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他拖著沉重的背影離開了這巷道。


    消瘦的身影背著那把極不符合尋常的刀,本來他想拖走那具屍體,可他終究還是停住了手。


    宿命,難違。


    命運給於他的沉重心理,促使他更不知道接下來的路往哪裏走。


    年歲的沉澱,馬敬乾已經是到而立之年的人了。


    也許千家寨那個地方,才會讓他有歸屬感。


    這個年頭,街頭每每在因一些惡劣天氣放肆過後就變得異常暴躁。


    首先是那些貨箱被一一打翻,哄搶的人根本不會去管那些東西本身是屬於誰的。


    就是因為這樣,私鬥,殺孽漸漸變得越來越頻繁,也變得越來越普通。


    關乎那個教書先生該不該死,在馬敬乾的心裏頭已經有了答案。


    師爺領命喬裝下了紅花林,他天性膽小,在聽聞岷城私都嚴重後,下山的同時還特地叫陪同的人數多加了幾個。


    岷城的冰雹剛剛衝刷過不久,師爺的腳步隨後就到。


    他們一行人不敢與當地的人有過多的交流,隻在進城前匆匆啃了些自帶的幹糧就收拾進城了。


    岷城裏屬外圍的街市看來看去,也就城門口一家吊腳驛站看起來環境稍微要安靜一些。


    師爺選擇的理由更大一部分主要是這裏的人少。


    行程中提心吊膽,路途坎坷,在剛剛定下了房的時候,一行人頓時覺得又乏又困。


    師爺正要合眼,卻聽到地上哐當一聲什麽東西掉下來了,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掃了一遍,發現那原來是內門閂掉地上了。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正要再將兩眼閉上好好睡一個舒服覺的時候,忽然心中蕩出一個非常迷惑的問題:門閂不該都是木頭的嗎?


    他趕緊翻起身子,本來想過去門口探探風,卻忽然腦海裏躥出城外頭的白骨的畫麵。


    師爺一想到這裏渾身打了一個哆嗦,然後憤怒地一腳踹醒了隨同保護的手下。


    那人正當酣睡之中,被這突然地一擊嚇得從夢中驚醒,兩眼睜開抹了抹才發現是師爺。


    “師爺有何吩咐?”


    師爺拉長個臉,似乎是緊張與不悅,悄聲地呶嘴朝門外指了指道:“睡成了死豬一樣,看沒看到門閂掉下來了?”


    那手下倍感委屈,卻又不知說什麽好,雖然心裏非常抗拒,但也不得抗令。


    他看看師爺那張仿佛欠了債一樣的神情,隻得不情願地從地頭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往門口走去。


    他打了個哈欠,毫不在乎地將門合上。


    剛準備轉身迴睡,腳卻刹著地撞到了地上師爺所說的門閂,那聲鐵器發出的聲音讓他心裏也忽然一怵,睡意瞬間沒了。


    他本來不想再去看看這莫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可看師爺的意思好像就是要替他尋找到那門閂的來源。


    順勢從懷裏掏出了火折子吹亮,屋子裏一下子亮了一半,那名手下朝腳下望去,竟然發現。


    那地上的東西哪裏是門閂,而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馬刀。


    等火折子靠近後,師爺看得非常清晰,他下意識地朝東麵的窗戶一望,正好一陣涼風吹來。


    “算了,就用刀別著門閂,窗戶還透風呢,去看看吧!”


    混小子在見到這般充滿殺意的東西後,心裏總感覺這屋子裏有諸多的不實在。


    他每走一步都感覺後背發毛,總感覺那屋子裏的某個角落藏著一個冷血的殺手。


    好不容易走到窗跟前,他怯懦地扯著窗繩子往緊了一收,同時窗紙碰撞著異物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次那手下稍微膽大了些,他再次拿出火折子靠近窗戶,卻發現窗戶與窗框的連接是用一根手指粗的鐵鏈相連。


    而那根鐵鏈的中間部分夾著不嚴實的窗縫長長地拖了大概有兩尺長。


    他感覺到莫名奇妙,尋常的窗戶最多也就一條細麻繩,而這窗戶上卻拖著一根長長的鐵鏈。


    他小心翼翼地將鐵鏈慢慢收上來,卻隻能感覺到粗糙的鐵鏽磨著手,其他並無異樣。


    聽見響聲,師爺緊追問道:“阿瓜,那有什麽東西?趕緊收拾牢靠吧!”


    “嗯!”


    手下將鐵鏈收好後,他順便拋去了合縫裏的碎屑再將窗戶合上。


    這下二人緊張的心情終於落幕。


    可經過這一折騰,師爺卻再也睡不著了。


    即便是兩隻眼睛非常幹澀,他也不敢睡,每過一會兒就用指甲捏一捏胳膊上的皮肉,再甩一甩那顆肥頭。


    到了後半夜,客房裏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師爺卻還在睡與不睡中作著思想鬥爭。


    旁邊的四個人又是磨牙又是打鼾,他覺得十分不自在,暗暗咬牙罵道:“若不是你幾個雜碎要護送我,我不睡,你幾個還休想睡得這麽香!”


    岷城的溫差較大,到了黎明前夕就更加覺得刺冷。


    師爺越是睡不著越是感覺憋屈,尤其是在他看到幾名手下人睡得一個比一個還要香的時候。


    他感覺到冷了,往空蕩的房屋四角望一望,然後靠著牆邊抱緊了被子,心裏暗罵道:娘的!昔日是虎頭台不一不二的上流人物,落得今日為一群打雜的守夜,真是不痛快!


    就這樣熬過了一夜後,師爺原本的計劃是待三天行程至雄震邊境,可是現在他實在是走不動了,一晚上的緊張搞得他精神崩潰。


    好的是附近人的流動不大,這家客棧的生意也不怎麽樣。


    大清早的那客棧老板都在門前催了好幾次。


    在第四次剛剛催完後,師爺便吃了些氣。


    “喊個球,眼窩子搗開就折騰人!”


    就是這一泄憤的語言,頓時從樓下衝出十來個人,雖然那群人都瘦弱不堪,可那眼睛裏的一股子流氓氣也著實嚇得一夥人不敢出聲。


    那老板一手插著腰,一手敲動房門,“客家,迴個聲兒!”


    聽口氣,客棧的老板似乎並沒有太生氣,反而裏頭的幾個人更是不敢開門去了。


    師爺抬眼悄悄瞄了一眼,那門外足有十來個人還未消散去,杵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叫道:“老板呐,剛才是我大聲了點,也不用著您這麽大動幹戈吧?你叫你的人下去,我自會出來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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