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明芄的第二場擂台賽。


    算是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明芄敗了,迅雷不及掩耳。


    對手是一名十五歲少女,瘦瘦高高的,上來就直衝明芄麵門,三下五除二把她手裏的劍打到了擂台外,那速度,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比蔣夢裁衝向飯桌的腳步還快。明芄連口訣都沒念出來,裁判就宣布結果了。


    或許,是上場比賽贏得容易,迷惑了她,掉以輕心了。


    陳素銀揉搓著她的腦袋道:“不要緊,不要緊,不是還有一場嗎?”


    明芄又氣又惱,扯起衣服下擺,發狠咬著衣角,像是在咬那個狡詐的對手。她知道,師姐不會怪自己,卻不敢抬頭去看棄楓。棄楓冷冷地不發一言,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


    當晚,棄楓才主動去後山,找到了在月下揮劍的明芄。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棄楓:“……不會。”


    “你的兩場都贏得那麽痛快,害得我也心潮澎湃的,今天才會輕敵。”


    棄楓無語,明明是她自己不自量力,被對手抓住空隙奪了劍,才敗得徹徹底底,如今卻來怪他贏得容易,所以才誤導了她,這是什麽詭異的邏輯?


    棄楓不與她計較:“還有機會的。”


    “你是說,最後的十個名額?”


    “對,隻要第三場贏了,就能進入複活賽。”


    “可是,這第三場……”


    “我去打探過了,三天後,你的這位對手,是個靈根甲等,修為乙等的少年,要勝過他,幾率很低。”


    “……”明芄聽了更加不痛快了,隨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知道我的對手是誰,不應該是比賽前一天,才在告示牌上公布的嗎?”


    棄楓道:“這你別管,你附耳過來。”


    明芄將信將疑,且聽他有何分說,腦袋湊了過去,聽他輕聲嘀咕了一陣,然後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說真的?”


    棄楓麵色平靜如水:“不錯。”


    明芄搖頭晃腦,好像在算計著什麽:“那我獲勝的幾率,就大了兩三成。”


    “這兩天還是要熟悉熟悉手感,多用黑召練習,不可掉以輕心。”


    “哎呀我知道……”


    棄楓向她透露了一個對手的軟肋,讓她瞬間信心百倍,猜測下一把穩了。果然,自以為是的性子改不了。


    棄楓眯著眼睛望著她,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突然輕聲喝道:“別動!”。


    “怎麽……了?”明芄疑惑道,棄楓為何一下子變得十分認真,兩眼直勾勾盯著她的臉,然後右手緩緩覆上來。兩個人的臉龐越湊越近。弄得明芄下意識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往後瑟縮,生生忍住了,脖頸變得很僵硬。


    “啪”,清脆的耳光聲驟然在腦海裏炸開。


    明芄:“……”


    棄楓抬起了手,嫌惡地用手指彈開了手掌上的蚊子屍體。


    “沒事,蚊子咬你。”


    夏日山林間,蚊蟲眾多,打都打不過來,明芄最近晚間練習的時候,不勝其擾。這才後悔弄丟了睛晶石,睛晶石果然還是有點兒用的,以前,蛇蟲鼠蟻都繞著她走。


    明芄摸摸被棄楓一下子拍紅的臉頰,氣鼓鼓地舉劍追著他打。棄楓自然是能逃就絕對不站著,兩人一路打,一路罵,咋咋唿唿迴了安修門。


    .


    兩天後,傍晚。


    蔣夢裁問道:“明姐姐,你要蓮蓬幹什麽?我們下了山,找了好多賣吃食小販的攤位才找到一家賣的。”


    明芄微蹙著眉,氣道:“我猜你是一路找,一路吃了過去,是吧?虧得我等了一整天,明天我要急用的,你這麽晚才送過來。”


    邊說著,明芄怒戳了一下蔣夢裁的額頭。


    涼桑這個老好人勸解道:“明天才用,晚點兒摘來更新鮮啊。”


    蔣夢裁捂著腦門道:“是啊是啊,明姐姐想怎麽燒這個蓮蓬?”


    明芄:“你滿腦子隻想著吃嗎?聽好了,這個可是我的殺手鐧,在擂台賽上用的!”


    “啊,擂台賽?蓮蓬有什麽用啊?”


    明芄語氣輕佻道:“你們就瞧好吧……”


    .


    第二天……


    這個對手,看著果然非同尋常,高高的個子,穿得精神利落,一柄劍也並非凡品,應該是人間達官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從小請了入世高人到家裏教授仙術的那種。


    裁判宣布開始之後,明芄再也不敢像上次般疏懶輕敵,也半分不敢莽撞。兩人靜默對峙片刻,終究還是那人先出招襲來。


    這人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加上身長手長的,舞著仙劍,靈氣一波一波往外冒,明芄硬抗了幾招,覺得他比上一場那個女的還要難對付。得虧黑召厲害才能扛得住。


    那少年震得明芄持劍之手虎口發麻,明芄暗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口中念念有詞,法訣一出,爆了一波靈力。對手提劍格擋,為躲避明芄的靈力暴擊,越空往後飛了幾丈,落地喘口氣,再仔仔細細瞅著她。


    少年客氣道:“小妹妹,你挺厲害的,隻不過,哥哥我不能讓著你了,下一招,我會盡全力打敗你。”


    明芄挑眉道:“那是自然,我也要使出壓箱底的本領了,小哥哥要是輸了,可不要賴賬哦。”


    “看劍!”少年不再多嘴,調整好姿勢,威力駭人的靈氣,卷攜著罡風撲麵而來。


    明芄卻突兀地收劍,左手從身側衣襟的下擺處掏了一下,撈出一個綠油油的東西,背井一戰的時機到了。


    底下寥寥數個觀眾,瞧著明芄莫名其妙舉了個蓮蓬對著對手,俱是一怔,不知道她在搞什麽名堂。


    而那少年竟然像被高品級的法寶照射到了一般,火急火燎地急急刹住腳步,明芄連碰都沒碰到他,可他卻霎時臉色變得鐵青,中毒一般,雙眼圓睜,目光空洞而驚懼,瞪著明芄手裏的東西。


    明芄陰險狡詐道:“你喜歡這個,是吧?”


    在所有人大惑不解的注視下,少年驀然丟了劍,雙手捂住眼睛,仿佛眼前是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卻又控製不住地時不時透過指縫去看那蓮蓬一眼,自虐似的。沒過多久,他就感覺身上瘙癢難耐,尤其是頭皮上,好像有無數隻虱子在蹦躂。


    “你……卑鄙!”少年喘著粗氣,連話都吐不清,雙手一刻不停撓著頭皮和身上其他地方,劇烈的怒氣翻湧,皮膚倏地紅得像煮透了的蝦。


    “這是怎麽迴事?”陳素銀奇道。


    棄楓迴道:“那少年有一種怪病,一旦看到密集的孔洞,或攢聚在一起的顆粒,便會渾身瘙癢,甚至屏氣心悸。蓮蓬上的十幾顆蓮子,就是最能引起他心底恐懼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啊。”蔣夢裁道,“難怪明姐姐昨天要我去找蓮蓬呢。”


    明芄哪裏會錯過這個好時機,趁著他手足無措之際,手上捏出一個指訣,身旁一堆蓮蓬,憑空掉落下來。


    陳素銀喜道:“阿芄竟然學會了玲瓏袖!”


    棄楓道:“是最近剛學的,隻弄出了一尺見方的一個空間,這還要多虧了涼桑兄弟相助。”


    涼桑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道:“我沒幫什麽忙,是明姐姐自己學得快。”


    涼桑這麽說,實在是低調了。自從他們出了四象鏡,明芄就纏著涼桑要學那袖中儲物之術,好心的涼桑想都沒想,果斷答應。可沒料到,明芄學了好幾天都不會,還怪他教得不好,最後還是棄楓出來提點了幾句,這才好歹弄了個小小的空間,而且,貌似支撐玲瓏袖的靈力不穩定,空間時不時還會縮小,所以壓根不敢放滿,怕裏麵東西會被擠壓或者掉落出來,砸在她頭上,豈不是很尷尬。


    明芄從地上抓起幾個蓮蓬,往那少年丟去。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人的密集恐懼症已經如此嚴重,算得上心底最濃重的陰影。他小時候一見到成群的螞蟻蝗蟲,就會失聲尖叫,見到橡樹樹幹,便會兩腿顫抖。荷塘邊,是他一步也不敢踏足的地方,那一個個隨風搖動的蓮蓬,上麵的顆顆蓮子,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少人還很喜歡吃,可他卻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邪惡的東西!


    這一個個蓮蓬飛來,上麵顆顆黑色的東西,無異於惡魔猙獰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離我遠點兒……”少年閉眼,持劍瘋狂揮舞雙手,最後忍受不住內心病態的恐懼,直接掉下了擂台,連滾帶爬,驚吼著奔遠了,哪管什麽比試,什麽擂台。


    連明芄都有點兒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看把孩子嚇的。


    “勝者,額,明芄……”裁判沒什麽底氣地宣布了結果。他都不解,為何那少年突然中了什麽魔障似的,狀若癲狂。難道是明芄放出了什麽鬼蜮伎倆?可現場根本沒有檢測到任何仙術或妖法,裁判麵露不解,無可奈何,隻得宣布比賽結果。


    明芄旋風似的跳到場下,搖著尾巴躥到師姐麵前,一副求誇獎,求抱抱的得意神情。


    “阿芄做得不錯。”陳素銀點點頭,還是有些可憐那位少年。又道:“可下次,還是要靠真本事取勝,不好耍這些小聰明。”


    “是是是,都是棄楓出的主意!”明芄禍水東引。


    棄楓在一旁,差點兒背過氣去。不過同明芄生活了這麽多年,她的性子一直都是這樣,做了什麽好事,功勞都是她的,甩鍋嫁禍的本領,她為第二,沒人敢稱第一。這些,陳素銀心裏也門兒清,隻不過不好太打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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