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憂很認真地說道:“今晚怕是不行,就算現洗現晾,也幹不了。”


    “那本王明晚再去取。”


    顧景炎無所謂多一件又或者少一件披風,不過是想要多給自己創造一次和沈無憂見麵的機會。


    “行。”沈無憂爽快應下。


    “無憂,本王手上的傷你知道怎麽處理麽?”


    “做好消毒清創工作後,再上止血散,然後纏上繃帶就行了。”


    “今晚本王可否去國公府,請你特地為本王包紮一下?”


    “好吧。”沈無憂尋思著顧景炎總歸是為了她受的傷,替他包紮傷口也是應該的。


    “晚上見。”


    顧景炎儼然忘卻了兩人在宮裏起的小小爭執,急著趕迴家捯飭自己。


    秀兒聽人說起今天早上沈無憂遭遇數百人的伏擊後,一直驚魂未定地在裴府門口焦灼不安地來迴踱步。


    見沈無憂平安歸來,忙飛奔上前,“小姐!你可算是迴來了,秀兒都快擔心死你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


    沈無憂每次看到秀兒,心情都會特別好。


    特別是家中親人接連去世,她愈發覺得孤獨無依。


    秀兒的存在總歸是能給予她一絲家的溫暖。


    “小姐,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才迴來?裴八蛋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迴了。”


    “我中途還給太後的貓拆了線,自然是耽擱了。”


    “你沒事就是極好的。”


    秀兒見沈無憂並無受傷,緩過一口氣,旋即又噘著嘴,忿忿不平地道:“小姐,你不知道,裴八蛋那張嘴有多壞!”


    “怎麽了?”


    “我見他的馬車迴了府,趕忙衝上前詢問你的情況。他冷冷地白了我一眼,誆我說你重傷不治,嚇得我差點兒沒暈死過去。”


    “他本就盼著我早死。可惜,我還偏就不能遂了他的願。”


    沈無憂勾了勾唇,她還是很慶幸能夠順利地同裴行止和離的。


    “秀兒,行李快收拾好了嗎?今晚咱們就搬迴護國公府。”


    “你昨晚跟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我就已經讓人著手打包行李了。就是老粉紅那邊,煩人得很,連個盤子都要扣下,說什麽我們占了裴府的便宜。”


    “帶不走的,就砸了!”


    沈無憂懶得和裴老夫人耗下去,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將那些帶不走的東西留下來。


    裴家壓榨了她一年多,這會子竟還想著拿她的錢財去開客棧,簡直是癡人說夢!


    “是!”


    秀兒見沈無憂發了話,便興衝衝地帶著梅蘭竹菊四香,以及南院的護衛們一道,能打包的盡量打包,不能打包帶走的就當場銷毀。


    一時間,打砸聲不絕於耳。


    裴老夫人聽聞南院這麽大的動靜,肉疼得不得了。


    眼看著沈無憂的人將那滿箱滿箱的金銀珠寶往外搬,她就像是那光禿禿的玉米棒,渾身上下能掉的肉,都掉得差不多了。


    這樣的打擊,她是真心遭不住的。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想到從今往後,裴府的日子將變得拮據萬分。


    裴老夫人就跟將死之人一樣,半癱在椅座上動彈不得。


    “要命了!這小蹄子,是誠心要我的命啊!”她捶著胸口,渾濁的眼淚簌簌劃過臉頰。


    寶珠顫顫巍巍地跪在裴老夫人跟前,手裏還端著一碗人參湯。


    每每裴老夫人哭岔了氣,她立馬就上前喂口參湯。


    裴老夫人現在可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蘇墨玉若是在欺到她頭上,怕是再無人護著她。


    蘇墨玉這會子完全沒有心思搭理寶珠。


    雖說沈無憂搬走的全是她從沈家帶來的,半點兒也沒有拿裴府的東西。


    眼瞅著這麽多金銀財寶被搬出府,蘇墨玉還是著急地紅了眼。


    “夫君,沈氏這麽搬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這些東西明明都是裴府的,她憑什麽搬走?”


    在蘇墨玉的眼裏,這些珠寶在裴府存放了這麽久,就該是裴府的財物。


    沈無憂若是隻搬走一部分,她還能忍受。


    若是全部搬走了,她是堅決不能夠忍的。


    “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她的。”裴行止悶悶不樂地道。


    “不行!我必須攔下那小蹄子!”


    裴老夫人稍稍緩和了情緒,即刻拄著拐杖,氣勢洶洶地從院子裏走了出去。


    見沈無憂正指揮著手下有序地將箱子搬出裴府大門。


    她氣的咬牙切齒,抬手用拐杖在石板路上連敲三聲。


    隨後,她又在蘇墨玉的攙扶下,快步擋在了沈無憂跟前,蠻橫無理地開了口:“沈無憂,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今日,你要是敢將所有財物搬走,我就撞死在你麵前!”


    蘇墨玉連聲附和道:“沈氏,你已經不是裴府的人了,怎麽還好意思厚著臉皮,拿走裴府這麽多家產?”


    “睜大你們的雙眼看看,這些財物本就是我從國公府帶來的,什麽時候竟成了裴府的家產?”


    沈無憂沒想到裴老夫人和蘇墨玉兩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暗暗感慨著她們婆媳二人的相似之處。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不管!這些東西你今天必須留下!你若真想帶走,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裴老夫人徹底豁了出去,大有一種要和沈無憂魚死網破的既視感。


    “老夫人,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我從娘家帶來的財物,是聖上特許我原數帶迴的,你若不滿,大可告禦狀,告到聖上麵前。”


    “你少拿聖上壓我!就憑你和野男人私相授受這一項,你就該留下所有財物,作為對行止的精神補償!”裴老夫人耍了橫,言之鑿鑿地說。


    “和野男人私相授受?”


    沈無憂蹙著眉,即刻意識到裴老夫人又想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沒錯!我已經找到和你私相授受的粉麵書生,今日你若是不留下財物,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裴老夫人話音一落,一個身材頎長消瘦,唇紅齒白的男子就被兩個家丁給帶了上來。


    沈無憂對此很是無語。


    她就算是瞎了,也不可能找一個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不男不女的男倌當姘夫。


    裴老夫人既然存心想要汙蔑她,好歹去找個像樣的男子。


    這般敷衍了事,簡直是辣人眼睛。


    “沈姐姐...對不住,我不是有意供出你的。”粉麵書生抬起含情脈脈的雙眼,委屈兮兮地看向沈無憂。


    “離我遠點。”


    沈無憂被粉麵書生身上的劣質香氣熏得鼻頭一皺,又轉頭看向裴老夫人,“說吧,你準備怎麽辦?”


    “要麽,將所有財物留下,你自己一人淨身出戶。要麽,我就將你的爛事捅到官府去。”


    “淨身出戶?”


    沈無憂冷笑出聲,她嫁過來這一年,裴老夫人可沒少薅她羊毛。


    對此她並不是一無所知。


    隻不過那時候她戀愛腦犯了,便看在一直在外征戰的裴行止的麵子上,不和老夫人計較。


    沒成想,這老東西竟還打算侵吞她的所有財物!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蘇墨玉輕輕地推了推裴老夫人的胳膊,揚著下巴補充道:“財物你也可以拿走一半,皇上既然發了話,我們也不好為難你不是?不過你最好別想著全部帶走,否則這事情鬧大了,你鴻臚寺少卿的位置可就坐不穩了。”


    “諸位,收拾一下,隨我去順天府吧!”


    沈無憂的視線掃過一旁默不作聲,任由裴老夫人和蘇墨玉胡鬧的裴行止,愈發覺得自己當初瞎了眼。


    裴行止這般不作為,出了事永遠隻知道拿女人做擋箭牌,遇到事也隻會讓女人衝鋒陷陣。


    在沈無憂看來,裴行止這樣的行徑比貪婪陰毒的裴老夫人和蘇墨玉還要惡心!


    “沈無憂,你確定當真要鬧到官府?”


    裴老夫人的臉上閃過一絲膽怯,不可置信地問。


    沈無憂點了點頭,不耐煩地道:“別墨跡了!省得一會兒天黑了,空跑一趟。”


    “去就去!到時候被罰浸豬籠,你可別跪著求饒!”


    裴老夫人冷哼著,她尋思著這事兒本就是個死局。


    隻要粉麵書生一口咬定他和沈無憂好過,沈無憂就注定被釘在蕩婦的恥辱柱上,徹底淪為全京都城茶餘飯後的笑料。


    “你幾日沒漱口了?”


    沈無憂聞到裴老夫人身上散發出的帶著熱氣的魚腥味兒,下意識地屏住了唿吸。


    孕期中嗅覺本就敏感。


    被裴老夫人身上的怪味兒一刺激,她差點兒沒吐出來。


    裴老夫人尷尬地紅著臉,氣急敗壞地道:“你給我等著瞧!”


    “行,我等著。”


    沈無憂說完,也帶著秀兒魯達一起,正大光明地走出了裴府。


    “小姐,老虔婆似乎是有備而來。”


    “她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你別緊張,安心看好戲就行。”


    沈無憂之所以帶秀兒出門,主要是因為秀兒喜歡吃瓜,八卦得不得了。


    她已經預感到這件事的走向會相當有趣。


    單是想想,便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一行人抵達順天府後,沈無憂即刻命魯達擊鼓鳴冤。


    之所以帶著魯達。


    主要是因為魯達力氣大,擊鼓更為響亮。


    畢竟她今兒個一早便動了胎氣,這會子可不敢再有什麽大動作。


    很快,振聾發聵的鼓聲就吸引了大批趕來圍觀的百姓。


    順天府丞張居正見沈無憂又一次上了公堂,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有緣的。


    這一來二往,都給混熟悉了。


    “沈少卿,你有何冤屈?”張居正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抬眸看向堂下立著的沈無憂,緩聲問道。


    “裴老夫人說我私通粉麵書生,我是萬萬忍不下這口氣的。”


    沈無憂話音一落,圍聚在官府門外的百姓們瞬間來了興致,一個個都抻著脖子屏息聽著下文。


    比起血腥殘忍的兇殺案。


    這等私通情郎的案件顯然更具娛樂性,也更加符合大眾的口味。


    張居正眼皮狂跳,他是萬萬沒想到,沈無憂被告和野男人私通還敢擊鼓鳴冤。


    一般而言,這種事最好是私了。


    因為如果對方一口咬定沈無憂和他有私情,沈無憂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著實不易。


    他的目光來迴地從沈無憂和裴行止等人麵上掃過,心下更覺為難。


    沈無憂現在是聖上麵前的大紅人,聽說是聖上親自允準的和離旨意,聖上還給予了沈無憂未來子嗣承襲護國公府爵位的特權。


    這般榮寵加身,他自然是得罪不起。


    至於裴行止,官居正二品南中大將軍,他肯定也是不敢招惹的。


    思來想去。


    他最後隻能拿怯生生站在一旁的粉麵書生開涮。


    “你,什麽名字,哪裏人?”張居正指著粉麵書生,厲聲問道。


    “小的名叫崔浩,京都城本地人。”


    “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張居正又問。


    “迴大人的話,小的和沈氏私通已久。第一次是在八個月前的賞菊螃蟹宴上,小的作為演奏絲竹者,在宴會上演奏了一曲《鳳求凰》。”


    “那之後,沈氏偷偷給小的遞了紙條,要小的於三更天從裴府後門溜入,前去東院找她。如若不從,她還威脅小的,說是要殺光小的家裏人。”


    “從那時候開始,沈氏就經常讓小的趁夜色前去裴府找她。”


    “她在私底下完全不是現在這般驕矜的模樣,浪蕩得不得了!不僅聲音夠騷,她還喜歡騎乘,基本上每一次都用的觀音坐蓮的姿勢。”


    ......


    許是崔浩說得有鼻子有眼,堂外的百姓聽得漸漸入了神,便以為沈無憂當真找過這人私通過。


    擠在圍觀百姓當中的林清水越聽越生氣,扯著嗓子朝著崔浩喊著話,“人在做,天在看!姓崔的,我勸你不要血口噴人!沈姑娘絕對不是這種人,而且她也絕對不可能看上你!”


    沈無憂好奇地轉過身,看向人群中一臉憤慨的林清水。


    她就說好心總歸是有好報的。


    最起碼,林清水她是沒救錯。


    崔浩也轉頭看向林清水,他一眼就認出林清水是心悅客棧掌櫃的女兒。


    前段時間林清水因為被好幾個公子哥侮辱,失去清白還上過公堂,她其實是不適合在這種公眾場合露臉的。


    這不,崔浩立刻就拿林清水的遭遇攻擊起了她,“你這個被萬人騎的蕩婦,你怎麽知道沈氏看不上我?依我看,你們倆都是爛到不能再爛的騷貨!”


    他此話一出,圍觀百姓也覺得他說得對。


    像沈無憂這種成天拋頭露臉的女人,一看就不像是正經人。


    她會找小白臉,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崔浩見眾人開始對沈無憂指指點點,又一次添油加醋,“說起來,裴將軍還真是個可憐人!裴將軍在外保家衛國,沈氏卻隻知尋歡作樂!我其實也不想和沈氏私通,是她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脅,我沒辦法,才能任由她肆意淩辱我。”


    “哦?你還有什麽想說的?”沈無憂眉目含笑地問。


    崔浩見沈無憂半點沒有慌亂的模樣,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他咬著唇,又一次說道:“你不要臉!還讓我嗦你腳趾!”


    “沈氏,你好歹是護國公府的嫡女,怎麽能幹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蘇墨玉麵露譏諷,自然是不可能錯過這麽個落井下石的大好時機。


    “沈氏道德敗壞,必須要嚴懲!這般浪蕩行為,浸豬籠都不為過!”


    裴老夫人此刻也指著沈無憂的鼻尖,怒聲冷斥。


    另一邊,顧景炎聽聞沈無憂被裴老夫人汙蔑,即刻讓人去調查了那粉麵書生的底細。


    “主子,查到了!這粉麵書生名叫崔浩,專門勾搭富庶人家的夫人。”


    “他確實去過好幾次裴府,但並不清楚請他去的人是誰。”


    “還有就是,他染了花柳病。這段時間每天都去找郎中尋醫問藥。”


    沒一會兒,追風就帶著第一手信息趕了迴去。


    “你讓郎中趕去順天府指證崔浩,速去。”


    顧景炎不方便出現在順天府,他倒是不介意流言蜚語,但他必須守護好沈無憂的名聲。


    沈無憂剛同裴行止和離,因此在公眾場合,他必須適當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


    等過段時間,他再去追求她。


    她才不會落人口實,平白被人安上勾引他的汙名...


    約摸一刻鍾的功夫。


    為崔浩看過病的郎中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順天府,“大人,你們千萬別信崔浩的話,此人的人品極其糟糕,說的話絕對不可信!”


    “堂下何人喧嘩?”


    “大人,我是給崔浩治療過花柳病的郎中,我叫龔四。崔浩私下經常勾搭京都城裏富庶人家守寡的夫人,他勾搭的對象通常在三十歲往上。他說過,比起年輕女子,還是中年女子更舍得為他花錢,這些都是他親口說的!”


    沈無憂見忽然跑出來一個指證崔浩的郎中,暗暗尋思著,難道此人又是顧景炎請來幫她的?


    她隻淡淡地看了眼郎中,很快又將視線投注在崔浩身上,“崔浩,我最後警告你一遍,汙蔑朝廷命官,是死罪。現在說實話,我還有可能放你一馬。你要是再這麽嘴硬下去,誰也救不了你。”


    崔浩深知到了這一步,隻能一條路走到黑,自然不會因為沈無憂的威脅而動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沈無憂在同他說話期間,已經不動聲色地對他用了乖乖粉。


    上一迴,乖乖粉對顧景炎完全起不到作用,並不是因為這藥效果不佳。


    最主要還是因為顧景炎定力過強,能夠憑借自身意誌抵抗住藥性。


    至於眼前這個粉麵小白臉,怎麽看都不像是定力強的人。


    崔浩中了藥粉後,雙眼立馬發直,他撲通一聲跪地,訥訥地說道:“八個月前,裴老夫人在賞菊螃蟹宴上,看中了我,要我陪她過夜。我貪圖她的錢財,就答應了。”


    “你!你信口雌黃!”


    裴老夫人沒有料想到崔浩會在這個時候出賣她,雙目圓瞪,一張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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