑娘產生一瞬敬佩之意,可也隻是一瞬。姑且,給她留一具全屍吧。


    彎刀極快,映照出幽月形狀。


    少女麵色蒼白,念道:“雁飛霜雪。”滿是裂紋的長劍帶著背水一戰的決絕迎彎刀而上。隻見刀劍相擊,有如共工撞上不周山,發出的金石巨響震耳發聵。劍光刀氣頃刻間形成一道氣息波紋,隨著少女劍客的怒喝蕩開,周遭舊屋茅舍相繼倒塌。


    一舞霜雪孤雁斬,什麽厲鬼,什麽幽月,劍指之處檣櫓灰飛煙滅。若是謝巒在世,見到靈蘿這招雁飛霜雪,恐怕當初那句說她武功稀疏平常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要收迴了。


    劍上裂紋越來越深,頃刻間碎成銀屑。靈蘿未有半分猶豫,殘劍借助蕩開的劍氣,一往無前地插入葉冥的心髒!


    那一瞬,萬籟俱寂、飛鳥聲盡,所有人俱屏住了唿吸。


    葉冥一聲悶哼,退了兩步,胸前插著一把染血的劍柄。他頗為意外地看向靈蘿,說道:“蹤絕真氣,雁靈劍法。重山派的心法,雁北大俠的劍招。你這丫頭究竟是什麽人?”


    他一把將胸前劍柄拔出。隻見那劍柄之上劍刃已不足半寸。原來那傷口隻是看似駭人,卻並不致命。


    本是極為漂亮寫意的一招,然而卻因長劍不堪重負,導致靈蘿錯失了殺葉冥最後的機會。青筋如樹杈般布滿全身,逐漸蔓延到臉頰。她一口鮮血噴湧出來,連忙在心中默念清元訣來平息怒潮般翻湧的真氣。


    靈蘿此時已無法說話,而葉冥顯然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山穀之中狼嚎大作,高空之上幽月冷然。葉冥扔掉手中劍柄,踩著滿地的屍體緩緩走來,彎刀發出細細幽光。


    突然,他停下腳步,神色微斂道:“何方高人?請速速現身。”


    靜夜中隻聞樹葉沙沙作響。


    葉冥見無人應答,冷聲道:“既不現身,還煩請閣下不要插手。”


    手下盡折,身上又負了傷,他實在不想在此時與人再起爭鬥。然而他正準備痛下殺手時,卻忽然見三道銀芒自他麵前拂過,直直釘入旁側早已活不成的槐樹幹上。


    黑色霧氣蕩開,將光禿禿的樹幹腐蝕出三個拇指大小的洞。


    “滄溟釘?”葉冥綠眸幽暗,聲音陰戾道,“看來是寒昭門有心要阻礙我彼岸辦事。不知可是薑老門主的授意?”


    他這句話以丹田氣吐出,聲音渾厚,大有震懾來人之意。豈知對方毫無迴應,竟像是他獨自在唱獨角戲一般。


    見對方不賣麵子,葉冥有些慍惱。但他向來謹慎小心。知對方是鐵了心要橫插一腳,索性不如賣個人情。他收起彎刀,言語間恭敬了幾分:“既然是寒昭門的朋友們來了,那葉某人姑且賣薑門主一個麵子,日後若有機會,定登門拜訪。”


    言罷,他最後深深睨視了靈蘿一眼,轉身隱入夜色中,連帶群狼一齊不見蹤影。


    葉冥撤走,靈蘿也不知是未能取他性命不甘心,還是僥幸生還鬆了口氣,隻覺渾身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徹骨的疼將她淹沒。


    有人輕輕落入院中,靈蘿來不及抬眼看對方到底是敵是友,便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她感覺自己死了。靈魂化為一顆細小的光斑,穿過黑暗悠長的長廊,迴到了當年的雁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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