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東荒外,天雲收夕陰。東荒,原本指九州東方極遙遠之處,那裏窮山惡水,荒無人煙,所以被稱之為東荒。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千萬年之後,原本的東荒大地已經成為了過去,被海水徹底淹沒,成為了浩瀚東海的一部分。
而東荒之東的青丘之地,也沒能幸免,埋葬在東海之下。
九天的本尊在青丘沉睡了不知多少年,沉睡之前,青丘還是鳥語花香、百族聚居的洞天福地,醒來時,卻不知被埋葬在東海底下多深,一片黑暗和荒蕪,沒有任何生靈的氣息。
他在青丘沉睡之時,曾經多次感應到周圍有混沌之靈的氣息出現,隻是每次都是一閃即逝,無法捕捉。
錦城輪迴鏡中,再次被月影設計的憤怒讓九天本尊從數萬年的沉睡中蘇醒,不過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讓月影為此付出代價,倒是將混沌之靈的事拋之腦後了。
他本想殺了朱華,不過紅蓮的出現讓他改變了主意,他跟著朱華半年時間,幾乎從未見朱華有這般失態的時候。情之一字,比什麽都傷人,這一點他很多年前就明白了。而他想殺朱華也是一時衝動,冷靜下來便發現,即使沒有紅蓮的幹涉,他也不會有機會。
而且就算殺了朱華也不會改變什麽,隻會讓月影藏得更深,而如果留著朱華的話,對月影來說反而是一個變數。以他在朱華身邊半年的觀察來看,朱華可不是一個甘心被人利用的主。
離開空寂城之後,他的目標便隻有一個,那就是散落在東海深處的混沌之靈。宿命之戰即將開始,這一次如果隕落的話,那從此就真的隕落了。雖然對於死亡,他已經沒了恐懼,反而有些期待。但即便要死,也要大家一起死才好。一個人獨赴黃泉的話,豈不是會讓活著的人笑話?
對於跟在身後的尾巴,九天本以為以本尊的速度,一定可以甩掉。不過顯然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方,巫靈靈繼續優哉遊哉的跟在他身邊,速度竟然半點不輸於他。
要在茫茫東海尋找一樣東西,無疑是非常麻煩的,不過九天有足夠的耐心。讓他詫異的是,那般枯燥的尋找,巫靈靈竟然還是一直跟著他。有時候他們甚至幾天都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那個酷似月影的巫女卻半點不滿都沒有,甚至每天還心情甚好的樣子,讓他看不懂。
九天還記得在南離初見巫靈靈,酷似的麵孔,脖子上的雙飛,他瞬間以為是月影。但是與她相處的時間越久,九天就越發現,她與月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月影無論在何處,都會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她想要得到什麽,也非常直接的說出來,得不到就強取豪奪,而如果強取豪奪不成,她也會利用身邊一切能夠利用的人和事,總之無論如何都要達到她的目的,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而巫靈靈,除了一開始出現時將他從朱華身邊引走,之後都是一直默默跟著他,似乎隻是跟著他就很滿足。
這個巫女對他的一切似乎了若指掌,而且肯定與月影有著某種關係,但是對於她跟著自己的意圖,九天是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一座毫無所獲的孤島,這樣的島嶼在東海之上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九天對此不以為意。不過這座月牙形的孤島上麵風景奇特,一邊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一邊卻是荒地,上麵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兩處截然不同的地貌處於同一座海上孤島上,涇渭分明。
而且樹木茂盛的那一邊靈力和青木之氣旺盛,荒地那一邊則靈力稀鬆平常,倒是五行中的土靈和金靈比較活躍,也不知是何種原因才會導致這座島嶼現在的模樣。如果宿命之爭他還能活著的話,將這裏作為沉睡之地倒是不錯。
今天是月半,月圓之夜,於妖魔來說,月之洗禮是最為愉悅的享受。
九天雖然自詡神明,但一些妖魔的習慣他卻是一直保持著。比如月圓之夜,他喜歡找一座高山,站在山巔,徹底釋放他的本體,對月長嘯。夜風唿嘯,吹動他的『毛』發,會無比舒暢。
月牙島的山雖然不高,但是附近沒有其他的島嶼,站在月牙島上,視線也是不會受到阻隔的。
九天幻化出他的本體,半個山頭高的銀『色』狐狸,『毛』發都能埋進去一個人,九條尾巴如孔雀開屏一般豎在身後,看起來煞是嚇人。
“你這樣長嘯的話,是會引發海嘯的,上次不就是這樣。”巫靈靈飛在半空中,剛好與他的視線持平,不緊不慢的說。其實她很想坐到九天背上,那一定很舒適。不過如果她真的這麽做的話,這隻狐狸一定會炸『毛』。
最關鍵的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對上九天的本尊絲毫不占優勢,想要『摸』虎須還是不夠實力。
似乎朱華那個丫頭就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雖然隻是具化身,巫靈靈憤憤不平的想著。
“海嘯又如何?”九天嗤笑。
“不如何,我就是想說上次的海嘯似乎淹了東海邊上的一座城市,很多人在海嘯中喪命。”
“那與我何幹?”九天不為所動,反問。卑微的凡人在他們眼中與螻蟻無異,他可不會在乎螻蟻的生死。
“這個位置,就算有海嘯的話,大概也衝不到海岸邊。隻不過,東海深處許多地方都存在著許多禁製,有些禁製是靠聲音發動的,萬一,我說的是萬一的話,萬一你不小心引發了那些禁製,你這麽大的體積,豈不是很危險?”巫靈靈斟酌著說詞。
其實她想說的不是這些,上次明知會引發海嘯,害無數無辜的凡人喪命,她不也忍住了沒說。隻是這一次,她感應到這附近有某個熟悉的氣息,雖然距離這裏有些遠,但是足夠聽得到九天長嘯的聲音。
“就算是上古的禁製,能夠傷我本體分毫麽?”九天不屑的反問。
“那如果有人剛好從這裏經過,然後剛好聽到你的嘯聲,然後剛好你們有點小恩怨,然後——”
“你到底想說什麽?”九天燈籠一般大的眼睛瞪了巫靈靈一眼。
“沒什麽,你隨意。”巫靈靈很識相的閉上嘴巴。如果她說蒼穹在這附近,九天說不定馬上就會去找蒼穹報仇了,但如果隻是讓他在這『亂』叫幾聲,蒼穹還不一定會注意到,她還是不要多嘴好了。
月上中天,沐浴在月光下,九天覺得通體舒暢。本想長嘯幾聲,但是想起巫靈靈之前找的諸般借口,突然又覺得沒了興致。心念一動,幹脆幻化了他許久都不曾幻化的人身。
巫靈靈看著半山大的狐狸消失,然後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山巔,齊腰長的銀發散在身後,隨風飛揚,她瞬間落到九天身邊,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銀『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雪白的衣服,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因而將他的五官襯托的如同水墨畫上的人一般深刻。黑濃的劍眉,長長的睫『毛』,眼睛的瞳孔竟然是金『色』的,高挺的鼻子,嫣紅的唇,尖尖的下巴,勾勒出一張邪魅的容顏。
不愧是她巫靈靈看中的男人,比之琅軒、紅蓮他們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巫靈靈上下打量著,無論是不輸於女子卻絲毫不顯女氣的姣好麵容還是欣長的沒有一絲贅肉的身體,她都非常滿意。
似乎九天這幅模樣隻有她一人見過呢,她突然想到,然後不由得更高興了。月影那個女人似乎也隻在輪迴鏡中偷偷見過九天的人形呢,而九天在朱華麵前顯形那一次,那個丫頭貌似還在睡夢中,更加是一無所覺。
九天的白衣隻是隨便披在身上,前麵『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在月光的映襯下像是蒙上了一層光芒,巫靈靈很想伸手『摸』一『摸』,看看是什麽觸感。
“你流口水了!”耳邊突然傳來九天嫌惡的聲音,然後眼前的男人也瞬間離她遠了好幾米。
巫靈靈聽了飛快的『摸』了一下嘴角,居然真的有水漬,頓時臉‘轟’的一下紅得似火燒,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九天沒有理會巫靈靈,靠著一塊石頭坐下,以手支著頭,看著天上的皓月。在夜風的吹拂下,有幾縷銀絲調皮的垂到了他身前,那情景,美得就像一幅畫,巫靈靈恨不能讓時間從此停止,將這個畫麵定格。
“你為什麽要一直跟著我?”九天突然問,慵懶的聲音也與此情此景相映襯,巫靈靈覺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像是要從胸口跑出來一般,臉上本就熱度未退,又再次升溫。
“因為我喜歡你啊。”巫靈靈看著九天的金『色』眼眸,大方的承認。其實,這個問題自從她跟著九天開始,九天已經問了不下十次了,而她每次也都是這樣迴答。不過除了第一次九天顯得有些詫異之外,之後對於她的答案沒有任何表示,這讓她很是沮喪。
“為什麽?”九天沉默了片刻,接著問。
“試問如果我不是喜歡你的話,為何會這般近乎於死皮賴臉的跟著你呢?”對於九天今天竟然多問了一句為什麽,巫靈靈顯得很高興,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不是麽?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九天沒好氣的說。
“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問為什麽麽?”巫靈靈睜著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迷』『惑』的問。
她問的是那麽理所當然,九天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是啊,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
“你說你是被月影創造,然後遺棄的,據我所知,月影甚少會創造生命,而且朱華的例子擺在那裏,月影恨不得能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擺在她麵前,她又怎麽會遺棄你?”九天換了個話題。
月影雖然實力強大,陰險狡詐且喜怒無常,但有一點,卻是讓九天也無話可說。那就是她很護短,非常的護短。月影對於歸於自己羽翼之下的生靈或者她認為的屬於她的東西非常之好,蒼穹和那隻霜狼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九天自己,雖然那段時日對他來說很屈辱,但不得不說,月影對他也是非常好的。諸神之爭,蒼穹都幾乎隕落,他卻完好無損。
“這用人類的話說就是隻見喜新厭舊,還有一種說法就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都這麽可憐了,所以九天你一定要好好對我,不能辜負我的一片心意。”也許是今晚月『色』好的原因,巫靈靈驚覺九天竟然心平氣和與她說了這麽多話,哪有不打蛇隨棍上的。
“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你麽?”九天嗤笑。這樣蹩腳的借口,當他會相信麽?
“我這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巫靈靈又是理所當年的反問。
九天被哽的無話可說,於是幹脆閉嘴什麽也不說,隻是看著天上的明月。他是吃錯『藥』了,才會與這個比牛皮糖更粘人的女人討論這個問題!
無端想起曾經在九州遊曆時聽到的一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凡人的生命,最多不過百年,這樣的詩句倒是形容的恰到。不過對於他們這些連他們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活過多久的人來說,陪伴著他漫長生命最多的,似乎也隻有這輪天生的明月了吧?
在他還是一隻小狐狸的時候,在青丘,也經常在這樣的月圓之夜,躲在某個山洞或者陰暗的角落裏賞月,那時,他身上多半時候都是帶著傷。一邊『舔』著身上的傷口一邊看著天邊的明月,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變強。
那時候他才遇到月影,拿了她的混沌之靈不久,身上的傷口都是因混沌之靈而起。
而更久遠以前的記憶,他已經沒有印象了。那時的他實在太弱小,反而不會引起別的妖魔的注意,每日曬太陽,自己和自己的尾巴都能不亦樂乎的玩耍大半天,似乎比什麽時候都要來得倦意。
反倒是拿了混沌之靈後,身上混沌之靈的氣息引來無數的殺劫,很多次都是半隻腳邁進鬼門關。後來這樣的生活也習慣了,他也不甘心隻是四處躲藏了,開始像曾經襲擊他的妖魔那般去搶別的妖魔的混沌之靈。
一次又一次在混『亂』中活下來,慢慢的,他也變得強大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青丘已經沒有妖魔敢對他出手了,然後就是離開青丘去往九州,重複著青丘曾經的過往。
然後,在一次幾乎是必死無疑,他自己都放棄了掙紮的時候,他又遇到了月影,當初給他混沌之靈的女人。
月影說喜歡他,想要收他當寵物,他那時很不以為然,覺得她簡直是癡人說夢,就算是當時九州最強者又如何?他九天可不會買賬!
在月影又一次貌似是巧合的情況下救了他之後,他就開始考慮如何利用這個強大的女人。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謹慎、步步為營了,反而經常冒險,但是每一次,那個女人都會及時出現救下他。
就是靠著這樣,終於有一天,他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殺死了當時的青州之主,掠奪了他的混沌之靈,成為了新的青州之主。
然後,他隻做了一百年的青州之主,整整一百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終於為他的利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從高高在上的神王到成為月影的寵物,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那時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不過一切都遲了。
月影甚至不是親自動手,她隻是派了蒼穹去,他輸給了蒼穹,失去了力量的源泉混沌之靈,但卻保住了『性』命,保住了修為。
月影用術法將他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貓,除了碧綠的眼睛,全身上下全都是黑『色』,月影還將他每日抱在懷裏,做什麽都帶著他,甚至還因此引起過蒼穹的妒忌。
月影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她對他的喜歡,這種他完全無法接受的方式,但是他已經失去拒絕的資格和力量。
月影將他從高高在上的神王之位上拉下來,這大概可以算是諸神之爭的開端。之後就是無休無止的戰鬥,月影僅憑她和蒼穹,與其他七大神王拚了個兩敗俱傷,期間無數的神明為此喪命,那是混沌初開之後九州最混『亂』的一段時間,不知多少生靈在那場不眠不休持續了數年的大戰中隕落。
然後消失已久的混沌出現,趁火打劫,搶走了所有的混沌之靈,除月影和蒼穹之外的所有神王不得不開始了數萬年的沉眠,或者用隕落這個詞更恰當,失去了混沌之靈,他們就算再生,也不會再擁有以前那樣一手毀滅一手創造的實力,無法再動用規則之力,其實已經不能再被稱作神明了。
他也親身經曆了那一戰,但卻沒有任何損傷,因為整個過程中,他隻是一個旁觀者。月影就算在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解開對他的束縛,除了看著,他什麽都做不了。然而月影的懷抱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什麽力量能夠傷到他分毫。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千萬年之後,原本的東荒大地已經成為了過去,被海水徹底淹沒,成為了浩瀚東海的一部分。
而東荒之東的青丘之地,也沒能幸免,埋葬在東海之下。
九天的本尊在青丘沉睡了不知多少年,沉睡之前,青丘還是鳥語花香、百族聚居的洞天福地,醒來時,卻不知被埋葬在東海底下多深,一片黑暗和荒蕪,沒有任何生靈的氣息。
他在青丘沉睡之時,曾經多次感應到周圍有混沌之靈的氣息出現,隻是每次都是一閃即逝,無法捕捉。
錦城輪迴鏡中,再次被月影設計的憤怒讓九天本尊從數萬年的沉睡中蘇醒,不過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讓月影為此付出代價,倒是將混沌之靈的事拋之腦後了。
他本想殺了朱華,不過紅蓮的出現讓他改變了主意,他跟著朱華半年時間,幾乎從未見朱華有這般失態的時候。情之一字,比什麽都傷人,這一點他很多年前就明白了。而他想殺朱華也是一時衝動,冷靜下來便發現,即使沒有紅蓮的幹涉,他也不會有機會。
而且就算殺了朱華也不會改變什麽,隻會讓月影藏得更深,而如果留著朱華的話,對月影來說反而是一個變數。以他在朱華身邊半年的觀察來看,朱華可不是一個甘心被人利用的主。
離開空寂城之後,他的目標便隻有一個,那就是散落在東海深處的混沌之靈。宿命之戰即將開始,這一次如果隕落的話,那從此就真的隕落了。雖然對於死亡,他已經沒了恐懼,反而有些期待。但即便要死,也要大家一起死才好。一個人獨赴黃泉的話,豈不是會讓活著的人笑話?
對於跟在身後的尾巴,九天本以為以本尊的速度,一定可以甩掉。不過顯然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方,巫靈靈繼續優哉遊哉的跟在他身邊,速度竟然半點不輸於他。
要在茫茫東海尋找一樣東西,無疑是非常麻煩的,不過九天有足夠的耐心。讓他詫異的是,那般枯燥的尋找,巫靈靈竟然還是一直跟著他。有時候他們甚至幾天都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那個酷似月影的巫女卻半點不滿都沒有,甚至每天還心情甚好的樣子,讓他看不懂。
九天還記得在南離初見巫靈靈,酷似的麵孔,脖子上的雙飛,他瞬間以為是月影。但是與她相處的時間越久,九天就越發現,她與月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月影無論在何處,都會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她想要得到什麽,也非常直接的說出來,得不到就強取豪奪,而如果強取豪奪不成,她也會利用身邊一切能夠利用的人和事,總之無論如何都要達到她的目的,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而巫靈靈,除了一開始出現時將他從朱華身邊引走,之後都是一直默默跟著他,似乎隻是跟著他就很滿足。
這個巫女對他的一切似乎了若指掌,而且肯定與月影有著某種關係,但是對於她跟著自己的意圖,九天是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一座毫無所獲的孤島,這樣的島嶼在東海之上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九天對此不以為意。不過這座月牙形的孤島上麵風景奇特,一邊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一邊卻是荒地,上麵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兩處截然不同的地貌處於同一座海上孤島上,涇渭分明。
而且樹木茂盛的那一邊靈力和青木之氣旺盛,荒地那一邊則靈力稀鬆平常,倒是五行中的土靈和金靈比較活躍,也不知是何種原因才會導致這座島嶼現在的模樣。如果宿命之爭他還能活著的話,將這裏作為沉睡之地倒是不錯。
今天是月半,月圓之夜,於妖魔來說,月之洗禮是最為愉悅的享受。
九天雖然自詡神明,但一些妖魔的習慣他卻是一直保持著。比如月圓之夜,他喜歡找一座高山,站在山巔,徹底釋放他的本體,對月長嘯。夜風唿嘯,吹動他的『毛』發,會無比舒暢。
月牙島的山雖然不高,但是附近沒有其他的島嶼,站在月牙島上,視線也是不會受到阻隔的。
九天幻化出他的本體,半個山頭高的銀『色』狐狸,『毛』發都能埋進去一個人,九條尾巴如孔雀開屏一般豎在身後,看起來煞是嚇人。
“你這樣長嘯的話,是會引發海嘯的,上次不就是這樣。”巫靈靈飛在半空中,剛好與他的視線持平,不緊不慢的說。其實她很想坐到九天背上,那一定很舒適。不過如果她真的這麽做的話,這隻狐狸一定會炸『毛』。
最關鍵的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對上九天的本尊絲毫不占優勢,想要『摸』虎須還是不夠實力。
似乎朱華那個丫頭就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雖然隻是具化身,巫靈靈憤憤不平的想著。
“海嘯又如何?”九天嗤笑。
“不如何,我就是想說上次的海嘯似乎淹了東海邊上的一座城市,很多人在海嘯中喪命。”
“那與我何幹?”九天不為所動,反問。卑微的凡人在他們眼中與螻蟻無異,他可不會在乎螻蟻的生死。
“這個位置,就算有海嘯的話,大概也衝不到海岸邊。隻不過,東海深處許多地方都存在著許多禁製,有些禁製是靠聲音發動的,萬一,我說的是萬一的話,萬一你不小心引發了那些禁製,你這麽大的體積,豈不是很危險?”巫靈靈斟酌著說詞。
其實她想說的不是這些,上次明知會引發海嘯,害無數無辜的凡人喪命,她不也忍住了沒說。隻是這一次,她感應到這附近有某個熟悉的氣息,雖然距離這裏有些遠,但是足夠聽得到九天長嘯的聲音。
“就算是上古的禁製,能夠傷我本體分毫麽?”九天不屑的反問。
“那如果有人剛好從這裏經過,然後剛好聽到你的嘯聲,然後剛好你們有點小恩怨,然後——”
“你到底想說什麽?”九天燈籠一般大的眼睛瞪了巫靈靈一眼。
“沒什麽,你隨意。”巫靈靈很識相的閉上嘴巴。如果她說蒼穹在這附近,九天說不定馬上就會去找蒼穹報仇了,但如果隻是讓他在這『亂』叫幾聲,蒼穹還不一定會注意到,她還是不要多嘴好了。
月上中天,沐浴在月光下,九天覺得通體舒暢。本想長嘯幾聲,但是想起巫靈靈之前找的諸般借口,突然又覺得沒了興致。心念一動,幹脆幻化了他許久都不曾幻化的人身。
巫靈靈看著半山大的狐狸消失,然後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山巔,齊腰長的銀發散在身後,隨風飛揚,她瞬間落到九天身邊,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銀『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雪白的衣服,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因而將他的五官襯托的如同水墨畫上的人一般深刻。黑濃的劍眉,長長的睫『毛』,眼睛的瞳孔竟然是金『色』的,高挺的鼻子,嫣紅的唇,尖尖的下巴,勾勒出一張邪魅的容顏。
不愧是她巫靈靈看中的男人,比之琅軒、紅蓮他們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巫靈靈上下打量著,無論是不輸於女子卻絲毫不顯女氣的姣好麵容還是欣長的沒有一絲贅肉的身體,她都非常滿意。
似乎九天這幅模樣隻有她一人見過呢,她突然想到,然後不由得更高興了。月影那個女人似乎也隻在輪迴鏡中偷偷見過九天的人形呢,而九天在朱華麵前顯形那一次,那個丫頭貌似還在睡夢中,更加是一無所覺。
九天的白衣隻是隨便披在身上,前麵『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在月光的映襯下像是蒙上了一層光芒,巫靈靈很想伸手『摸』一『摸』,看看是什麽觸感。
“你流口水了!”耳邊突然傳來九天嫌惡的聲音,然後眼前的男人也瞬間離她遠了好幾米。
巫靈靈聽了飛快的『摸』了一下嘴角,居然真的有水漬,頓時臉‘轟’的一下紅得似火燒,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九天沒有理會巫靈靈,靠著一塊石頭坐下,以手支著頭,看著天上的皓月。在夜風的吹拂下,有幾縷銀絲調皮的垂到了他身前,那情景,美得就像一幅畫,巫靈靈恨不能讓時間從此停止,將這個畫麵定格。
“你為什麽要一直跟著我?”九天突然問,慵懶的聲音也與此情此景相映襯,巫靈靈覺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像是要從胸口跑出來一般,臉上本就熱度未退,又再次升溫。
“因為我喜歡你啊。”巫靈靈看著九天的金『色』眼眸,大方的承認。其實,這個問題自從她跟著九天開始,九天已經問了不下十次了,而她每次也都是這樣迴答。不過除了第一次九天顯得有些詫異之外,之後對於她的答案沒有任何表示,這讓她很是沮喪。
“為什麽?”九天沉默了片刻,接著問。
“試問如果我不是喜歡你的話,為何會這般近乎於死皮賴臉的跟著你呢?”對於九天今天竟然多問了一句為什麽,巫靈靈顯得很高興,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不是麽?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九天沒好氣的說。
“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問為什麽麽?”巫靈靈睜著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迷』『惑』的問。
她問的是那麽理所當然,九天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是啊,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
“你說你是被月影創造,然後遺棄的,據我所知,月影甚少會創造生命,而且朱華的例子擺在那裏,月影恨不得能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擺在她麵前,她又怎麽會遺棄你?”九天換了個話題。
月影雖然實力強大,陰險狡詐且喜怒無常,但有一點,卻是讓九天也無話可說。那就是她很護短,非常的護短。月影對於歸於自己羽翼之下的生靈或者她認為的屬於她的東西非常之好,蒼穹和那隻霜狼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九天自己,雖然那段時日對他來說很屈辱,但不得不說,月影對他也是非常好的。諸神之爭,蒼穹都幾乎隕落,他卻完好無損。
“這用人類的話說就是隻見喜新厭舊,還有一種說法就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都這麽可憐了,所以九天你一定要好好對我,不能辜負我的一片心意。”也許是今晚月『色』好的原因,巫靈靈驚覺九天竟然心平氣和與她說了這麽多話,哪有不打蛇隨棍上的。
“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你麽?”九天嗤笑。這樣蹩腳的借口,當他會相信麽?
“我這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巫靈靈又是理所當年的反問。
九天被哽的無話可說,於是幹脆閉嘴什麽也不說,隻是看著天上的明月。他是吃錯『藥』了,才會與這個比牛皮糖更粘人的女人討論這個問題!
無端想起曾經在九州遊曆時聽到的一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凡人的生命,最多不過百年,這樣的詩句倒是形容的恰到。不過對於他們這些連他們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活過多久的人來說,陪伴著他漫長生命最多的,似乎也隻有這輪天生的明月了吧?
在他還是一隻小狐狸的時候,在青丘,也經常在這樣的月圓之夜,躲在某個山洞或者陰暗的角落裏賞月,那時,他身上多半時候都是帶著傷。一邊『舔』著身上的傷口一邊看著天邊的明月,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變強。
那時候他才遇到月影,拿了她的混沌之靈不久,身上的傷口都是因混沌之靈而起。
而更久遠以前的記憶,他已經沒有印象了。那時的他實在太弱小,反而不會引起別的妖魔的注意,每日曬太陽,自己和自己的尾巴都能不亦樂乎的玩耍大半天,似乎比什麽時候都要來得倦意。
反倒是拿了混沌之靈後,身上混沌之靈的氣息引來無數的殺劫,很多次都是半隻腳邁進鬼門關。後來這樣的生活也習慣了,他也不甘心隻是四處躲藏了,開始像曾經襲擊他的妖魔那般去搶別的妖魔的混沌之靈。
一次又一次在混『亂』中活下來,慢慢的,他也變得強大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青丘已經沒有妖魔敢對他出手了,然後就是離開青丘去往九州,重複著青丘曾經的過往。
然後,在一次幾乎是必死無疑,他自己都放棄了掙紮的時候,他又遇到了月影,當初給他混沌之靈的女人。
月影說喜歡他,想要收他當寵物,他那時很不以為然,覺得她簡直是癡人說夢,就算是當時九州最強者又如何?他九天可不會買賬!
在月影又一次貌似是巧合的情況下救了他之後,他就開始考慮如何利用這個強大的女人。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謹慎、步步為營了,反而經常冒險,但是每一次,那個女人都會及時出現救下他。
就是靠著這樣,終於有一天,他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殺死了當時的青州之主,掠奪了他的混沌之靈,成為了新的青州之主。
然後,他隻做了一百年的青州之主,整整一百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終於為他的利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從高高在上的神王到成為月影的寵物,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那時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有多愚蠢,不過一切都遲了。
月影甚至不是親自動手,她隻是派了蒼穹去,他輸給了蒼穹,失去了力量的源泉混沌之靈,但卻保住了『性』命,保住了修為。
月影用術法將他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貓,除了碧綠的眼睛,全身上下全都是黑『色』,月影還將他每日抱在懷裏,做什麽都帶著他,甚至還因此引起過蒼穹的妒忌。
月影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她對他的喜歡,這種他完全無法接受的方式,但是他已經失去拒絕的資格和力量。
月影將他從高高在上的神王之位上拉下來,這大概可以算是諸神之爭的開端。之後就是無休無止的戰鬥,月影僅憑她和蒼穹,與其他七大神王拚了個兩敗俱傷,期間無數的神明為此喪命,那是混沌初開之後九州最混『亂』的一段時間,不知多少生靈在那場不眠不休持續了數年的大戰中隕落。
然後消失已久的混沌出現,趁火打劫,搶走了所有的混沌之靈,除月影和蒼穹之外的所有神王不得不開始了數萬年的沉眠,或者用隕落這個詞更恰當,失去了混沌之靈,他們就算再生,也不會再擁有以前那樣一手毀滅一手創造的實力,無法再動用規則之力,其實已經不能再被稱作神明了。
他也親身經曆了那一戰,但卻沒有任何損傷,因為整個過程中,他隻是一個旁觀者。月影就算在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解開對他的束縛,除了看著,他什麽都做不了。然而月影的懷抱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什麽力量能夠傷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