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張之維就要再次下山逞兇。


    被繈褓包著的李玄,直接就急了。


    雖然這次商量的,是應付李家麵臨的危機。身為李家嫡係子孫,又是老天師關門弟子的李玄,本該踴躍發言的。


    可偏偏他才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就算他說話了,別人也聽不懂,也不會去聽。


    但眼看著老天師的決議,有些治標不治本的樣子,李玄整個人就急得不行。


    在李玄看來,如今這世道,真正盯上李家的絕不會是什麽邪道異人。


    氣運修煉才值幾個錢......這年頭有氣運的又何止是李家一戶?


    那邪道異人就算被豬油悶了心,也不可能專門來龍虎山腳下找氣運修煉啊!


    他那沒見過麵的長兄已經慘死了,屍體被做成傀儡,乘夜上門襲擊親族。這事怎麽看,都像是暗中有人在威脅李家。


    再加上,自己特麽一出生,就被人算計,驅使猛虎叼走。


    這結合在一起,分明是有勢力盯上了李家所掌控的茶鹽兩道,以及數代積累起來的巨額財富。


    狗屁的氣運!通通是擺在明麵上的幌子!


    就算張之維除掉了那個邪道異人,背後盯著李家的那個勢力,也絕不會罷手!


    下次他們使出的招式,隻會更加陰損,更加的隱晦!


    甚至可能讓整個李家,不知不覺中就絕後。


    隻剩下一堆老弱病殘,李家的漕運商道自然也保不住了。


    “咿呀~~~咿呀~~~”


    被田晉中抱著的李玄,劇烈的掙紮了起來。


    雙手在空中胡亂筆畫著,雖然很想清晰的吐出幾個詞匯。可那話到了嘴邊,全成了“咿呀~咿呀~”的嬰兒語。


    李軒轅有些側目,雖然他是李玄的親叔叔,但這還是他見李玄的第二麵,也壓根不知道這個小侄子現在是什麽個情況。


    張之維倒是打趣道:“小師弟,你這是在擔心師兄我嗎?”


    “放心吧,你師兄下山不說能橫推當世,但同輩之中肯定是無敵的。”


    張之維充滿了自信,隻覺得小師弟這是在為他送行,還準備湊過去掐幾下小師弟的臉蛋,師兄弟之間互動上一番。


    “我無敵你奶奶!!!”


    “你們他娘的搞錯方向了!”


    李玄很想大聲吼出這句話,可努力迸出來的,還是沒人能聽懂的嬰兒通用語。


    甚至看著張之維湊近的那張大臉,還伸出鮮嫩的肉掌狠狠抓了幾把,一副隻想把張之維推開的樣子。


    張之維不以為意,還迴頭對老天師笑:“師傅,你看小師弟對我多親熱。”


    老天師沒有帶娃的經驗,他帶過最小的娃,也是有六七歲了,壓根不清楚幾個月大的李玄是在表達什麽。


    還真以為對方,是在和大徒弟親切互動呢。


    李玄是越掙紮越急,這種說話沒人能聽懂的感覺,實在太讓人難受了,李玄再一次無比熱切的想快些長大。


    突然,李玄所有的動作全都停住了。


    方才還滿是焦急的大眼睛,瞬間盡是一片驚色!


    一股寒意,不知何時就蒙在了李玄身上!


    這種感覺,如同刹那間置身於寒潭深水之中,四周無形的壓力向李玄湧來。


    無形又致命的危機感!


    就和李玄第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是被老虎叼在嘴裏一樣!


    老天師本不以為意的看著張之維和小徒弟李玄互動,突然也是眼神一變。


    在老天師的視角中,李玄小腹處那團拳頭大小的先天之炁,如同沸騰一般徹底運轉起來。


    緊接著,方才還睜著大眼睛的小徒弟,瞬間緊閉雙眸,眉心處一點靈光散開,好似漂浮在夜空裏的螢火。


    下一瞬,李玄體內印刻的符籙《列子.天瑞》金光四溢。


    蘊含大道之意的小篆,隔著繈褓在李玄的軀體上一一浮現。


    這種突然的變故,讓玉皇殿裏的其他人,都是不知所措。


    他們不知道李玄這是什麽情況,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嬰兒,怎麽就出現了這種異象。


    “好狂妄的歹人,竟然敢對我天使府弟子下手?”


    在所有人都疑惑中,老天師乍怒出聲。


    其音如獅吼,似龍咆。


    身上的發虛無風自動,衣擺隨勢而起。


    人還是那個人,但這起勢之間,如同從常人變成了足以頂天的巨神!


    風動之間,老天師一手斜指滄溟。


    霎時間,玉皇殿裏的祖師雕像,仿佛一瞬間全都睜開了眼眸!


    “五雷正法!”


    “雷祖,現!”


    冷喝之下,玉皇殿裏的幾人,早已忘記了唿吸。


    就算是張之維,這個自負同輩無敵手的天才,此刻也是瞪大了眼眸的看著老天師,連腦中的思緒也在刹那間停滯了。


    龍虎山上,隨著老天師的一指。


    雲層中,一個浩大的虛影探出鱗爪。


    此虛影大若山嶽,獸腳上的爪甲如同利劍,隱隱張開的玄色羽翼若垂雲之柳。


    曝露出來的軀體,覆蓋著冒著金光的鎧甲,麵孔深埋雷霆當中,無人可窺其威嚴。


    這雷組法神一現,龍虎山上的眾多弟子,頃刻間就滿臉蒼白。


    隻是看那雲中雷祖法身一眼,雙目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眼淚如同決堤之河的流下,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他們倒是聽說過,老天師的五雷正法,已經修到了足以召喚天上雷部現出法身的地步。


    可他們也隻是當成傳說一樣聽聽,是真的沒想過,自家的掌教能把神話裏的雷祖喚到人間啊......


    “我的天啊!師傅他老人家,竟然真有這種通天偉力???”


    “不得了,不得了!這......這真是人間顯威風了!那雷祖虛影,我才看一眼,就差點要瞎了!”


    “看來師傅他老人家,平日收拾我們時,還留著力了啊.......平日被師傅用五雷正法電一下,我還喊疼。這次算是知道......他老人家留了多少力了......”


    “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倒黴蛋啊,竟然惹得師尊喚出了雷祖法相......”


    “管他是哪個倒黴蛋,反正師尊認真出手了,無論是誰在雷祖法相麵前,都得化作湮滅的灰燼!”


    龍虎山上,本是藍天白雲的晴朗之色。


    在雷祖法相於天際探出鱗爪之時,眨眼間一邊黑雲壓頂之象。


    怒號的強風,吹打得周遭的樹木不斷咧咧作響。


    儼然一副滅世之景。


    ……


    玉皇殿裏,李軒轅直接嚇得癱倒在地了。


    他是兩榜進士,苦讀聖賢書十餘載,平日也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箴言。


    可如今,感受到老天師這如萬川歸海般的氣勢,又看到天際那浩大如神的法相後,隻覺得世界觀被顛覆了。


    他大抵能明白一些老天師為何會發怒......


    可怎麽也理解不了,發怒後的老天師,竟然能這等如淵如海,這完全是超出李軒轅認知的存在。


    張之維此刻也迴味了過來,結合剛才小師弟身上的《列子.天瑞》符篆顯現,他知道肯定是有異人以陰損的術法在暗算小師弟。


    這才惹怒到師尊,直接將雷法催動到最高境界。


    以自身後天之炁驅使,喚出冥冥中掌管雷部的雷祖法相。


    在張之維目瞪口呆中,老天師雙眉上的額間,突然裂出一道口子來。


    好似在老天師的額頭處,硬生生的長出了第三隻眼睛。


    “開天眼?!師尊......師尊這是要陽神出竅了!”


    張之維喃喃道。


    龍虎山天師府,道家總壇之一,自先秦老子悟出“道”之一字,龍虎山就是道家一脈最正宗的傳承。


    以道家的流派,修為高至絕巔之時,神魂可脫離肉身,遨遊天際。


    此法,謂之陽神。


    張之維以前,一直不知道老天師的術法有多高,此刻眼見老天師先是喚出雷祖,又開天眼現出陽神。


    他之前傲意,全都如同幹枯的湖水一般消弭於無形。


    隻是目光若燃燒的火焰,認真的打量著老天師額頭上睜開的天眼,仔細體味著這道家一脈至高的術法境界。


    田晉中也如同被雷劈到了一般,帶著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老天師展示自身之法。


    隻見老天師睜開天眼後,一道虛幻的身影從軀體中走出,臨空而踏,頃刻間直上青冥。


    隱隱的,與雲層中那浩大的雷祖虛影融為一體。


    而玉皇大殿中,老天師軀體上的那隻天眼,又竄出許多流光,在張之維和田晉中眼中組成了一副光景。


    此刻,李玄身上的《列子.天瑞》符篆,也隨著老天師的展威,而漸漸隱沒。


    李玄那種瀕臨溺水的壓迫感,似乎因老天師的術法,而全部阻隔在外。


    到了此時,李玄才有了心神,注視四方。


    老天師天眼裏射出的那些流光,就好像是圓光術一般,直接把其他地方的光景搬了過來。


    在眾人眼中,流光裏現出了一座破敗的寺廟。


    角落處,蛛網遍布,佛像也是一副殘敗之象。


    而這破落的大雄寶殿中間,有六個身穿黃袍的野茅山道士正盤膝而坐。


    六人中間,豎著一杆飄著玄色帶子的幡,烏黑的杆子上,有著如同人體經絡一樣的紋路。


    每一根紋路都透出暗紅之色,詫一看就好像是浸泡過鮮血一般,又如同是一杆筆直的手臂。


    隨著陰風飄蕩的幡麵上,更是篆刻著複雜的紋路,隻看上一眼就有一種讓人惡心作嘔的感覺。


    那詭幡之下,有一個臨時搭建的法壇,上麵擺放著剪刀、桃枝、一碗暗紅色的鮮血、一小塊黑乎乎的灶土灰,以及一漚濕潤的沼澤泥。


    此五物,赫然暗和金木水火土五行!


    五行之物下,生生被壓著數張紙條,上麵盡是不知什麽人的生辰八字。


    “這......這是我李家人的生辰啊!他們......他們竟然是想要我李家.....斷子絕孫!!!”


    一看清那些紙張上的字跡後,李軒轅就驚恐大叫道。


    張之維和田晉中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繈褓裏的李玄,此刻就差直起身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也死死盯著眼前的流光願景。


    被五行之物壓著的生辰八字還不算,在眾人的視角裏,代表李家長孫的生辰八字,如今已經掛在了一個鈴鐺上麵。


    更讓李玄覺得可怖的是,那法壇上,還有一個陶罐,罐子裏灌滿了粘稠的液體,被生硬的塞著一個稻草人。


    那稻草人上,赫然用鮮紅的字體,寫著他李玄的大名,以及生辰八字!


    刹那間,李玄小嘴唇直接嘟圓了。


    “嘶~~~好家夥!難怪剛剛差點被溺死了!這他娘的是有人遠程給我施法了!”


    李玄隻恨自己還是個嬰兒,不然的話真要掙脫這繈褓,親自去到那破廟裏大殺一通!


    這種詭異的法壇,就算不通術法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陰損害人。


    “茅山詭道!這些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把這陰損的法子,用到我龍虎山上來了!”


    看清作法人的麵孔後,張之維飽含怒意的說道。


    他也算是明白,為何老天師會突然召出雷祖,又大開天眼了。


    龍虎山門人都被人用這種陰損的術法針對了,他們如何能不怒?


    要是他有這本事的話,張之維自己也就動手了。


    此刻,玉皇殿裏的眾人都是一副義憤填膺之狀,緊抓拳頭的看著流光裏的變化。


    看著老天師陽神出竅後,如何為李玄討迴一個公道。


    如今的情況,李家五個後輩,已經有一個被掏空髒腑生生煉製成傀儡。


    另外四個也通通被施展了厭勝之術,性命危在旦夕。


    最小的李玄,甚至已經連續被厭勝之術攻擊了兩次了。


    流光中,那六個做法的野茅山道士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股大恐怖,麵色轉眼變得凝重。


    齊齊轉頭,看向破廟之外。


    下一瞬,一陣洪鍾大呂之聲,傳遞在六個野茅山道士耳邊。


    “六個孽畜!你們竟然敢對我徒兒下手!”


    “你們茅山,是越來越狂妄了啊!對我龍虎山門徒,也如此肆無忌憚的用厭勝之術嗎?”


    此聲從虛空生出,似海嘯般磅礴,六個野茅山道士隻覺得肝膽一同受到震顫。


    頃刻間,肩膀上又有一道無形的巨力壓著他們,就好像要他們生生跪下一般。


    六個野茅山道士臉上皆是現出驚恐之色,他們倒是有心開口,可此刻周身無處不在的巨力,壓根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而且,這厭勝之術做法,也容不得半點分心,要是又絲毫偏差的話,極可能被邪術反噬自身。


    六人隻能咬牙,硬抗著壓在身上的無形巨力,身上的骨頭在這一瞬,都是“吱吱~~~”作響。


    看那樣子,就好像要被壓碎全身的骨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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