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望見,忽見遠遠的翠綠掩映處,隱約幾道寒光,似乎有人在爭鬥。


    嶽中影凝神細望,卻隻見一片翠綠,不見人影,不由暗笑一聲:“這兩個月來,頗為清靜,不與人爭鬥,居然有些不慣,竟疑神疑鬼起來。”心念至此,想及南思昭,不覺心頭一陣沉重。


    忽然走在前麵的商隊人馬一陣騷動,接著便有人鼓噪起來。


    羅寅問道:“怎麽了。”


    一個夥計跑了過來,道:“大少爺,前麵有一具死屍。”一邊的胡青叱道:“驚什麽,沒見過死人啊?”那夥計道:“不是,胡爺,那人死的很怪呀,竟然全身都是綠色,連頭發都是,甚是駭人,不信您去看看。”


    嶽中影心念一動,急忙上前。


    眾人忙讓過路,便見那屍體正躺在前麵一塊大石底下。隻見那屍體果然渾身綠色,浮腫僵硬。兩眼瞪得老大,一股驚恐失措的樣子。衣衫飾物,皆同當日五毒教的弟子相仿,心中暗道:“看這樣子,自然是中毒死的,但五毒教的弟子怎麽會中毒呢?”


    胡青上前道:“嶽少俠,這是擺夷人。”嶽中影點點頭,道:“他是中毒死的,叫大家小心一些。”


    眾人聽是中毒而死,忙紛紛避開。嶽中影撿起一根木棍,伸在屍體底下,用力一挑,將那屍體挑落路邊山崖。眾人見嶽中影隻用一根細棍,竟將那人輕易挑起,不由喝起彩來。嶽中影淡淡一笑,扔掉木棍,繼續趕路。


    再走出不過半裏路,眾人在路邊又見一具屍體,卻不敢湊上前去。嶽中影上前查看,見那人並非中毒而亡,胸口膻中穴微微塌進,心中暗驚:這是什麽功夫,居然有如此功力。”


    如此眾人一路行走,不過數裏,便見屍體,有時甚至有數具。


    嶽中影細細察看,見大多數都是身體要穴微陷,隻少數乃是兵刃或毒傷,暗道:“莫非方才看見的幾道寒光真是有人相鬥不成。死者服飾及手持兵刃皆大不相同。看這些死者的樣子,都不像是相互打鬥而死,看來是一群人在圍攻什麽人。”


    這日傍晚,嶽中影一行到了河子鎮,便在鎮上幾家大客棧中住了下來。


    其時羅寅有事外出,嶽中影便同胡青閑談,聊起羅氏兄弟來。胡青歎道:“其實,大少爺為人精明,待人又非常和善,二少爺雖然聰明,然而論待人,論經商,卻是萬萬不及大少爺的,可惜的是,大少爺乃是庶出,便是再精明,也份家業也無法承襲。”


    嶽中影恍然道:“怪不得,羅兄見了他弟弟那麽熱情,但你們二少爺卻總是愛理不理。”


    胡青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大少爺的親娘隻是個小婢女,而二少爺的母親卻是大蜀國工部侍郎的妹妹,親庶不同,門第有別,大少爺再有才具,也隻能做些累活苦活。老爺就是怕大少爺心中不忿,因而年年都遣大少爺遠道經商,而由二少爺在家攬總,就是防大少爺同二少爺爭家業。其實,早些年,大少爺也是想爭的,這幾年也想通了,不願同二少爺爭了,然而二少爺卻總來是防著大少爺。這不……”


    正說著,見羅寅自外麵進來,胡青便住了口。


    天色漸晚,嶽中影在客房裏洗沐畢,便即安歇。


    至天色將明時,突然聽到遠遠的有兵刃撞擊之聲。接著似乎有人向河子鎮奔來,未到鎮上,卻又奔遠了去。


    嶽中影心中好奇,暗想莫不是有強人出沒,不利於商隊,當下起床出店,循著那聲跟了出來。隻見遠處確有喊殺之聲,隻是並不清晰,嶽中影一路跟過去,約略十餘裏,天色便漸亮了起來。隻見四下裏皆是一片一片的密林,林中漸漸有霧氣透出。


    嶽中影信步走了幾裏不見有人,怕羅寅久等,便即趕迴。


    當即商隊起程,一路轉向西行,到正午時分,隻覺那天漸漸熱了起來。羅寅便吩咐眾人暫且休息至申時再走。


    嶽中影小憩一陣,甚覺無聊,便信步四處走走。走出不遠,突然見密林中似有人影,便急躍上一邊的大樹,輕輕掠近。隻見那人影處卻是十餘具屍體。


    嶽中影輕輕躍下樹來,隻見方圓十餘丈殘破不堪,似是經過了一場惡鬥,四下裏橫七豎八躺著十餘具屍體,衣衫各異。


    逐一察看,見十餘人死因大抵相同,皆是玉枕、印堂、神闕或膻中諸穴深陷,顯然是被對方指力所傷。


    嶽中影不禁心下駭然。


    以指功傷人,少林拈花指,無相劫指,河東崔氏玄天指、洛陽嶽家玉蓮指,都可算是極高明的指法功夫,然而能以指使敵手穴道深陷,而不傷及皮膚,有如此功力,則當真是聞所未聞了,心下暗道:“看來南詔雖處化外,能人異士卻當真不少。”


    正想著,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有十數人向這邊奔來。嶽中影四下探視,見一邊一株大樹,枝葉蔽天,正可用來藏身,便忙輕輕躍上樹去,藏於樹葉之後。


    剛剛藏好,便見有十餘人衝了進來。見這邊屍體橫斜,為首一人,錦衣帶甲,一身武將裝束,驚叫道:“不好,又遲來了一步。仁泰,去看看可真是那姓段的幹的?”


    他身後一人便上前查看半晌,方道:“大人,看這些人的傷處皆是受了一陽指傷,應當全是死於那人之手。”那為首的便道:“哼,姓段的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寧王要四處招徠高手圍攻這廝。”


    嶽中影心中暗暗納悶:“一陽指,那是什麽功夫,怎麽師父從來沒有提及過。”


    那人身後站立著五六個道裝打扮之人,為首道士便道:“大人將姓段的也太誇的厲害了吧,咱們師兄弟幾個出道多年,還沒遇見過什麽高手呢?”


    旁邊那仁泰接口道:“玉虛道長可千萬不可輕敵,姓段的武功之高,在南詔國號稱第一,便是到了中原,隻怕也在頂尖之列。”


    那玉虛冷笑一聲,道:“哼哼,南詔第一?楊大人,貴國的第一高手是不是太多了點,貧道臨來的時候,聽說雙劍門格羅仁武功南詔第一,可在我們師兄弟手下還沒走上十招呢,怎麽這會又出來一個南詔第一啊?貴國到底有多少個第一?”


    楊仁泰聽他出口蠻橫,十分無禮,不禁大怒,當下便要發作。那姓楊的臉色一沉,將他喝退,向玉虛笑道:“道長說的是,南詔不過偏遠之邦,所謂高手,多是些坐井觀天之輩,自不入道長法眼。今日之事,還請首長多多出力。寧王已經許諾,若能殺得了那姓段的,裂土封侯,榮華寶貴,自然唾手可得啊?”


    那玉虛聽了此話,方又轉過笑臉,道:“哪裏,哪裏,寧玉殿下看得起貧道,千裏迢迢請貧道師兄弟出山,知遇之恩,貧道自然不敢忘了報,至於今後之事,還有勞楊大人提攜啊。”那姓楊的拱手道:“好說,好說。”


    嶽中影在樹上將幾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聽那道士叫什麽玉虛,心中暗暗吃驚:“這老道莫不是蜀中青城山鬆風觀的玉虛子?聽說玉虛子師兄弟七人,號稱青城七劍仙,名號甚是響亮,向來不理世事,怎麽會被什麽寧王請出山來了呢?那姓段的又是何人?格昭仁前輩竟然在這玉虛劍下走不到十招,這玉虛武功有如此之高?當世豈不是更無抗手?”


    正想著,隻聽那玉虛子道:“楊大人,看這些屍體,顯然死了並不多久,那姓段的恐也沒逃出多遠,大家順此路追下去,今日當將其擒殺。”


    那姓楊的便道:“道長所言極是,大家追。”說著,帶著眾人追了下去。


    嶽中影輕輕溜下樹來,暗道:“這姓段的是何人,莫非這些人全是這姓段之人所殺,看這些人的死狀,這人隻怕是個武功極強的高手。”


    一時心中好奇,便緊緊跟在那群人身後。隻見那群人向東一路追蹤,直奔出十餘裏,忽見前麵分出兩條岔道。眾人不知向哪路追擊,便停了下來。


    那武官便問道“道長,您看咱們是向那個方向才對呢?”


    玉虛兩下察看半日,方道:“這兩條路各自通向那裏?”


    仁泰道:“直向東的這條路通向烏蒙部,稍側南的這條路是通向雲暗山絕龍穀。”玉虛道:“絕龍穀,那是什麽地方?”


    那武將接口道:“絕龍穀距此十幾裏地,那穀極深,四下裏盡是絕崖峭壁,高不可攀。”


    玉虛道:“那便是了。楊大人曾道姓段的此番暗中東來,自然是密迴通海,圖謀不軌,而且嶺既然名叫絕龍穀,姓段的自然絕不會走絕龍穀了。”


    楊仁泰道:“那也不一定,若是那姓段的故意走絕龍穀來引誘咱們呢”玉虛看看那武將,道:“楊將軍意下如何?”那姓楊的道:“這也極有可能,段思平暗謀不軌,我我們也隻是暗中懷疑,並沒有真憑實據,那姓段的也不會輕易給我們留下把柄的。”


    玉虛長笑一聲,道:“楊大人多慮了。依貧道來看,姓楊的必走烏蒙無疑。”那姓楊的道:‘哦,願聞其詳”。


    玉虛道:“絕龍穀既然地勢極險,難以走脫,姓段的既然心懷大誌,又怎麽可能輕易涉險,況且絕龍穀絕龍穀,這麽不吉利的地方,姓就算是地方再好,姓段的也斷不肯去。別忘了,姓段的可是自稱漢人,漢人是很信這一套的。”仁泰不解道:“道長此話是何意思,信那一套?”


    那姓楊的截口道:“道長言之有理,仁泰,照道長說的辦,咱們去烏蒙。”那仁泰見長官吩咐,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再說什麽,帶人向東追了下去。


    嶽中影見眾人皆走,這才慢慢跟了上來,細看那兩條岔道,見通向絕龍穀的那條道甚是崎嶇,蜿蜒通向深處。


    思慮半晌,亦覺得玉虛所言有理,便欲跟下去。方要動時,忽見另一條小道上,不遠處似乎泛出一道寒光,心中一動,急走上前,卻見路邊一棵大樹幹上,斜斜一支金錐,大部沒在樹幹之中,外露處泛著藍光,和早晨死在商道上的五毒教弟子所中金錐一模一樣,心想:“莫非這位姓段的真是去了絕龍穀?”邊想著,邊向那絕龍穀馳奔而去。


    盞茶功夫,嶽中影已經漸漸進入穀中,那穀真如仁泰所說,兩麵全是絕崖峭壁,直立而下,莫說是人,就算是猿猴,也隻怕難以翻越。


    嶽中影一邊繼續裏走,一邊心中直犯嘀咕:“莫非我當真走錯了不成。”


    正想著,麵前豁然一片開闊,卻是走到了山穀盡頭,隻見遠遠盡頭處,一道如鏡麵一般的絕壁橫在麵前,那絕壁下,黑壓壓的站滿的人。


    心頭一振,忙靠上前去,隻見那群人衣衫各不相同,五顏六色,自是南詔各部的打扮。眾人圍成個半圓,立在絕壁之下,中間似是被圍了一人。


    嶽中影不敢太過靠近,隻見一邊絕壁雖然險要,絕壁上卻有些枝葉細草,便輕輕沿那絕壁向上攀爬上去。


    那山壁十分陡峭,嶽中影怕驚動眾人,也不敢太快,因此,雖然他輕功極高,待爬到半崖,也已經花了盞茶功夫。奇怪的是,那圍著的眾人竟然一動不動,不見任何行動。


    一邊繼續上爬,一邊向那穀中望去,隻見那懸崖下邊,一塊巨石橫亙。巨石上端坐一人,手執一書,正看得仔細。周身丈餘,皆是死屍。


    雖看不清那人麵容,但見那人與群敵環繞間居然好整以暇,端坐看書,視強敵如無物,便這份膽識,已經足以讓人佩服。


    爬上懸崖,隻見崖外豁然開闊,放眼望去,層林密布,碧波千裏,渾不如穀內殺機四伏。


    沿著崖頂緩緩接近,隻見那人手中拿書,許久,一動也不動,不禁心下泛疑:“奇怪,看此人雖然手中拿書,半日不見翻頁,似乎並非是真在看書,然而眾人怎麽又個個逡巡不敢上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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