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炎把玩著手中的琉璃杯盞,好看的菱唇微微勾起,“公主若想讓本王給你賠罪,還請先卸下兩根手指,齊根斬斷就行。”


    “不就是讓你敬一杯酒?這麽較真做什麽...”


    上官樂言沒想到顧景炎連這麽點薄麵都不肯給她,咬著唇再不敢要他敬酒。


    輕倚在顧北宸身側的林如意見到上官樂言這般肆無忌憚地纏著顧景炎,氣得麵色鐵青。


    她被禁足冷宮已有兩個月餘。


    才被放出來就看到這麽刺目的場麵,心下驟然生出一抹恨意。


    如果當初她並沒有被顧北宸強取豪奪。


    或許站在顧景炎身側的女子就會是她了...


    “愛妃看什麽,怎的這麽入神?”


    顧北宸側目看向林如意,聲音不算大,但卻足以讓坐在廣華殿中前排的一眾賓客聽清。


    “七公主的胡旋舞果真天下一絕,不過妾身認為沈少卿的劍舞似乎更勝一籌。”


    林如意聲音清冷,提及沈無憂的時候差點兒把一口銀牙咬碎。


    聞言,太後和皇後對視了一眼,看向林如意的眼神更加冰冷。


    此女心腸歹毒,成分不明。


    這會子還想為難沈無憂,太後是萬萬不能忍的。


    沈無憂懷了身孕,決不能有分毫的差池。


    太後狠狠地剜了一眼林如意,語氣不善地說:“胡旋舞有胡旋舞的異域風情,劍舞也有劍舞的英姿颯爽,有什麽好對比的?”


    “太後說的是。”惠妃司璿即刻附和道。


    皇後生性怯懦,她擔心自己要是順著太後的話茬往下說,會讓顧北宸更加厭惡。


    思來想去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隻顧著垂眸飲茶。


    林如意不敢同太後硬碰硬,但她並不懼怕惠妃。


    哪怕她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答應。


    隻要顧北宸放不下她,任何人都別想著扳倒她。


    “司妹妹的座位竟這麽偏僻?要不是你突然冒出一句,我還真是沒有注意到。”林如意掩唇輕笑,眼裏的挑釁意味十足。


    “林答應這話說的!我就算是坐在你身邊,你也不一定看得到不是?”司璿不甘示弱,直接懟了迴去。


    林如意蹙眉,不悅地道:“你若是坐得近一些,我自然是能看到。你這話說的,好像在罵我睜眼瞎一樣。”


    “林答應一直盯著台下看,我坐得再近,怕也入不了你的眼。”


    司璿此話一出,林如意的臉色微微僵了僵,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顧北宸的臉色,不再去逞口舌之快。


    好不容易才從冷宮中走出,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上官樂言原本就打算找個機會刁難打壓沈無憂,聽林如意說沈無憂的劍舞比她更勝一籌,自是不肯服氣。


    她揚著下巴活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朝著沈無憂的方向走去,“喂!你敢不敢跟本公主比試比試?”


    “公主的胡旋舞技驚四座,西北第一舞果真名不虛傳。至於比試,還是算了吧。宴會上所有的節目排序都已經定下,若是因為這場沒什麽意思的比試,而讓排在末尾的舞者失去了展現自己的舞台,對她們來說並不公平。”


    沈無憂很清楚,今日能在廣華殿上獻舞的舞姬都是經過精挑細選,且嚴格訓練過的。


    她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在這樣的大場合中舞驚四座。


    她可不想因為隨便什麽人的挑釁,而毀了那麽多舞姬的心血。


    “說白了,你就是不敢和本公主比,怕輸對吧?”上官樂言雙手抱臂,顯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她一定要讓沈無憂親口承認這一點,顧景炎要是看到沈無憂這麽怯懦膽小,興許就不喜歡了。


    “怕你個...”


    江晴雪最是看不慣這種事兒精,還有個“球”字沒有說出口,顧景炎已然起身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景炎哥哥,你們東越的女子都是這麽膽小的?竟連同本公主比試一場的勇氣都沒有?”


    “她隻能跳給本王一個人看,這個答案公主滿意嗎?”


    顧景炎話音一落,便將披風輕輕披在沈無憂肩上。


    “......”


    上官樂言沒想到顧景炎會這麽說這麽做。


    她紅著眼一臉不高興地迴了自己的座位。


    隨著下一支舞曲拉開序幕,顧景炎也緩步踱迴了原先的位置。


    江晴雪興奮地扯了扯沈無憂的衣擺,壓低了聲道:“戰王這人能處!有事他是真上。無憂,你看到了沒,那個七公主眼圈都紅了。”


    “他人確實不錯,就是好熱...”


    沈無憂懷了身孕,體溫本就高一些,再披上他的披風,整個人已經開始發汗。


    “要不,先脫了?”江晴雪試探性地問。


    “算了。他的脾氣古古怪怪,我現在要是脫了,他肯定會胡思亂想。”和顧景炎相處磨合的這段時間,沈無憂大體摸清了他的性子。


    他在投入一段感情之後,似乎會減少理性的思考,所言所行看上去都很感性。


    換句話說就是,他和她在相處過程中,時不時會表現出“戀愛腦”低智的一麵。


    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先哄著,他要是吃起醋,還不知道會整出什麽幺蛾子。


    沈無憂可不想再被虐待一次。


    如果再來一次,她真的會走。


    迴到座位後上官樂言一直沒有抬頭,她此刻真是難過極了。


    千裏迢迢跑來找顧景炎。


    天知道她這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可是...現實好像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顧景炎有了心愛的女子,甚至會為她出頭。


    “公主,您還好吧?”身側的使臣擔憂地看向上官樂言,緩聲關心道。


    “吃你的飯去!”


    上官樂言偏過頭,語氣不善地說。


    她生來尊貴。


    決不能在這麽多人麵前哭鼻子!


    然而,讓她更加破防的是。


    下一支舞曲的領舞者跳的舞種和她的胡旋舞有些類似。


    卻因為加了許多飛旋的舞蹈動作,引得宴會上眾人齊齊稱讚。


    偌大的宴會上,並無一人敢將這個舞姬同她相提並論。


    但她還是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她輸得很徹底。


    “此女舞姿卓然,看得出功底相當深厚!”阿水一曲舞畢,太後率先開口誇讚。


    作為上一屆宮鬥冠軍,太後的手段絕對不容小覷。


    她見上官樂言試圖欺負她的準兒媳,自然是要一一還迴去的。


    顧北宸眸色漸深,他能看出來太後這麽說是在為沈無憂出氣。


    可問題是。


    太後既已得知沈無憂還打過顧景炎耳光,為什麽還會這麽護著?


    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細節?


    顧北宸忽然迴憶起前幾日在朝堂上,王莽意圖同沈無憂比試一場以決出萬國盛宴期間的武將之首。


    沈無憂推三阻四,不肯比試。


    最後他好像是說讓太醫過來給沈無憂瞧瞧身體,她更是萬般推脫。


    為了不讓太醫把脈,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同王莽比試。


    她懷孕了?


    顧北宸的眸色愈發深邃。


    如果說沈無憂懷上了身孕,那麽她無故暈厥,以及拒絕太醫把脈這事兒也便說得通了。


    再往前追溯一段時日。


    沈無憂上一迴暈厥也是在和王莽比試的賽場上。


    那一次,太醫明明診出了喜脈...


    “事情好像越來越好玩了。”


    顧北宸已經能夠確定沈無憂肯定是懷上了身孕,隻是她懷的究竟是顧景炎的骨肉,還是裴行止的?


    如果是顧景炎的,他絕對是容不下的。


    如果是裴行止的。


    他倒要看看,顧景炎會不會心甘情願地戴上這頂綠帽。


    “皇帝,此女是哪家的千金,哀家之前怎麽沒有見過?”太後指著殿中搶盡風頭的阿水,微微偏頭詢問著顧北宸。


    “此女生於民間,自幼善舞,由鴻臚寺推薦上來的。”顧北宸此話一出,上官樂言更覺麵上無光。


    連一個貧民的舞技都能碾壓她,東越這不明擺著不給她麵子?


    大概是因為珠玉在前,阿水退場後,宴會上的歌舞便變得普通了許多。


    眾賓客忙著攀談,或是結交關係,熙熙攘攘一片,吵得人腦殼兒嗡嗡作響。


    沈無憂小口地喝著顧景炎特地給她準備的清淡果漿。


    陳歲說過,體格相差太大的人若結為伴侶,女方在分娩的時候很容易遭遇難產這樣的狀況。


    顧景炎算是將這番話記在心裏了。


    讓人準備果漿的時候特地挑的甜度較低的水果。


    他是生怕她腹中胎兒吸收過多的熱量,長得太大。


    “喝這玩意兒,跟喝苦瓜汁沒區別。”


    沈無憂看著江晴雪杯盞中的果酒,又看了看自己杯盞中的清淡果漿,瞬間沒了胃口。


    “你就是沈重的女兒?”


    獨孤璟單手端著酒杯,信步朝著沈無憂走來。


    他的目光很犀利,總給人以一種兇戾不好惹的陰鷙感。


    顧景炎給人的感覺也很不好惹。


    不過他的不好惹主要體現在清冷淡漠的氣質上。


    單從外表上看,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雖然透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性,但不得不說,還是相當迷人的。


    獨孤璟給她的印象並不好。


    他就像是盤踞在黑暗中的毒蛇,讓人每每和他對視,都會不寒而栗。


    良久,在獨孤璟充斥著壓迫感的目光下,沈無憂站起身,笑著迴了一句:“久仰殿下大名。”


    “孤聽聞,你和東越的戰王殿下定了婚約?”


    “殿下的消息可真靈通。”


    沈無憂端起桌案上的琉璃盞,同獨孤璟微微點頭,便算是敬了酒。


    東越的規矩是,來者是客。


    哪怕他們之間可能隔著血海深仇,在萬國盛宴上依舊不能撕破臉皮。


    “你父兄早已身故的消息,你是真不知道?”


    “殿下無端詛咒人,是不是太過失禮了?”沈無憂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突突打著鼓。


    她父兄是在石亭一役中失去音訊的,那之後的一段時間,顧景炎的人確實在北邊地區探查到她父兄的蹤跡。


    可近段時間以來,她父兄似乎又一次徹底失去蹤跡。


    難道...他們已經被北離方秘密處決了?


    “孤可沒在詛咒人。孤實在好奇,父兄身故,你甚至連守孝三年都做不到,竟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著嫁人。你這麽做,難道就不怕你父兄在九泉底下寒心?”


    “是我父兄托夢給殿下,親口說的他們對我很寒心?”


    “那倒沒有。”


    “殿下要是這麽關心這事兒,您不妨親自去您所謂的九泉底下一探究竟。若當真找到了我父兄,您再親口問問?”


    “......”


    獨孤璟眯了眯眸,他原本就是想來見識一下,顧景炎看上的女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但見沈無憂這般牙尖嘴利,他心口處驟然生出了一簇火苗。


    不過是個將門女,竟敢這麽跟他說話?


    她難道不知,東越有兩位公主,都是在北離遭遇了牽羊禮,含恨受辱而終?


    “沈無憂,你可知得罪孤會是什麽下場?”獨孤璟發現沈無憂並不怕他,臉色愈發陰沉。


    “不是吧?殿下竟這樣小氣?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的你,你竟破防了?”


    沈無憂對答如流,由於文化差異,和其他國家的人交流起來,所用到的詞匯都不算過於複雜。


    這比她當初在朝堂上舌戰群儒時的難度,明顯要低一些。


    “破防?”


    獨孤璟並不理解破防二字是為何意,不過,他用腳趾頭想想也該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從未被人忤逆過的他很是不爽被一個女子這樣對待,隨口就是一句難聽的嘲諷,“沈無憂,你該不會以為攀上戰王就能高枕無憂了吧?沈重已死,你現在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戰王對你失去興趣的那一日,你怕是連看門狗都當不上。”


    “我們天朝有句古話,叫狗改不了吃屎。我尋思著,我見殿下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是本性使然麽?”


    “你竟還敢罵孤?”


    獨孤璟的眼神更加陰鷙,冷冷地補充道:“沈無憂,你信不信,孤立刻向東越皇帝要了你,然後再把你帶迴北離,肆意淩辱!”


    “怎麽?北離折了個三皇子不夠,又派來一個送死的?”顧景炎察覺到沈無憂這邊的情況,快步走了過來。


    “不過是玩笑話,戰王何須當真?”


    獨孤璟被駁了麵子,眉頭一皺,說話的語氣倒是放緩了不少。


    這裏畢竟是東越的地盤,他要是惹怒了顧景炎,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本王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任何人膽敢動本王的女人,都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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