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柔無畏地抬起頭,淚凝於睫,語氣卻沒半點屈辱。“現在我站在跟你對等的位置上了!是不是也能開始肆無忌憚地用事實的真相來攻擊你?”


    朱槿臉色驟變,立刻隔開她母親正要抓若柔頭發的手。


    “媽,你答應我不會動手的。你出去,讓我跟她好好談一談。”她的語氣輕弱又稍顯急促,邊說邊推著朱母出門。


    “看看這賤女人這無恥的潑辣樣,你根本鬥不過她!我出去你就不怕被她給吞了?”朱母擔心自己女兒嬌弱的身體,沒跟朱槿較勁她推她出門的力氣,隻是邊走邊辱罵難聽的字眼。


    “不會。她要是真的傷我,我會喊你的。”不理會母親的抗議,朱槿關上大門。


    她轉過身來,瞅著若柔泛著血絲的紅腫粉頰,輕皺眉心。“抱歉。”


    “朱槿,雖然我理智上能理解你立場上的作為,但我還真的沒辦法不對你這個人感到惡心。”


    若柔低垂下眼瞼,牽唇笑了。“我家沒茶,也沒咖啡可以招待,不方便客人久留,說完你想說的就快走。”


    “別對我這麽尖銳。我母親會知道,是一個意外,不是我容不下你。”


    “別用這種大老婆的口吻跟我說話。對於從沒愛過阿陽的你,隻會挾持、傷害他的你,完全不夠格端出這個架子!”


    若柔抱胸轉向窗外,抿住的唇角微微顫抖。“你難道沒發現,其實是我跟阿陽的愛情已經容不下你了嗎?你不認為這樣加諸在阿陽身上的婚姻,對他來說是種苦刑?朱槿,你太自私了!”


    “你以為婚姻有愛情就夠了?這樁緋聞傳出去不是隻有我朱槿難堪而已。你想過阿陽的身份嗎?他不隻是個國際知名攝影師,還是他們陳家企業的繼承人之一!孩子呢?你要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麽看待他的父親?現在到底是誰比較自私?”


    若柔猛然失去了唿吸。


    “孩子……你居然懷孕了……”她看著窗外,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震得有些失神。


    朱槿摸著自己的小腹,麵色稍緩,她連連喘了好幾口氣,等到稍微平複了情緒才再度開口:“雖然我沒辦法跟你一樣用這樣深刻的感情去愛阿陽,可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想傷他;人非草木,他一路是怎樣對我事事愛護照顧的,我也不是沒感覺。阿陽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如果可以,我也願意就這樣扮演他一輩子的好妻子角色……”


    隻是扮演嗎?這種方式就不傷人了嗎?若柔覺得荒謬的笑了,那笑聲聽起來有些空洞飄忽。


    “一輩子?那你要智英怎麽辦?就這樣一輩子周旋在他們兩人之間?”


    “智英她……”


    朱槿的眼神恍惚了。“你以為人人都像阿陽這樣,有一顆不受拘束的自由心靈?你以為人人都可以像他為了愛一個人,放棄自己在家族商圈內的名譽?他可以,但是背負著太多長輩寵愛、期待的我,不敢讓長輩們失望……我就知道世界上沒這麽便宜的事,本來我要求這個婚姻起碼再維持個一年,至少等到孩子出生……我承認我在賭,賭阿陽看到孩子後,會放棄你,選擇這個孩子,選擇留在我身邊……”若柔偏過頭瞪她。


    “朱槿,你真的好悲哀,連無辜的孩子你都利用了。”


    “是啊,利用孩子好悲哀。”她認同地點點頭,自嘲地笑了笑。“但是阿陽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啊!他說,既然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那是不是可以談離婚了?他還說,等他這趟迴來,就把離婚辦一辦吧,他不想再拖下去了,他必須給你一個安心……隻是要給你一個安心,你說這不好笑嗎?”


    若柔沉默無語。即使這樣對自己是最好的結果,但看著一臉淒楚的朱槿,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如果愛情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上麵,那麽這份愛情還能稱得上美好嗎?但如果愛情又如此順利,那麽人們能嚐出愛情的甜美嗎?


    這場複雜的關係裏,各有各的立場,她無法去評論誰比誰可憐、誰又比誰可惡一點。她隻知道,如果這當中沒有人願意鬆手,那麽這將注定是一場四個人的悲劇,誰也成就不了誰,更成就不了自己。


    事到如今該怎麽解這個局?她不可能不愛阿陽,而朱槿也不想放棄阿陽……


    然後,她完全措手不及;因為朱槿竟然哭了出來,嗚咽成聲。


    她的口氣幾乎是乞求的:“再給我一次挽迴的機會吧,我會試著用男女之情去愛阿陽,求你……我求你離開他,起碼讓我再試最後一次挽留他,如果再不行的話……我認了……”


    若柔捏緊腿側的拳頭,緩慢地閉上眼睛。


    這樣算什麽?即將失去了,才說要試著去愛她早已愛之入骨的男人!


    愛情和婚姻都一樣,不是單方麵努力就夠的,朱槿想挽留這段婚姻,也隻是想繼續維持表麵上的圓滿而已。


    試著用男女之情去愛阿陽?朱槿完全搞錯了方向。是男是女根本不是重點,她根本一點都不懂得何謂是愛,她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她完全配不上阿陽,她根本就沒機會了。


    可自己又有什麽立場去阻止朱槿這麽做?她是他的妻子啊!


    若柔嘴裏的話擠了半天擠不出來,最後連同眼角的淚水一起擠出。


    她啞聲允諾道:“我答應你,讓你試一次……我放手,這是最後一次。”


    從今以後,她心安理得了。


    阿陽:


    你是這麽強悍地闖進我的生命裏,從在新疆幫了我一次又一次,秉持著那份不放棄的心意,到最後幾乎是以生命交付。


    我無法不去愛這樣全心全意為我付出的你。


    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境地,也沒什麽好意外的。早在願意跟你在一起的同時,我就有了這份認知。


    不該屬於我的,我拿了,所以挨了那一巴掌我不怨你,真的。


    甚至,我還更感激挨了那一巴掌,因為那幾乎打掉我對朱槿的愧疚,打掉我對朱槿的憐憫,也打掉我和你之間的最後一道道德牆籬。


    雖然那很痛。


    別懷疑,你沒看錯,我確實是在跟你告狀,我才不要當挨打又不敢言的委屈兮兮小媳婦角色。


    況且,我知道你一定會想辦法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與其讓你焦灼的去尋找答案,不如我直接告訴你,我也不希望你得知這件事時,對我感到虧欠。


    比起你為我挨的傷,這真的不算什麽。這件事請你不要追究,就當這是我跟朱槿之間的一個了斷。


    恭喜你快做爸爸了。


    這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朱槿已經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由來,以及你們之間曾經協議的一切。


    我隻是突然感到有點無所適從,有點羨慕她有了你的孩子,畢竟這是多麽親密的牽絆啊!


    我想,你會需要空間和時間,來好好處理你和朱槿之間的關係;或是保持現狀,不處理也沒什麽不好的。


    那麽,這次就換你不必管我的心情了,我依舊會愛你,不會怨你,如果這是你的抉擇,那就好好善待你的妻子和孩子。


    隻要你健康快樂,我感謝上蒼。


    我不是逃了,我隻是帶著心安理得離開了,不必擔心我。


    但倘若,你真的不快樂,真的很不快樂……


    如果,你這次還是執意要找我的話……


    在世界的盡頭,我等你。


    你的“一瞬間”女孩留


    “在世界的盡頭,我等你。”


    陳昭陽喃念出信件的最後一句後,勾挑了眉毛,唇角似笑非笑,又似有微慍。


    他把紙張小心翼翼地對摺,收進隨身背包裏。


    這個欠修理的家夥,實在是讓人……好氣又好笑!


    分明是一封道別的信,卻寫得處處留情,讓人拿不準該用什麽情緒去麵對。


    從新加坡迴來後,看了她留在茶幾上的這封信,他除了苦笑外,實在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麽表態。


    朱瑾在想什麽,打著什麽算帳,他不是不了解。


    他以為臨行新加坡前,他已經跟朱瑾說得夠清楚了,想不到她會使了這曲線救國一計。


    當看到那空無一人的屋子時,他嚐到了那種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等到終於了解了事情的緣由,他生平第一次對朱槿發了一頓大脾氣,再也顧不上她什麽嬌不嬌弱的身體。


    真的足夠了,有關於朱槿的一切……


    “別讓維護了你大半輩子的我,開始恨你。”當心情凝重的他對朱槿吼出這一句,她哭著跟他道歉,終於徹底醒悟過來。


    他們之間,真的結束了。


    那個注定金貴的孩子,從頭到尾都隻是朱槿個人的期待,也是他妥協下的給予--一種類似捐精的給予。


    就因為如此,他怎麽可能會突然對那個孩子產生一般父親對孩子的骨肉親情?


    一碼歸一碼,他能答應朱槿的,隻是盡力做一個父親該盡的義務,最多隻能這樣而已;至於想用孩子來桎梏他的這種念頭,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


    世界的盡頭……


    不管若柔走到哪裏,他一定會把她找出來,然後把她拴在身邊。他再也不要像這樣追著她跑了。老實說,這個遊戲他真的有點玩膩了。


    眸光轉到機艙外,瞪著那塊即將降落的陸地,浮躁了好幾天的心情漸漸落定。


    她,在這塊土地上。


    還好她聰明地留下了這不像線索的線索,表示她並沒有要丟棄他,否則等他找到她,非拆了她的骨頭不可。


    循著若柔的腳步,陳昭陽把絲路走了一遍。


    跨出了出塞關時,他站在“玉門關”的石碑前發了一會兒呆,想像她是不是也停留在這石碑前,感受到春風不度的悲涼。


    越過世界最高海拔的唐古拉山鐵路車站當下,他擔憂她經過這裏時,是不是高山症發作了?


    然後,這份憂慮的心情讓他失去了尋找她足跡的耐性,他決定漠視沿途上美得不像真實的風景,隻管一路向西前行。


    幾天後,終於來到了佛家教徒的夢想膜拜之地--拉薩。


    這裏就是他的盡頭。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閣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陳昭陽漫步在大昭寺中,手中翻著若柔喜愛的倉央嘉措詩集。


    兩個禮拜下來,整本詩集已經快被他翻破了,內容就快背了個滾瓜爛熟,卻依然看不到他所盼望的那個嬌小身影。


    西藏。


    那可是我夢想許久的地方,就像世界的盡頭一樣永遠都去不了。


    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茫茫人海中,若不是真正有緣、有奇跡,要追尋一個人談何容易?


    這讓他的希望一天比一天消弭,期待一天又一天落空……


    他已經不敢去想柔柔信中所說的盡頭,和他理解的盡頭是不是同一迴事。


    不敢想,隻能日複一日地來這裏乞求。


    他求的,他要的,隻是一個人而已,一個讓他追遍了半個地球的女人。


    就算等不到也不能放棄,就算讓他再追另一半的地球範圍,他也絕對不會放棄。


    他抿緊唇,伸出手撥動轉經廊上的轉經筒,手指頭立刻沾滿了信徒們留在上麵的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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