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和水元落入了一個迷陣,這種陣法常見卻難破,再加上兩人都負傷,他們隻好在發射完求救煙彈後找一處安全之地休息,等待救援。


    水元尋了一棵較高較粗壯的樹作為今晚的休息點,高處一來能躲避猛獸襲擊,二來視野開闊。


    林中晚上不能生火,否則可能會引來一些喜光的猛獸,他們隻找到一些野果,完全不飽腹。


    右肩受傷的桃夭又冷又餓,早就入睡了,隻是睡得不安穩,一直在喊冷。她靠在樹幹上,將自己蜷成一個蠶寶寶那樣,就算水元把自己的外套都給她蓋上了,她還是不止地顫抖。


    “好冷……”桃夭迷迷糊糊地喊著。


    水元看了看她那發白的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慢慢將躺睡的桃夭扶起,輕輕擁她入懷。


    好像感覺到有熱源,熟睡的桃夭忍不住往水元的懷裏拱了拱,想汲取更多溫暖,雖然不是刻意的,但這個動作讓水元猛地愣住了,他隻覺自己的心在這一刻跳得賊快,快到擾亂了他的腦子,雙手不受控地緊緊抱住了桃夭嬌小的身軀。


    他在溫暖著她,可誰又知她也在溫暖著他呢?


    濃霧依舊縈繞在林中,像是一層厚厚的紗,將世界給隔絕了,但依舊有點點星光穿過厚紗,灑在空中,似夢似幻。


    水元腦海中不禁想起桃夭擋在他身前那一幕,她是那麽嬌小,卻又那麽堅定擋在他身前,那一刻,他內心死死壓抑的情愫慢慢溢出來,不受控地滋長著。


    母親死後,他就一直保持對這個世界疏離,可是就在那一刻,他竟然想靠近桃夭,想相信她,想一輩子護著她。


    可是……


    他垂下眼眸,看著熟睡的桃夭,那雙眼流露著能化成水的溫柔、能甜成蜜的喜愛。


    可是,隻有那一刻。


    他選擇的道路,隻允許自己放肆那一刻!


    溫柔的眼神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心裏的溫柔就像冰天雪地裏的陽光,一瞬間很美,卻很被大雪隱沒下去。


    ***


    其實蕭無涯他們也落入了迷陣,但他們沒被困住,就是被獵鷹圍攻時受了些皮肉傷,在收到桃夭的求救信號後的清晨,他們便找到桃夭和水元,還抓住那天咬傷桃夭的那隻獵鷹。


    迴到千聖門後,蕭厲就把這隻獵鷹關進鎮妖塔中,先治好它再審問它。


    這隻鷹雙眼有人性,而已看出它曾經修煉出人性,但現在修為全被廢,又變迴一直鷹,所以說不出人話。


    蕭厲修習過鳥語,可審問它一整天,那隻鷹一個字……不,是一聲也不叫,就閉著眼躺在籠子裏睡覺,如果不是它偶爾翻翻身,蕭厲都懷疑它死了。


    “真的什麽都不說?”桃夭躺在床上,慢慢喝著蕭玥喂給她的藥。


    桃夭受傷迴來,蕭玥可心疼死了,拚盡自己的能力為桃夭搞了好多莫名其妙的湯藥藥膳來,還一日三餐喂她吃,不給她動手,搞得桃夭好像個尚在繈褓的小孩那樣。


    吃了蕭玥幾天的藥膳,桃夭不僅傷好了,臉也圓了,腰也粗了,她覺得自己再這樣躺著吃遲早會變成水元那天說像她的那隻豬。


    “玥姐姐,,我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桃夭嬉皮笑臉求放過。


    “不行!”清楚桃夭打了什麽小九九,蕭玥狠狠刀了她一眼。


    “哦……”玥姐姐也太誇張了吧!桃夭很是無奈。


    看著桃夭那嘟嘴的委屈臉,也知道她的確無聊透了,於是蕭玥便跟她講講那隻鷹的事,希望能給桃夭解悶。


    “我聽說,那隻獵鷹就是你們要找的‘阿木’,門主懷疑它就是攝取北狄公主生魂的妖怪,但確定不了。”


    北狄公主就是那個皇帝送來的美麗女子,她曾以一支舞勾走了老皇帝的心,為了迎娶她,老皇帝答應和北狄停戰,以近年攻下的幾座北狄城池作為聘禮,還和北狄簽訂了三年的邊關和平貿易條約。


    不管聘禮和條約,就停戰這一條,就成了中原和北狄兩國人民的喜事,所以這個北狄公主被兩國人民視為和平使者,極受歡迎。


    “為什麽不能確定?”依父親能力,把生魂從獵鷹體內取出來是不成問題的。


    “因為門主在它身上感受不到有生魂的存在。”


    一般來說,妖怪一旦攝取人的魂魄,它體內的靈力就會在魂魄上打上自己特有的標識,生魂的標識就更明顯了。


    “還真是奇怪啊……”她好想去見識一下那隻攝魂的妖怪啊!


    “你可不許去!”蕭玥再一次猜出桃夭的小心思,兇巴巴道,“傷沒好之前,哪都不許去!”


    那語氣,活像母親教育不聽話的孩子。


    “不去,我怎麽可能去嘛……”桃夭心虛笑著,連忙轉移話題,“對了,這湯藥不錯,給小元元也送一碗唄!”


    “你……見色亡義!”蕭玥氣不過,狠狠戳了戳桃夭的小腦門。


    這湯藥材料可貴著呢,她的小桃還真大方!


    ***


    入夜,皓月當空,在那輪清冷的彎月照射下,那座七層鎮妖塔顯得更孤寂。


    那隻被蕭無涯抓迴來的獵鷹就關在鎮妖塔第二層的一個籠子裏,它的體型比一般獵鷹大一點,好像發育過度的樣子,被困在貼滿符文的籠子裏,它一動不動,隻光睜著眼,傷感地看著四周搖曳的燭火。


    “阿木!”一陣空靈的女聲突然傳來。


    原本死氣沉沉的獵鷹猛地抬起頭,那雙鷹眼及驚喜又害怕看著四周,當它看到那個半透明的倩影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它興奮地地長唳一聲。


    那個倩影若隱若現,雖很模糊,但不難看出是個女子。


    “阿木,我救你走!”女子試圖撕下籠子上的符文,可她的手指一處碰到那些符文就“茲拉”一聲冒煙了。


    獵鷹緊張地鳴叫著,好像在叫女子不要管它。


    “我真沒用……”女子看著自己半透明、冒煙的手,哽咽著,“我……”


    可就在此時,獵鷹又突然長唳一聲,女子意識到什麽,慌忙迴頭,便見塔樓高窗那正站著一個粉衣女子。


    她看著他們,那雙靈動的眼睛似看穿了一切。


    對視的霎那間,女子慌忙化成一縷煙飄走了。


    桃夭沒叫也沒去追,她就靜靜看著那隻要把她吃了的獵鷹,思索一下便狡黠一笑,活像一隻小狐狸。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哎……


    她笑著,騰空落入黑夜。


    在一處閣樓中,一個粉色身影如鬼魅般閃過,避開那兩個守在門口的白衣弟子。


    風透過窗隙,吹動房內的層層青紗縵帳,隻見青紗縵帳中,一位美麗的女子安然躺著,那雙緊閉的雙眼似不願再睜開。


    而桃夭就站在她床前。


    桃夭笑看向她,挑挑眉:“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


    冷月照進,四周依舊一片安靜。


    “行了,我都知道了。”桃夭得意洋洋笑著,“難道你不想救你的‘阿木’嗎?”


    風吹入,吹動窗前的風鈴在“叮叮”作響,就像在演奏一首招魂曲,召喚死去的人歸來。


    許久,空氣中傳來那陣空靈的聲音。


    “你願幫我?”一個半透明的倩影浮現在桃夭麵前。


    是的,沒錯這是一個魂魄,而且還是躺在床上那女子的魂魄。


    離得近,桃夭有幸看到她此可的眼睛,果然是一雙明媚動人的眼睛。


    “嗯。”桃夭得意點頭,“不過你得告訴我一切,讓我看看你值不值得幫!”


    女子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咬咬唇,把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她叫拓跋羽落,是北狄的七公主。


    她的母妃是北狄皇後,哥哥是北狄儲君,母族北狄第一大族,高貴如她從小就被眾人捧在手心裏,在大草原上活得無憂無慮。


    然而就在她十八歲那一年,她來中原給中原皇後獻舞慶生,之後她的父皇母妃就逼她嫁給中原皇帝,那是他們第一次這麽強硬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才不要嫁給那個老得可以當她爺爺的中原皇帝,一生被困在那道道宮牆的幾畝地中,她要留在這曠闊的草原,吹著大地母親的唿吸,找一個她喜歡的放羊小夥子。


    於是她反抗、逃跑甚至以死相逼,可全都沒用,最後,她被灌下一壺下了蒙汗藥的酒,在迷迷糊糊中身披大紅嫁衣,離開了自己的草原,來到了他人的皇宮。


    “我不甘,也不願,我想迴草原,不想留在這裏,於是阿木便幫我想了一個法子,它攝出我的靈魂,讓我附身在他身上,借他的身體飛迴草原,永遠留在草原。”羽落說著,滿臉的渴望。


    “它為什麽要幫你?”桃夭問,“你可知攝取生魂代價有多大,就算它隻是把你的生魂給攝出,沒吸食?”


    “我小時候救過他。”說到這,羽落失笑道,“我之前不知道,直到看見他變成現在這個樣我才反應過來,他也真夠傻,我不就救了他一次,他就願意為了我放棄百年修為和往後的修練機會,甘願做一隻普普通通的鷹。”


    “他之前很厲害的……”羽落越說越悲傷,可惜靈魂沒有淚。


    但她躺著的肉體上,一顆淚緩緩滑過她的臉頰。


    “我要救他,和他一起迴草原。”


    “你可知,這樣子做,你將永遠無**迴,往後的你就是一隻孤魂野鬼,永遠活在鬼界的追殺中,永遠不能站在陽光底下。”桃夭很是欣賞羽落那份勇敢,但還是要問清楚,“永遠活在黑暗中,你不怕嗎?”


    “我不怕!”羽落果斷迴答。


    “值得嗎?”


    “值得!”她斬釘截鐵,“人的一生很短,我不願將就活著。我屬於草原,就算我的肉體被困在繁華鬧市中,我的靈魂也一定要迴歸到草原的廣闊中,不管是天還是地,誰都無法阻止我迴去!”


    不為情、不為愛,就是對故土單純的依戀與向往,那份依戀與向往,就足夠讓她拚命。


    她看著窗外的冷月,似乎看到月下那片大草原,現在草原的草應該長的過膠踝了吧,晚風吹過,那些草會像浪一樣波動著,應該很美。


    她眼中那份對故土執著、對人生的向往深深撼動桃夭。


    不將就地活著嗎……


    “好,說得好!”桃夭大笑,一拍胸脯答應道,“好一個‘不將就’。行!我幫你,幫你迴家!”


    “……為什麽?”羽落一直疑惑,他倆不熟,為什麽願意幫她?她可知幫她後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可桃夭卻衝她眨眨眼,很是不正經。


    “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嘛!”


    ***


    一層黑紗飄來,稍稍遮住了月的冷。


    鎮妖塔中傳出一聲長唳,劃破黑夜,驚動了所有人。


    當蕭厲他們趕到時,看到的卻是桃夭,以及她身旁那個空空如也的籠子!


    桃夭完全忽視蕭厲的怒目,抬頭看向天,看著那輪被黑紗遮去寒光的冷月,笑得張揚。


    “逆子!”看著桃夭手上的符文,蕭厲暴怒,是真的生氣了!


    桃夭依舊沒有理他,依舊抬頭看著這黑黑的夜,她好像看到那隻獵鷹飛遠了,飛想遠處的草原,也看到那個不願將就活著的女子笑得歡快,飛迴自己一生的歸宿。


    “一路平安啊!”桃夭輕輕笑著,隻覺得前方充滿光。


    夜風微涼,吹散著她的秀發,卻吹不散她眼中的執著。


    那份執著,和羽落一樣,是對自己人生的執著。


    他倆都一樣,都不願將就活著,現在,羽落迴到她的草原,按著自己內心活著了,那麽她也一定能跟從自己內心,快樂活下去。


    附在阿木身上,羽落禦風急翔,風像刀片一樣刮得她生痛,可她還是嫌慢,拚命地飛著。


    她要迴草原,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草原是她一生的依戀,她離開草原不到一年,卻感覺已經過盡了一生。


    當迎風急飛一天一夜後,她看到青翠的地平線上透露出第一縷熙光,暖暖的,充滿新的希望,她也終於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草原,自己的北狄,自己的家。


    遠處傳來一陣悠然的牧羊曲,那是為迴歸草原的人演奏的。


    悠揚、遼闊、豪邁、雄渾……


    那是生命不屈的聲音!


    屬於草原的靈魂,最終迴到了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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