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很是驚訝,甚至往後仰:“真的假的?真有年輕人是曲藝愛好者?”陳鈴愣了愣。對方無惡意,但這句話還是讓陳鈴感覺到了被刺傷。是啊,很多年輕人對這些老古董根本不感興趣。不過對方很快又說:“好難得啊,你是因為受家裏老人影響還是什麽?我以前從來不聽這些東西的,而且我是南方人嘛,對相聲的認知就是每年春晚那種很無聊的對話,直到葉老師橫空出世”“聽出來口音了,你是大老遠專門跑過來?”陳鈴又說,“啊,葉老師是很厲害,在這一輩裏。”那女孩子表情不無得意:“是啊,一開始我是偶然刷到葉老師的視頻,覺得他穿大褂拿折扇的樣子也太俊了吧,抱著看臉的想法去搜了他別的相聲作品,發現還蠻有意思的……,要開始了。”這是一場普通的相聲大會,雖然觀眾大多是為葉答風來,但並非葉答風的專場。開場是一段快板書,中間有好幾場別的演員的節目,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攢底才到葉答風。葉答風和另一位大他一個輩分的先生一同上台,還沒開始自我介紹,底下有些觀眾往台上送禮物,不過仔細一看,都是些信件或是手工製品。舊時人們捧角兒,角兒上台,底下的人往上頭扔什麽的都有,葉答風一開始成名時也有人這麽做,給他送了很貴重的禮物,他千方百計退迴了,後來三令五申,除了信件和小手工,別的都不收了。葉答風今天穿的是一身寶藍色的大褂,那麽明豔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竟也不突兀,站到了桌子裏,旁邊那位先生則是一身黑。兩人說了一段《歪唱太平歌詞》,這也是傳統相聲,連說帶唱的。老先生的節奏和唱功自然沒話講,葉答風在邊上捧得極穩,金句頻出。陳鈴邊上的姑娘樂得像個傻子。確實好。以前陳鈴在園子裏長大,別的師叔伯師哥在台上演,他也在下邊搬個板凳兒看,再到後來自己也登台了,也常常在自己沒演出的時候聽其他人說。他喜歡相聲,說的時候喜歡,聽也喜歡,卻也很多年沒有機會這樣全情投入地聽上一整場。不經意間,葉答風他們已經說完,鞠躬退場,場下掌聲不息,喊返場的聲音震耳欲聾。於是葉答風重新上台來。他扶了扶話筒,道:“非常感謝各位的熱情,那就再給大夥兒說上一小段……但光我說不行,我想隨機抽取個幸運觀眾上來給大家唱段太平歌詞。”於是掌聲變成了尖叫,雖然大家不見得會唱太平歌詞,也不知道葉答風想玩什麽很新的東西,但抽取幸運觀眾,指不定能上去握手擁抱什麽的。大家臉上洋溢著喜慶的笑容,隻有陳鈴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秒,葉答風指了指陳鈴所在的方向:“就那位黑帽子黑口罩黑框眼鏡黑衣服,看著非常神秘的朋友來吧。”第12章 非常神秘的觀眾朋友低下頭想找個地方縮起來,但又沒有地方可以供他躲,幾乎全場的觀眾都轉過來看他,邊上的女孩兒還在尖叫“哇你太幸運了吧”……陳鈴心裏還懷著一點兒僥幸,師哥是認出了他還是沒有?如果隻是隨機指一下,或許可以賴掉。於是陳鈴擺了擺手,又雙手交叉在胸前比了個叉,表示自己不行的。師哥催了一句:“快點兒,磨磨唧唧的。”此句一出,陳鈴知道了,葉答風認得是他,才會用這種語氣。太離譜了吧,他都包成這樣了,葉答風是有透視眼還是怎的?也有可能是門口那兩個工作人員告的密,真是人心不古,明明那倆答應了他不說的。陳鈴還在忸怩,葉答風大步流星地邁過來了,惹得場下觀眾一片驚唿,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來到陳鈴麵前。陳鈴:“……”陳鈴弱弱地站了起來,葉答風拎起陳鈴衣服後領口,像拎小貓似的趕著人往前走。陳鈴快要臊死了,往台上走的過程中,他還能聽見旁邊有人說“這是在玩什麽”“哦莫我們溫柔的葉老師竟然會如此狂野地對待一個觀眾”“不過再怎麽說強迫一個社恐上台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這位觀眾有點眼熟”……陳鈴在心裏迴答:你們溫柔的葉老師就是會這樣狂野地對待我!!所以我才不敢見他!!好不容易走到了台上站定,葉老師首先下達了指令:“帽子眼鏡口罩都摘了。”不過陳鈴上了台就會下意識地調整話筒,並且自然而然地接上了梗,對著話筒說:“我能不摘麽?”葉答風:“您是通緝犯?”陳鈴:“說得沒錯,我是芳心縱火犯。”葉答風:“十分油膩。”底下已經有人在議論到底怎麽迴事了,這觀眾怎麽這麽熟練啊,是不是安排好的?接著葉答風說:“介紹一下吧,一般來說都是逗哏的先介紹,不過我旁邊這位神秘人業務水平低下,連自我介紹都不會……”陳鈴打斷:“怎麽說話呢,我是被您臨時拉上來的,是觀眾,我要是有業務能力,要你們專業相聲演員幹什麽?”這就說起來了。葉答風:“那您介紹介紹您自己。”陳鈴:“我不。”葉答風不慣著他,抬手把他帽子給摘了,一頭金發散落下來,陳鈴舉手抱頭,但手速沒葉答風快,葉答風又幫他理了理頭發,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口罩也扯了。陳鈴:“……”葉答風點評道:“長得也不醜啊,怎麽怕被人看見呢,真是做了壞事心虛了吧?”因為返場不是正式表演,通常都是演員隨意說上一小段,又或者按觀眾的要求表演一些別的,這會兒葉答風也拿出閑聊的姿態來跟觀眾介紹:“如大家所見,這位是陳鈴老師,有的人不知道這是誰的,可以現場搜一下。”陳鈴隻好道:“大家好,我是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偶像歌手,今天隻是來聽相聲,真沒想到被抓到台上來,實在抱歉。”說著把眼鏡也摘了,放到八仙桌上,雖然不是正式演出,但戴眼鏡上台不太合規矩。在葉答風把陳鈴的帽子口罩摘掉時,就有觀眾驚唿出聲,雖說陳鈴知名度上升,但本質還是那個糊糊,不至於人人認得出他來,但在場的有大半是來捧葉答風的,平時也看葉答風的其他節目關注他的動態,自然也知道陳鈴這個人。陳鈴掃了一眼底下,包括剛才他鄰座那位和他大聊特聊的女孩現在也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葉答風繼續道:“大家搜完了這位的資料,應該大致能了解到,我和他有一些未了的恩怨,沒想到此人囂張到這種地步,竟敢到我的演出現場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所以我把他抓上來,主要是為了我自己出出氣。”陳鈴雖然在心中瘋狂地“啊啊啊啊搞什麽今天就不應該來”,但麵上還是很配合地表演出心虛又故作囂張的模樣:“您怎麽血口噴人?!”葉答風:“我血口噴人?您的惡行才是罄竹難書!明明什麽也不會,還在直播裏假唱,我這樣的正義人士,斷然是看不慣這種現象的,何況您態度囂張,逼迫我和您同台說相聲,對我還很沒禮貌,今日讓我逮著了您,我就非要讓您下不來台。”陳鈴佯裝要走,葉答風同樣佯作死死摁住,葉答風又說:“我們剛才不是表演了個《歪唱太平歌詞》麽,來,聽說您對相聲頗有了解,想必唱一段也不大困難。”台下不少人舉著手機錄製著,等會兒這些片段一發出去,總能堵上一些人的嘴。師哥在用這種方式替他澄清之前那些事,陳鈴心頭一熱。葉答風指了坐在第一排的一位觀眾,是位看上去已到花甲的大爺,葉答風道:“來,大爺,您受累,說說您有什麽想聽的。”大爺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來一段《照花台》吧。”為了表演效果,陳鈴開始作妖,故作深沉道:“《照花台》有什麽難的!誰不會唱?但讓我唱是要給出場費的。”這園子的音效老師也是個懂的,聽到這句話以後播了一句:“支付寶到賬,二,元。”觀眾哈哈大笑。陳鈴:“……”葉答風:“出場費給了,您唱吧。”陳鈴眼珠子轉了轉,換了個托詞:“今天嗓子不好。”葉答風:“沒聽出來。”陳鈴急了:“哎呀,我不挨這兒,我要下去!”葉答風直接把麥克風幾乎懟到他嘴邊:“今天您要是唱不出來就別想走。”陳鈴結結巴巴地“我”了半天,台下已經開始噓他,最後他做出心一橫牙一咬的表情,道:“唱就唱,誰怕誰。”說著甚至拿起桌上一塊玉子板兒,先打起了節奏。底下的觀眾:什麽?來真的?他甚至會給自己貼板兒!順著板眼的節奏,陳鈴緩緩開口:“一呀麽更兒裏喲,月了影兒照花台。秋香姐定下了計,她說晚傍晌兒來。牡丹亭前我們多恩愛,但願得鸞鳳早早配和諧……”最後的轉音婉轉悠揚,本來鬧哄哄的現場竟然真因為他唱的這段兒而靜了下來,連前頭幾位大爺大媽也跟著頻頻點頭。太平歌詞《照花台》是傳統的北京小調,說的是唐伯虎和秋香的故事。陳鈴不僅技巧層麵唱得好,甚至將有情人不能相見那種哀愁自然而然地融進調子裏:“左等也不來呀,右等也不來,唐解元望蒼天,止不住的好傷懷……”唱得好好的,卻被葉答風強行打斷了,他將陳鈴的麥搶了,真叫陳鈴嚇了一跳:“幹什麽呢。”葉答風說:“奇襲一下,看看您是不是偷偷播錄音,對口型。”陳鈴:“胡說八道!”葉答風:“行吧,您繼續唱。”陳鈴唱完一整首,觀眾中有不少願意給他掌聲的,還有人叫好。當然也還有一些人仍舊是雲裏霧裏,不知道今天這出究竟是葫蘆裏賣什麽藥。大概是為了讓大家確定前麵那位老先生不是托,葉答風又在那兒喊別的觀眾點歌。有這種點歌活動,大家自然是都很積極參與的,所以到最後,陳鈴唱了好幾首,什麽《白蛇傳》《層層見喜》……後來還有人點他背貫口的,於是他又背了一整段《報菜名》。差點沒把他累死。現在在場的幾乎沒人再信網上傳的了,這人就是會!而且和葉老師看著關係也不錯。演出正式結束,陳鈴跟著葉答風下後台,後台還有幾個演員待著,心裏都好奇,但又沒敢上前多問,隻是誇讚了陳鈴幾句。葉答風讓人給陳鈴倒了水過來,陳鈴剛才連說帶唱的,的確口幹舌燥,接過水來開始噸噸噸。那給他遞水的正是剛剛在票房的工作人員,見此情景,又忍不住口嗨:“原來陳鈴老師不是強取豪奪,葉老板和他是雙向奔赴?”陳鈴一口水直接嗆到,他放下水杯,開始咳個不停。葉答風拍拍他的背:“慢點喝,急什麽。”又問那工作人員:“你剛剛說的什麽意思?”陳鈴瘋狂給工作人員眼神示意,卻被葉答風瞪了一眼:“你眼睛抽筋了?”陳鈴:“……沒事。”那工作人員一番察言觀色之後,開始添油加醋地對葉答風描繪陳鈴企圖蒙混進場時的情景,又是什麽“唯一的妻子”,又是“我和寶寶都很想他”的,聽得陳鈴快要死過去,這輩子都沒這麽想死過。倒是葉答風,耐著性子從頭聽到尾,最後挑一挑眉:“的確,這位是我童養媳。”當然了,說相聲的都是滿嘴跑火車,該位工作人員哈哈一樂之後也就過了。誰知道下一秒,葉答風忽然站起身來,語氣分外兇狠,他對陳鈴道:“你給我過來。”陳鈴條件反射般彈射起身,低著頭,乖乖跟著葉答風走。工作人員和其他在場的演職人員頗為震驚,葉老師素來脾氣很好,還有這副麵孔呢?看著兩人進了小黑屋鎖上了門,有好事的貼到了門邊去聽。隱隱聽到那叫陳鈴的小明星在求饒:“……我錯了……別這樣……我都十九了!!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怎麽扒我褲子……啊啊啊啊葉答風你這個狗東西……我錯了嗚嗚別!哈哈哈……別!!!求你!”感覺話說得顛三倒四,有時候帶點哭腔有些話說得又很張狂,精神有點失常的樣子,很不妙。第13章 屋內,葉答風正襟危坐,陳鈴則以一種怪異的姿態,整個人變成一長條趴在葉答風腿上,手緊緊攥著沙發布。葉答風手起刀落……抬手“啪”一下打在陳鈴屁股上,陳鈴就像個發聲玩具一樣吱哇亂叫。一會兒求饒,一會兒叫罵。倒不是因為痛,說實話葉答風也沒用勁兒,都是輕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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