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娑固當然是置辦了酒席,就在中軍帳裏。安祿山坐在側手,身旁是獨孤問兄妹。這也引起了李娑固的特別注意,他的眼光在獨孤蓉身上瞅了好幾次。


    安祿山自斟一碗酒,笑道:“奚王,我就這麽和你說吧,這次和你兵戎相見的還真不是我安祿山,真正是那個李崢,黔南來的部落巫郎,是他要為宜芳公主報仇,讓你給他謝罪,我隻是沒攔住他罷了。”


    “喔?哈哈,你倒是說的輕巧。”李娑固強抑住怒火,“你是三鎮節度使,在你的地盤上,如果你不同意開戰的話,他區區一個李崢,李林甫的犬子,就能騎在你頭上拉……嗯,騎在你頭上逞威風?


    還有,他說是要為宜芳公主報仇?天大的笑話。一來,公主不是我殺的;二來,還不是你安祿山屢屢和我們奚人作對,我尊耶(父)便殺了公主,是為讓全族勇士下定決心和你唐朝決一死戰,這到底怪誰?哼!現在居然敢招來一個黔地的狗屁頭領,讓他衝在前頭和我奚人開戰,你藏在他身後坐享彩頭,哼!安祿山呀安祿山,你是個大大的滑頭,卻又當我這個奚王好欺負麽?”


    安祿山端起酒碗來狂飲一口,輕輕放下碗,不慍反喜,笑嘻嘻道:“別生氣,千萬別生氣,啊……這個嘛,你這麽說,還真是委屈我老安啦!噯,我問你,前些年我是總和你們奚人打仗,可這又是為什麽呢?平白無故我打什麽仗呀?還不都是你家尊耶和我家主帥張守珪過意不去,總想暗害他嗎?那張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說我能不替他出口惡氣麽?


    世人都道是我安祿山想打你們去請軍功,可這裏的事兒我心裏最清楚。再說了,你們打仗就打仗,殺了宜芳公主幹什麽啊?”


    他語氣頓了頓,趁機瞅了眼奚人的那些陪同將佐,見這些人並沒有動怒的意思,又道,“我的奚酋長,你剛才說那個李崢,不假,他是李林甫的兒子,我要是真不讓他打你,確實也不難做到,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阻攔他麽?這裏麵的故事,還是要說我老安做人厚道了。


    他爹雖然是過氣了的前宰相,也是罪人的李林甫,可他爹總算是對我安祿山有恩呐,他爹在位時在聖上麵前說了我不少好話,也和我聯手對付過楊國忠那個王八蛋,你說說,我能不幫幫他兒子麽?就和你明說吧,我不能攔著李崢,他可有神兵器在手,我還等著他立了大功,聖上免掉他的死罪,然後我要用他對付楊國忠呢!”


    這裏是兩軍交戰的陣前大營,因此今天的酒會沒有歌姬旋舞,隻有烈酒和肉食罷了。獨孤問和獨孤蓉並未飲酒,隻在安祿山身邊警惕著周邊,確也沒感到什麽殺氣。


    鄔諧念撚著須,賊溜溜地觀察著安祿山,心思不斷翻動著。僅憑安祿山和李娑固的幾段對話,他已經斷定,安祿山藝高人大膽,他之所以敢來,就是已經吃定了李娑固的心思。唇槍舌劍一番,終究李娑固是壓不住安祿山的……


    “……想打仗就打仗,想立功就說立功,你們又何必要打著為公主報仇的旗號呢?這難道是真的?李崢難道真是個在女人身上做文章的人?”李娑固不解道。


    “對嘍!老李呀,你總算是說對嘍!一開始我也琢磨不透那小子的性子,後來真是大開眼界啦,他還真對女兒家的憐憫得很!這仗還真就是為宜芳公主打的。”安祿山道。


    鄔諧念終於憋不住,有話想問安祿山,便主動端起酒碗來,一敬:“某不才,隻是奚王帳下的參謀,見節度使主帥氣概非凡,特此敬酒一碗,以表恭敬,望節度使主帥莫以鄙賤。”


    安祿山盯著他,瞧此人儀表賊醜,便不大喜歡,轉念一想,他既然是李娑固的軍師,說不定正是定計包圍李崢的人,便道:“這位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奚人呐,也不知姓甚名誰?”


    鄔諧念笑道:“嗬嗬,鄙人不才,確是漢人,敝姓鄔,名諧念,是從江陵府特來投奔奚王的,遇明主,願與馬前充一卒爾。”


    安祿山道:“就煩和你們這些文縐縐的人說話,忒他娘累!就這麽說吧,上迴用計圍住李崢的是不是你?”


    “哈哈哈……”鄔諧念大笑:“不才,正是鄙人。”


    “喔!”安祿山這才仔細端詳著他,有頃,“看樣子,你這漢人真還有些手段,成,也不用多說,這次一戰,你我……呃不,應該是你和李崢,再分勝負吧!”


    鄔諧念小呷一口酒,道:“某還有一話想請教節度使相公。這一麽,那李崢的妖怪兵器究竟是怎樣得來的?還有,這一仗若是唐軍打贏了終究要怎樣才肯收手?”


    安祿山道:“問得好。這麽對你說吧,我也琢磨過,估摸那李崢應該是被發配到黔中道的時候獲得了這妖孽的本事,這大千世界神乎其神,這裏麵究竟是何買賣,就不可言說了!


    總之,他可是真能瞬間變出許多神兵器來,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呀!他那些兵器的威力,天乖乖的!我預計過,倘若給他五千兵馬,各個都拿他的兵器,打破長安都不在話下。


    再說你的第二問,這一仗要是我們贏了,怎麽辦?這還真得聽李崢的,我琢磨著,殺了宜芳公主的畢竟不是奚王你本人,所以李崢應該是要求你公開賠罪,要不,再為公主舉行一場轟轟烈烈的祭奠禮罷!這隻是我琢磨的啊,一家之言,算不算數也不曉得。哈哈哈!”


    鄔諧念又道:“可若是這一戰我們贏了呢?該當如何?”


    安祿山道:“好。那我也不白來,放下一句話,若是你們贏了,我自當說服李崢,從此罷兵,再不會以為公主報仇之名前來襲擾。”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琢磨著安祿山說的話。李娑固心道:“這仗打的還真正像是在下棋博弈,隻為一個女人,打得值麽?”


    李大通琢磨道:“這安祿山好賊滑,若是他輸了,就不會再以為公主報仇的名義來打仗?……這叫什麽話?意思就是說還可以以別的名義來打仗唄?”


    鄔諧念嘿嘿一笑:“唉!看來多說也無益,那就打吧!”嘴上如此說,可心裏的潛台詞是:“哼!賊人安祿山,你等著瞧吧,這一戰可沒你想得那樣簡單,鹿死誰手還不見得!莫說妖怪李崢了,既然你來了,說不定連你這個主將也讓李光祖給擒了!”


    而安祿山的心思也一樣:“……這個鄔諧念的確是個賊人,哼哼,可李崢已對你有了防範,僅憑他的武器和我的萬千兵馬,你想再圍住我們就難啦!而且這次李娑固來了,沒假的,我也沒白來,一仗打下來,我隻要了李娑固的命,哈哈,這可是多大的軍功呐!”


    又飲良久,奚王李娑固發話了:“安祿山,你今天敢來我這,算你有種,畢竟也是遊牧部族的勇士,我佩服你!可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擺下鴻門宴,然後也在酒裏下麻藥殺了你麽?”


    他這樣一說,獨孤問和獨孤蓉格外緊張,橫眉冷對,緊緊握住刀柄。安祿山先是一怔,爾後不由大笑:“不會的不會的,我隻當你不會。”


    “喔?你哪來的把握呢?”李娑固道。


    安祿山自顧自飲,一抹下巴上的酒水,豪爽道:“你瞧瞧,今天來的就我們仨人,哪怕我們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敵不過你的萬千軍兵呀!要害我的話,你早就動手了,也不必等到這會兒。


    話說迴來,你要是害我,也完全不必酒裏下麻藥,你隻管上來剁了我,我保證連反抗都不會。不過嘛,這話再說迴來,我也不是愣頭青,傻乎乎的就敢玩兒單刀赴會的把戲,之所以敢來,還不是就倚仗李崢那小子了麽?


    我要是有什麽不測的話,我的十來萬節度使兵馬就都歸李崢和史思明了,李崢再給這些兵配上那些妖怪兵器,替我報仇殺過來,哈哈,你們想想,會是什麽後果?”


    語氣一頓,轉而道,“所以嘛,今天這一會,就當是我們老朋友間的寒暄,拉拉家常,敞開天窗說亮話,把事兒說清楚了,好後天開戰。若是我們輸了,自當撤迴,再不追究;若是你們輸了呢,就履行約定,請奚王給宜芳公主賠罪吧!”


    李娑固微微搖了搖頭,心中歎道:“可惜呀!安祿山人就在我這裏,我還真不敢殺了他,都是為了我族人的將來呐!”如此,便緩緩起身,端起酒碗道:“好。既如此,那就一言為定,這一戰,若是我輸了,自當給公主賠罪;若是我贏了,你們從此往後,再不得來戰。”


    安祿山“咦”了聲,心想:“你個王八蛋是真聽錯了還是故意裝的?我可沒說從此不得再戰呐?!”嘴上卻道:“那我們就來一場君子之戰,就按你們說的,第十日,就是後日一早開戰。”


    “好得很,一言為定,那就後天我們打。”李娑固道。


    可是他們沒想到不隻是安祿山不要臉,還有個李崢也不講究呀,說好的是後天打仗,可安祿山一迴到本方大營就變了卦。等不到後天了,李崢和安祿山同時決定,在明天一早就來個“兵者詭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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