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打開房門,想要悄悄地去冰室看一眼。


    一開門,便看見苦霖站在門口。


    「師父,師哥呢?」


    苦霖清冷的目光對上她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在冰室罰跪。」


    阿景不假思索地問出了和許良辰一樣的問題,「為什麽要罰跪?師哥做錯了什麽?」


    她不懂。


    師父好像總是莫名其妙地生氣。


    師即是父,許良辰因為情蠱發作吃了苦頭,他該心疼才是,怎麽還責怪起來了?


    許良辰迴來沒多久,已經是第二次罰跪……


    苦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我閉關之前吩咐過,你和同舟要好好用功,不許偷懶。辰兒身為大師兄,卻不能以身作則,反而還帶壞了你。他受罰是應當的。」


    阿景瞬間知錯了。


    歷代雪雲崖崖主,一生隻收三個徒弟。


    徒弟雖少,但不代表可以沒有規矩,不聽師命。


    可,犯錯的是兩個人,不能隻有一個人受罰。


    何況,那個人是許良辰。


    阿景認真地望著苦霖,「那我呢?我沒有聽您的話,對我的懲罰是什麽?」


    苦霖微涼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開口,「跪下。」


    她退後一步,乖乖跪下,又倏然抬起頭,「師父,我是不是也去冰室跪著比較好?」


    她心裏又開始敲算盤了,兩個人跪一塊,肩膀貼在一起,說不定許良辰能暖和點,少吃點苦。


    而且,許良辰看見她受凍,一心疼,下次他就不會那麽叛逆,也會乖乖聽師父的話了。


    順便再攢點悲慘點數。


    可謂是一舉三得。


    苦霖輕蹙白眉。


    這丫頭,依舊是那麽豁達、那麽看得開。


    隻是,她似乎被辰兒寵壞了,身上多了些前世沒有的傻氣。


    他不免有些頭疼,抬起手,冰涼的食指按在她溫暖的額頭上,讓她看了一段往昔的記憶。


    這記憶屬於一個少年。


    阿景是旁觀者,他的臉看上去模糊不清,但他這一生經歷的一切,卻清晰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的父母都是奴隸,所以他一生下來,身份就是奴隸,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


    父母都因為主人的惡毒慘死,他在泥潭中掙紮十幾年,遭受過無數的屈辱,受到過無數的傷害。


    世界給了他黑暗,他決心將這黑暗還給世界。


    沾染了無數的罪孽後,少年終於如願以償,年紀輕輕就爬到了高位。


    到這裏,記憶似乎中斷了幾年。


    阿景不知道這中間發生過什麽,她隻看到畫麵一轉,少年死了。


    他死的時候,躺在一個紅衣女子的懷裏,那女子同樣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苦霖幽幽開口,「景兒,這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他有毅力,有野心,他本可以走得更遠。可他終究還是死了,他的屍體被扔在泥潭裏,迴歸了他的原點。」


    阿景眼中含淚,「為什麽?」


    「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卻因為停止了腳步,不夠強大,他護不住她,也護不住他自己。」


    ……


    「景兒,你不要忘記,你也是一個弱者。你心情至純,本心無情,這很好。可你天賦太差,相比同舟,你差得太遠,更不用說和辰兒這般的天才相比。」


    阿景心裏驀地一涼,這些日子以來,心裏的飄飄然,忽然迴歸了現實。


    苦霖繼續往下說,語氣裏含著一絲微不可覺的嘆息,「為師並不是要棒打鴛鴦,讓你們不要在一起,為師隻是想讓你們不要著急,慢慢地走這一程。孩子,你要認清現實。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很不容易才能活下來的,你們的未來,不會永遠一帆風順。


    辰兒喜歡你,自然會護著你,讓你逢兇化吉。可是,你忍心讓他次次站在你的身前,為你受傷嗎?你略微受些苦,他就心疼得不行,若是你經受更大的傷害,他那顆脆弱的心,該如何承受?少年郎心中尚存的稚氣,難道你不想去保護嗎?」


    阿景無聲流淚。


    她總是想著變強,但她潛意識裏是更加依賴許良辰的。


    隻是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份依賴。


    「景兒,我相信你不會甘心做一個弱者,可你不能隻是在心裏麵不甘心。我的時間不多了,能教導你和同舟的時間是有限的。


    為師需要你拿出和那個少年一樣的勇氣,一以貫之,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情愛隻能是你的助力,不能是你的絆腳石。」


    阿景擦了眼淚,給苦霖磕了一個頭。


    「謝師父教誨。」


    她把對苦霖的所有疑問都咽了迴去。


    這一番話,足見他良苦用心。


    這一刻,他們才交心,成為了真正的師徒。


    苦霖垂下眼眸,一絲心疼悄然閃過。


    他不能放縱自己的不忍。


    他的丫頭需要得到更多的歷練,在許良辰的羽翼之下,她的進步會很慢,無法應對變幻莫測的未來。


    有情人要成眷屬,不必急於一時。


    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會讓他們成親的。


    「起來吧,你的身體不如辰兒,罰跪就不必了,將寒雪訣抄十遍,就休息吧。」


    「是。」


    從前阿景仰望苦霖,是因為世間的虛名,也因為他是許良辰的師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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