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若真是異位妊娠,宮裏的太醫為何遲遲沒有發現?”林相國憤怒地打斷了沈無憂。


    “這就要問太醫是怎麽診治的了。”


    沈無憂挑眉,將視線落在了一旁噤若寒蟬的太醫們身上。


    雖說異位妊娠單從脈象上看不出端倪,但隻要說起腹痛流血等症狀,基本上所有醫者都會起疑。


    想必替林如意診治的太醫早就得知了病因,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不敢說出口罷了。


    “江太醫,你來說!”


    顧北宸佯裝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直截了當地點了江太醫的名。


    林如意妊娠期間,全是江太醫給開的方子,診的脈。


    因此出了事,也需要他站在最前頭。


    “臣...臣愚鈍,並不知林答應患有異位妊娠。林答應的脈象並無異常,此前她確實說過好幾次下腹隱痛有酸脹感,且有不規則出血的情況,有些女子胎像不穩,在懷孕初期,也是會出現以上症狀的。”


    江太醫顫顫巍巍地迴答道,實際上他早就發現了林如意的問題,也在第一時間告知了顧北宸。


    是顧北宸讓他隱瞞了林如意的真實病情,且不能對第三個人透露。


    現在倒好,東窗事發,倒黴的怕隻有他一人!


    “江太醫,可否讓我看一眼林答應的看診記錄?”沈無憂停頓了片刻,又一次問道。


    “這...”


    江太醫抬眸瞄了眼顧北宸,見他並無其他反應,隻好將看診記錄給沈無憂遞去,“林答應的看診記錄全在這裏了。一開始,她的腹痛之症不算頻繁,隻要多臥多躺,便能大大緩解。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斷定林答應隻是胎像不穩。”


    沈無憂沒說話,仔細地翻看著手中的冊子。


    大致瀏覽了一遍。


    她又將冊子歸還了迴去,“江太醫,你的冊子上明確記錄著林答應右側下腹隱痛酸脹,穀道墜脹感強烈,且伴隨著不規則流血,以及腹腔內急性劇烈疼痛。你都記錄得這麽清楚了,難道還不能分辨出這是異位妊娠的症狀?”


    “......”


    江太醫小心翼翼地抹了把額上的汗,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沈無憂也沒打算刁難太醫,畢竟他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轉過身,沉聲解釋道:“一般而言,單邊劇烈腹痛多是異位妊娠造成,林答應恰恰是右側下腹隱痛。皇上要是不信的話,大可讓仵作來驗證一下,我說的有沒有錯。”


    “沈無憂,你可別太過分!我妹妹已經被你害死,難道,你還想讓她死無全屍不成!”林琛氣憤地指著沈無憂的鼻尖,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


    “我這是在替她找出真正的死因。你千方百計地想要阻止我找出真相,意在何為?”


    “你什麽意思?難不成,我會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


    “字麵意思。兇案麵前,人人平等。”


    沈無憂懶得搭理氣急敗壞的林琛,她相信這件事並不是他做的,自然也沒必要纏著不放。


    “林愛卿,稍安勿躁。”


    顧北宸給了林琛一記眼神,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就算愛妃是死於異位妊娠,玫瑰珍珠的事你又該如何解釋?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珍珠裏的黑神散和鶴頂紅,加重了愛妃的病情?”


    “皇上說的也對,隻是林答應的症狀更像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導致覆膜充血,和服下鶴頂紅這種劇毒之物所顯現出的症狀並不相同。至於黑神散的作用,隻針對宮內妊娠,異位妊娠的話,黑神散的用處可以忽略不計。”


    沈無憂才說完,林相國又炸了毛,冷聲說道:“黑神散這種東西宮裏怎麽會有?依我看,定是你蓄意下的毒!”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沈無憂沒有理會林相國,一臉嚴肅地詢問著漱芳齋的宮婢,“林答應昨日吃了什麽?”


    “娘娘昨天早上喝了一碗南瓜水晶粥,昨日中午說是口淡,隻喝了一小盞蜜露,傍晚的時候,吃了皇上親賜的辣子雞。”


    “辣子雞?”沈無憂勾了勾唇,並沒有繼續往下說。


    尋常身體康健的孕婦吃一點辣並不礙事,但也不能吃辣子雞這種重麻重辣的東西。


    更何況是身體欠佳,還被異位妊娠所擾的林如意?


    顧北宸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雖說大部分人仍以為他對林如意情真意切,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林如意的真正死因,是顧北宸親賜的那道辣子雞。


    “宸兒,林氏既是死於異位妊娠,惠妃和沈少卿的嫌疑也該解除了吧?”


    太後暗暗地鬆了口氣,她可不希望這件事就這麽拖下去,沈無憂身懷有孕,要是被關入了監牢之中,怕是兇多吉少。


    “還是先等等吧!惠妃和沈卿若能證明案發現場的玫瑰珍珠不是她們遺落的,才能徹底解除嫌疑。”


    顧北宸費了一些心思才想到了離間顧景炎和司熤的法子,他還沒等到顧景炎趕迴向他求情,自然是不願意就這麽算了。


    “皇上,玫瑰珍珠裏的黑神散不可能是臣下的。臣是醫者,自然很清楚黑神散對異位妊娠毫無作用。”


    “沈卿,任何事都講究證據,你若沒有證據,眼下仍舊是第一嫌疑人。”


    “臣有辦法可以自證清白!”


    沈無憂指著托盤上的玫瑰珍珠,煞有其事地說道:“黑神散的成分有木藍,野百合等。而木藍含有一定量的靛藍成分,觸碰過後遇皂水會發黃。臣提議,場上所有人都可以驗一驗雙手,若有指尖發黃者,極有可能接觸過黑神散。”


    “此提議甚好!”


    太後還沒等顧北宸答話,立馬讓金釧端來了皂水,她毫不猶豫地拿下甲套,將雙手浸在了皂水之中。


    緊接著,沈無憂和惠妃二人也將雙手浸在皂水之中。


    “皇上,您看!臣與惠妃雙手並無發黃的跡象,這應該可以證明,臣與惠妃娘娘的清白了吧?”


    沈無憂話落,視線悄然停駐在了顧北宸修長的手指上。


    “......”


    顧北宸被盯得很不自在,那顆珍珠他捏在手裏把玩了許久。


    他的手若是浸在皂水之中,十有八九是會變色的。


    好在,整個漱芳齋裏,他仍舊占據著絕對的說話權。


    場上也無一人敢讓他驗證一二。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目前為止並未找到指尖發黃的人。有沒有一種可能,行兇者早早地洗幹淨了雙手?”


    “不太可能,靛藍附著力挺強的,一時半會兒去除不掉。”


    沈無憂話音剛落,殿外便匆匆忙忙跑進來了一個宮婢,“迴皇上,惠妃娘娘簪子上掉落的玫瑰珍珠找到了!”


    “哦?”


    顧北宸的臉色很是難看,他早就讓人捏碎了那顆珍珠,怎麽可能被人找到?


    宮婢稍稍調整了唿吸,旋即將手中那顆晶瑩剔透的粉色珍珠遞了上來。


    “我的玫瑰珍珠上有一小道被簪子劃過的痕跡,皇上可以親自驗證!”惠妃搶先一步開口。


    顧北宸掂量了手中的粉色珍珠,果真發現珍珠上有一道口子。


    他抿著唇,將珍珠給惠妃遞了去,“愛妃沒有怪朕吧?天子犯法與民同罪,朕不過是在例行公事。”


    “怎麽會呢?是臣妾疏忽,不小心遺失了玫瑰珍珠,往後臣妾定當好生保管。”


    “嗯。”


    顧北宸掃了眼惠妃發髻上各色的珠子,再無他話。


    在他看來,惠妃確實不蠢,但也絕不是什麽聰明之輩。


    想來是李公公錯把其他粉色的珠子當成了玫瑰珍珠捏碎成齏粉,才會導致這樣一場烏龍。


    至於沈無憂手中的那一顆,此刻正在托盤中安穩躺著。


    無論如何,她都是洗不清嫌疑的。


    顧北宸定了定神,就在他準備讓人將沈無憂收監之際。


    追風快步走進了漱芳齋,他手中高舉著一顆質地上乘的粉色珍珠,“沈姑娘,你的珍珠!”


    “有勞。”


    沈無憂連忙接過珍珠,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篤定說道:“沒錯,這就是皇上當初親賜臣父的那顆玫瑰珍珠!”


    顧北宸的眉頭不由得擰做了一團。


    如果說,沈無憂手中這顆珍珠才是真正的玫瑰珍珠,那托盤上那顆,又是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沈無憂行事向來謹慎。


    此前她就想到玫瑰珍珠極其珍貴,整個天越僅有兩顆。


    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她賴都賴不掉。


    因而不久前。


    她特地讓秀兒找外頭的工匠,打磨了一顆大小相差無幾的珍珠,再染上顏色,小心收在了妝奩之中。


    而真正的玫瑰珍珠,她仍舊存放在她爹書房密室中的金獅嘴裏。


    這事兒,隻有她和秀兒二人知曉。


    兩人提前對過暗號,秀兒很清楚什麽時候該拿出真的玫瑰珍珠...


    “皇上,托盤上那顆珍珠依臣看,應當是假的。這若是不比較,倒也看不出端倪。一經比較,托盤上那顆似乎粗糙一些。”


    沈無憂指著托盤裏的假珍珠,還沒歇上一口氣,又是一頓輸出,“還請皇上嚴查此事!幕後黑手非要整出一顆假的玫瑰珍珠,其目的很明顯,若不是奔著臣來的,想必就是奔著惠妃娘娘來的!”


    “朕自會嚴查。”顧北宸咬牙切齒地道。


    得知自己被沈無憂給耍了,他氣得想要殺人。


    可偏偏又不能隨意殺人...


    司熤瞅著顧北宸這般模樣,便知他是想要利用這出鬧劇,離間自己和顧景炎的關係。


    雖說,他和顧景炎的兄弟情相當牢固。


    得知自家妹妹並不會被犧牲的那一刻,心底裏滿是對沈無憂的感激。


    沈無憂暗暗打量著顧北宸黢黑的臉色,總想著讓他也吃一迴癟。


    她向來睚眥必報。


    就算對方是當今聖上,該報的仇她也絕對不會含糊。


    少頃,她的視線緩緩移至惠妃臉上。


    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之際,她雙唇微微翕動,默聲說了句“皂水”。


    惠妃立刻反應了過來。


    她單手捂著太陽穴,身子左右晃了兩下,而後“啊”的一聲,毫無預兆地朝著身側端著肥皂水的小太監倒去。


    小太監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出。


    他已經盡可能地穩住手中水盆,可盆裏的水還是不可避免地傾倒了出來。


    顧北宸的手恰巧就被皂水所浸染。


    他下意識地往後藏了藏自己的手,除卻前去攙扶惠妃的宮婢,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發黃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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