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炎在院子裏的冷泉泡了一個多時辰,狀態總算好了些許。


    他緊閉著雙眼,總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暫且不論沈國公父子是不是再次遇險,單看沈無憂不讓碰這一點,就很不正常。


    她對他並不存在生理上的排斥,卻又要他避孕。


    難道,是為了避免和他親密接觸?


    他身上有毒嗎?


    就算他中了毒,她那體質,本身便能解毒,怎麽可能怕他?


    又或者,是為了保護孩子...


    顧景炎緩緩睜開了曜黑的眼眸,天亮後,他第一時間找來了一個大夫替自己診脈。


    大夫把完脈。


    顧景炎滿臉期待地問道:“本王中毒了沒?”


    “額...”


    大夫見顧景炎似乎很想中毒,大腦忽然宕機,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道:“王爺身體康健,並無中毒跡象。”


    “你確定?”


    “老夫為人看診五十餘年,絕不會出錯。”


    “本王當真沒中毒?”


    顧景炎總覺得沈無憂的反常舉措都在指向他身中劇毒這個可能性,被告知沒中毒,他還是不敢相信。


    “王爺身體素質極好,確實沒有中毒。”


    “你要不要再驗一下本王的血?”


    顧景炎不甘心,即刻割破自己的手指,要求大夫再次查驗。


    大夫下意識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核驗,這才審慎開口:“王爺,您真的很健康,無毒無病。”


    “庸醫。”


    顧景炎的心情越發糟糕,如果他沒有中毒的話,那麽就可以證明,沈無憂要他避孕,是在嫌棄他。


    她是受不了和他親密接觸?


    光是這麽一想,顧景炎就覺得天要塌了。


    洞房花燭夜她才親口承認是愛他的。


    這種情況下,讓他怎麽接受她的忽然不愛?


    要不然,直接去問問上官樂言好了。


    顧景炎陰鬱著臉,徑自來了西院。


    走進上官樂言的臥房時,她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景炎哥哥,你是特地來找我的?”上官樂言下了榻,滿心歡喜地看著他。


    “說說看,你是怎麽說服無憂讓你住進來的。”顧景炎並未正眼看她,兀自坐在桌前,開門見山地問。


    “沈無憂心係父兄,自然很輕易地就答應了我的請求。”


    上官樂言瞬間醒神,她深知顧景炎很是敏銳,為轉移他的注意力,牙一橫,當著他的麵脫掉了身上的衣裳。


    顧景炎的眼神也在她脫掉衣裳的那一刻徹底冷了下來,“你應該知道,勾引本王的下場。”


    “景炎哥哥,我比沈無憂認識你更早,也比她更愛你。當然,我也不是逼你放棄她,我可以做妾。”上官樂言說這話時,眼裏隱約有淚光閃爍。


    她其實是一個很驕傲的女子,也曾想要找一個隻愛她的男人。


    是在遇見顧景炎之後。


    她才這般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底線。


    顧景炎終究還是念在上官樂言曾救過他部下的情分上,沒有直接將她扔出王府,而是耐著性子,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同她說道:


    “本王不可能納妾,也不會接受任何性質的政治聯姻,本王此生隻愛一人,絕不可能移情別戀。”


    “你口口聲聲說不可能移情別戀。但事實上,你甚至不敢正眼看我!你為何不敢看?是怕情念一動,會控製不住?”上官樂言朝他逼近了兩步,她就不信,她都脫了,他還能無動於衷。


    顧景炎本不想惡語傷人,但還是選擇說出了心裏話,“上官樂言,本王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本王不是怕動情不敢看你,單單是覺得你這般模樣,既惡心,又...”


    “犯賤”二字他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斟酌再三。


    他又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強扭的瓜不甜,本王能縱容你到現在,並不是對你有情,你該明白的。”


    “怎麽,你想說我犯賤是嗎?景炎哥哥,我好歹也是一國公主,你怎麽可以用這麽傷人的字眼侮辱我?”上官樂言淚眼汪汪地控訴著他,事情似乎完全超脫了她的掌控。


    她沒有料到西陵王宮裏那些後妃對她父王用過的狐媚招數,竟一點兒也不管用。


    “是你非要賴在本王的府邸,你若不在,本王豈會出口傷你?”顧景炎完全沒有顧及她的眼淚,依舊冷言相向。


    他算是發現了,他必須把話說到極難聽,隻有這樣才有可能逼退她。


    上官樂言呆呆地愣在原地,她的大腦忽然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前她聽了婢女的話,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於是,她在參加萬國盛宴之前,便苦練了半年多的廚藝。


    可惜,顧景炎根本不吃她親手做的菜肴。


    西陵王宮裏那些後妃告訴她,她生得花容月貌,隻要肯放下身段,主動獻媚,沒有男人會拒絕她。


    讓她深受打擊的是。


    顧景炎不僅拒絕了她,他還說她惡心,嫌她太過下賤...


    下一刻,上官樂言默默地穿上了方才脫掉的衣裳,看向顧景炎的眼神越發迷茫。


    她原以為,終有一日顧景炎也能對她千般好,對她展現細膩柔軟的一麵。


    深入了解他之後。


    他不是不會溫柔,也不是不懂包容。他隻是將所有的溫柔和包容都給了沈無憂。


    沈無憂燉的佛跳牆那樣難以下咽,他嘴上說著不吃,等她走後,竟還是吃得一點不剩。


    難道,她這輩子注定要錯過顧景炎了嗎?


    按理說,她該就此放棄。


    痛定思痛過後,她還是不甘心,又想著孤注一擲,向他下藥。


    她畢竟是一國公主。


    顧景炎要是碰了她,就必須要對她負責...


    “本王最後警告你一遍,盡快離開。否則,別怪本王大開殺戒!”顧景炎眼瞅著從上官樂言嘴裏問不出東西,加上她又做出一副被他侮辱過的模樣,話音一落,便匆匆離去。


    剛走出西院沒幾步,他恰好撞見站定在西院門口的沈無憂。


    他的第一反應是心虛。


    雖說沒有碰過上官樂言,但他確實沒有在她寬衣解帶的時候第一時間避開。


    不過細細一想,不被在乎的憤怒和傷心便取代了原先的心虛。


    顧景炎緊抿著薄唇,淡漠地看向沈無憂。


    他淩厲的眼神似是在質問她,為何目睹了上官樂言對他投懷送抱,都沒有想過進去阻攔,反倒像個旁觀者一樣,在門口駐足觀望?


    “王爺,我...”


    沈無憂原本就是來找上官樂言算賬的,她實在受不了因為這些完全沒必要的誤會和顧景炎鬧矛盾,她隻是沒來得及進去宣誓主權而已。


    正想向顧景炎好好解釋一番。


    顧景炎卻不肯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往後沒有要事,別來找本王。本王很忙,沒空陪你。”


    “再相信我一次,好嗎?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我也沒有因為父兄...”


    “沈無憂!你往後最好別在本王麵前提你父兄,再拿這事兒惹本王,本王不介意把他們全殺了!”


    “你不會這麽做的。”


    “你可以試試看。還有,本王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再這麽作下去,本王還真不是非你不可。”說完,顧景炎徑自出了西院,直奔大門走去。


    沈無憂擰緊眉頭,她不是不願跟顧景炎有商有量的。


    她隻是擔心她違背了和上官樂言的承諾。


    上官樂言會變本加厲,到時候她若不肯交出解藥,非要顧景炎娶她,事情會變得更加棘手。


    沈無憂正準備和上官樂言講講道理。


    見鳩摩進了屋中,便又退了迴去。


    西院屋裏,鳩摩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淚眼婆娑的上官樂言,試探性地問道:“公主何須自找苦吃?據我所知,東越皇帝命人盜走雙生毒後,即刻對戰王用了毒。初步估計,戰王的壽命最多隻剩下一個月餘。您何必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浪費時間?”


    “這是本公主的事,本公主就想和景炎哥哥生同衾死同穴!”上官樂言擦了一把眼淚,仰著下巴,依舊不肯服輸。


    “可他都快死了...”


    “本公主就是喜歡他!他要是死了,本公主便給他殉葬!”上官樂言越說越心酸,最後幹脆趴在臥榻上痛哭不已。


    鳩摩眼瞅著上官樂言這般真情流露,他隻道她是因為顧景炎即將毒發身亡而傷心落淚,便也打消了疑慮。


    —


    是夜,醉佛樓。


    顧景炎拉著柳溪喝悶酒,一直到子時三刻,仍舊不肯迴府。


    沈無憂找來的時候。


    他仍舊提著酒壺往嘴裏倒著酒。


    而他身邊的阿水,隻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王爺,你忘了我們之前擬定的協議了?”沈無憂快步走到顧景炎跟前,摁住了他提著酒壺的手。


    顧景炎看清來人,下意識地想要將她摟入懷中。


    想到白天發生的種種,他又拉下了臉,冷淡地迴了一句:“你來這裏做什麽?”


    “你是有家室的人。你大晚上不迴去,我肯定會擔心。”


    “擔心什麽?你不是很喜歡把本王往外推?本王成全你,往後就宿在醉佛樓,不迴去了。你也不必來找本王,本王不想看你惺惺作態。”


    顧景炎話音未落,阿水便下意識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沈無憂察覺到阿水的反常,特特留了個心眼。


    在此之前,她便知阿水單戀顧景炎已久。


    隻是此前阿水的眼裏隻有綿綿無盡的憂鬱。


    而現在,阿水眼裏卻充斥著野心。


    這麽短的時間內。


    阿水為何會性情大變?


    顧景炎也察覺到了阿水的不對勁,他不悅地睨了她一眼,用眼神逼退她後,再一次看向沈無憂,“你迴去,本王見到你就生氣。”


    “你不在我睡不著。”


    沈無憂抿著唇,默默擠到了他和阿水中間,拿起一個沒用過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做什麽?”


    顧景炎瞬間警惕了起來,她還在孕期,怎可飲酒?


    “你不迴去的話,我隻好留下來陪你了。”


    “胡鬧!”顧景炎緊張地奪過她手中酒杯。


    見她麵露委屈,瞬間心軟。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悶聲說道:“你擾得本王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迴去吧。”


    兩人正準備起身。


    阿水也跟著起身,想要繞到顧景炎另一側攙扶著他。


    “慢著!”


    沈無憂一手擒住了阿水的手腕,不容商榷地說:“我一個人扶著他就行,不需要你代勞。”


    阿水張了張嘴,眼裏閃過不悅,但還是規矩地退到一旁。


    沈無憂和顧景炎二人坐進馬車後。


    她即刻正了臉色,鄭重其事地說:“阿水被掉包了。”


    “怎麽說?”


    顧景炎方才也察覺到了異樣,沉聲問道。


    “阿水前段時間才小產過,這麽短的時間內,她的脈象肯定還能診出之前身體上受到的傷害。可我剛才摸了她的脈象,她根本沒有小產過的痕跡。”


    “那看來,真正的阿水應該是和你二師兄在同天晚上死去的。”


    那天晚上是顧北宸最破防的時刻,他覺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大概率會在雲弋死後,命人將早就生出異心的阿水毒死。


    至於現在的阿水,應該是百分百聽命於顧北宸的。


    想到這裏,顧景炎總感覺腦子裏支零破碎的線索似乎可以串在一起。


    奈何喝得太醉,他沒辦法深度思考,沒一會兒便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沈無憂懷裏。


    “無憂...”


    迴府後,顧景炎也沒有像清醒時那樣拒她於千裏之外,而是借著八九分的醉意,靠在她身上,肆意地說著心裏話,“無憂,你知不知道,你把本王的心都給傷透了?”


    “抱歉,我...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冒險。”


    沈無憂此刻也很是痛苦,她自然可以選擇威脅上官樂言,逼其交出雙花蘭。


    可是這麽做。


    極有可能使得上官樂言破罐子破摔毀了雙花蘭的同時,選擇和顧景炎一同赴死。


    加上她的人一直沒有找到上官樂言將雙花蘭藏在何處,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顧景炎並沒有聽清沈無憂說了些什麽,自顧自地喃喃自語,“沒良心的女人!你這麽折磨本王,本王還不如去死。”


    “對不起...”


    沈無憂捧著顧景炎因為醉酒而異常酡紅的臉,心疼不已。


    “無憂,別嫌棄本王...”


    “嗯。”


    沈無憂重重地點了點頭,聽著他逐漸均勻的唿吸聲,也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


    顧景炎轉醒的時候發現他又一次和沈無憂睡在同一張臥榻上,他的手還在她的中衣裏,隨著她起伏的曲線,似一座小山般凸起。


    還想著默默抽出自己的手,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抬眸之際,正巧對上了她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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