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的最後一個月,古老的北京城常常銀裝素裹,大雪掩蓋下的厚重城池,成了葉開腦中最不可磨滅的景象,寒冷的空氣似乎讓年末的人變的慵懶了許多,以至於對即將到來的新時代也變的渾然未覺。


    除了幾件還值得一提的事,風雨飄搖的大清國似乎就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步入新的一年。


    端方被罷免,外交工作又徹底失敗,手中再沒有什麽底牌可打的奕-劻,決定以退為進,暫避鋒芒。幾天時間內,他陸續辭去了外務部總理王大臣和陸軍部總理王大臣的職務,這些官職對他來說已經成為拖累,他必須壯士斷腕,丟卒保車。


    或許是為了向載灃示好,或許僅僅是某種策略,除了軍機大臣和政務處大臣的職務外,他一口氣主動交出了所有權力,事情發展的太突然,讓得到消息的載灃也感到有些太驚訝。


    緊接著,奕-劻就請了一個長長的假期,關起門來,躲在家中,對外宣稱的口風是,身體抱恙,不離床幃,垂死之年,僅以藥物勉強度日也。


    當然,這一套說辭糊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葉開,不說奕-劻身體倍棒,還有十幾年的壽命,就以他的政治秉性來說,恐怕也不想白白丟掉苦心得來的尊榮。


    能躲過嚴冬的除了冬眠的野熊,還有縮進殼裏的烏龜,奕-劻一向圓滑,這次他不介意認一迴栽,當一次縮頭烏龜,反正政治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隻要還在遊戲場上坐著,就有翻身的機會。


    事實證明,奕-劻果然是耍弄政治的老手,謫居在家十幾天內,他就用敏銳的嗅覺覺察到某些異樣東西,正逐漸的逼近帝國的心髒四九城,隱隱的奕-劻有種感覺,這些突如其來的東西或許能讓他擺脫掉目前不利的局麵。


    奕-劻選擇忍耐,並且全神貫注的忍耐。


    作為他的隱形對手,葉開同樣嚴陣以待,站在後世人的角度,他甚至比奕-劻看得更遠,看得更清。就在新年伊始的頭一月裏,一場不小的亂子就在天子腳下發生,而從那一刻開始到歲末的這一整年,被帝王之氣籠罩五百年的京師,將卷入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狂潮之中。


    伴隨著這場狂潮,一個嶄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大清官場這盤棋,如果說上一局的贏家是葉開,那新一盤剛開始,所有人就迎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士紳


    他們高舉的大旗上就寫了兩個字,立憲!


    ........


    隨著甲午戰爭的慘敗,清廷一紙割台,緊接著的百日維新以血終結,立憲的思潮開始悄然發芽,當然隨後發生的事大幅度的助長了這種趨勢,日俄戰爭日本以區區彈丸小國掀翻了俄國老毛熊,帝國的統治者才意識到隻有立憲才是拯救中國的靈丹妙藥,一時間,立憲思潮在全國洶湧澎湃,手上沾滿維新派鮮血的慈禧太後這時候幡然醒悟,宣布新政,仿行立憲,剛剛宣布康梁是異端學說,這套做法無異於自己打自己的臉。


    原本的朝廷通緝要犯,一下子成為座上賓,梁啟超取代康有為,成為立憲派的首腦之一,他在海外迎風呐喊也成為立憲思潮橫行的一大原因,總之,被視為異端學說的立憲理論成為了香餑餑。


    早在一年之前的1908年8月,清廷在立憲派的鼓噪聲中,頒布了《欽定憲法大綱》以及《議院法選舉法要領》和《議院未開以前逐年籌備事宜清單》,並宣稱“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均守欽定憲法,以期永遠率循,罔有逾越。”


    一場自上而下的立憲運動就此誕生,它要掀翻的是中國綿延二千餘年的****製度,一個農業文明下超穩定的社會製度。


    清廷正式頒布憲法大綱、搞公開政治的做法,這在中國曆史上是亙古未有之事。按照《籌備事宜清單》,中國的憲政思路仿照日本,既以九年為限,逐步過渡,並詳細開列了這9年的籌辦大事和時間表。


    第一年(1908年)籌辦谘議局、頒布城鎮鄉地方自治章程、國民普及教育、編訂重要法典等。


    第二年(1909年)舉行谘議局選舉、頒布資政院章程、人口調查、設立各級審判廳等。


    第三年(1910年)資政院開院、籌辦廳州縣地方自治、頒布文官考試製度等。


    第四年(1911年)續辦各級地方自治、頒布地方稅章程等。


    第五年(1912年)各級地方自治初具規模。


    ........


    從規劃和時間表來看,設立議員,人口普查,減少文盲,地方自治,召開國會等92項重大改革,每一項都是新鮮至極的大事,對於一個向現代國家轉型的舊中國來說,其難度可想而知,正在自覺或不自覺地朝著現代國家推進,隨著立憲的進行,傳統的國家正在逐步解體,特別到了預備立憲,更深刻地觸動傳統政治體製中最保守最核心的成分---****皇權。在這個結構性變化即將來臨的時候,任何的魯莽和冒進都將給中國的未來帶來災難。


    對大多數國民來說,立憲的前途的是光明的,但是,舉朝歡唿中,卻又一點人們看不見的隱患摻雜其中,正如日本首相桂太郎冷眼旁觀的那樣,“立憲和國會等製度是好的,但需要很長時間的準備,中國現在走得太快,一定會出問題的”。


    桂太郎的語預言無比精準,權力的分配如果不經過小心翼翼的精確切割,必然會把絕好的大局葬送,而接在預備立憲的第二年,大事接二連三的發生了。


    一手製造這些大事的有個共同的屬性,士紳階層。


    作為立憲派的急先鋒,中國社會的中流砥柱,士紳群體,在封建王朝落寞的最後一刻,走上了曆史舞台的最前列。


    他們的到來可不是什麽好消息,除了滿口立憲主張,心中懷揣的是一顆怎麽也等不及的心。


    按照1908年的籌備立憲路線圖,清廷要進行九年的預備工作後方能召開國會,頒布憲法。但是,一旦民眾的力量被發動起來,其進程和結果便不是改革的設計者所能控製和預料的了,隨著慈禧太後的突然逝去,中央權威蕩然不複,改革進程再也無法按計劃進行,一個政治上四分五裂的國家要搞一次接骨續命的超級大手術,那無異於作死。


    “九年立憲太久,最好三年,或者就在今年!”


    立憲派叫囂著,他們急迫的想從封建統治者拿走權力,而權力欲一旦膨脹起來,勢必會和初衷背道而馳。


    從1907年秋天起,各地立憲派便紛紛上書清廷,要求速開國會,而在1909年10月各省諮議局第一次開會時,江蘇諮議局議長張謇通電各省諮議局,建議組織國會請願同誌會。經過一個多月的多方聯絡,各省代表於12月18日陸續抵達上海,開會商議請願速開國會之事。


    當然,商議的結果眾所周知:一步一步來?抱歉,我們等不及,快點,再快點,最好一步到位,家天下?嗬嗬,現在是紳天下。


    “期以一年之內召開國會,則天下幸甚!”


    以士紳為主體的諮議員抱著這樣的想法,毅然踏上了進京的火車,“縮短年限,速開國會”,就差後麵再跟上一句“超英趕美”了,總之,他們就是要把這樣的聲音,傳進最高統治者的耳朵裏。


    於是,1909這一年的頭一個月,載灃,葉開,以及清廷所有的重臣都能聽見同一個聲音。


    一大波立憲派正向京城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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