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蕭光和已是怒發衝冠,他將柳開宏騎在身下,揪住他的領子,捏緊拳頭就全朝他頭臉上招唿,嘴裏更是憤聲喊道:「柳開宏你個狗東西!」


    眾人隻聽得「砰砰」作響,拳拳到肉,忙放了酒杯上前去拉,但蕭光和卻使足了勁兒,怎麽也不肯撒手。


    柳開宏也不痛唿,滿臉血也不顧,他隻是放聲大笑,冷冷地盯著李妧。


    李妧也已經叫人扶起來了,幾個丫鬟婦人將她圍在中間,小聲說著話。


    劉嬤嬤目光都冷透了,她朝李妧看了一眼。


    該讓李四知道,上一個讓姑娘撞了膝蓋的,是怎麽被活活打死的。


    庭院裏亂糟糟的,亂作了一團。


    李家的三公子忙將同窗好友打發走了,而後咬著牙迴身收拾亂局。


    李妧叫丫鬟仆婦們一番安慰,也像是終於從驚嚇中迴過了神,她款款走到楊幺兒的跟前,屈身道:「方才是我亂了手腳,竟然牽連了姑娘。不如先請大夫來為姑娘瞧一瞧?姑娘若是受了傷,盡管算在我的賬上好了。」


    李妧這會兒道歉的姿態倒是做得十足。


    說罷,她的眼睛還紅了,倒像是受了什麽大委屈,一切都是柳開宏的過錯,她也不過是個無辜受害者的模樣。


    李妧算盤打得極好。


    她想這位楊姑娘縱然吃了虧,但也是無法計較的。且方才柳開宏的惡形惡狀,的確眾人都看在眼裏了,楊姑娘頂多是給她冷臉罷了。


    但這楊姑娘給她的冷臉還少嗎?她自然是不懼的。


    可世間的事,並不隨李妧的心意而動。


    劉嬤嬤拉下了臉,她收斂起臉上神情後,就顯得冷刻又陰沉,她的年紀不小了,望著她的臉,難免讓人生出暮氣沉沉,仿佛半隻腳邁入了棺材的感覺。


    李妧見過不少的人,她自個兒便是個心思深沉的,手底下伺候的丫鬟仆婦叫她牢牢把在掌心,都十分敬畏她。


    可現下,竟也有她心頭生出懼意的時候……


    劉嬤嬤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賬上?恐怕受不住。」


    李妧的唿吸一緊,心道棘手了,那楊姑娘不曾開口說半句話,這個老嬤嬤倒是開口冷厲,絲毫不給她留麵子。


    但戲已經開演了,李妧便隻有演完才好。


    她眼眶更紅,道:「我知曉姑娘因我受過,但我也並非有意為之,姑娘想要如何才肯消氣,此時說與我聽,我能辦到的,自然都悉數辦到。」


    她這樣一番話,反倒襯得她寬和、深明大義了。


    劉嬤嬤卻根本不吃她這套。


    楊幺兒更不必說。她心思單純,哪裏懂得李妧話裏話外什麽意思,聽不懂便也就不聽了。


    劉嬤嬤冷笑一聲,道:「李四姑娘這點手段,往別處使興許是有用的,但使到我們姑娘的頭上了……還當我們姑娘要忍著受了嗎?不過是些齷蹉下流的手段,以為能唬住誰?李四姑娘還是仔細想想,如何才能受得住這後果吧。這會兒還賣乖裝好,實在好笑。」


    李妧沒想到她竟言辭如此犀利,話語間一點餘地也不留。


    李妧心下惱怒,臉上表情倒是不曾改變,她沉默了片刻,似是一片好心被中傷了般,道:「李妧所言,並非討好賣乖,隻是的確連累楊姑娘,心下愧疚,這才……」


    劉嬤嬤打斷了她:「李四姑娘不必說了,望來日李四姑娘還能這樣神色如常地編謊話。」


    劉嬤嬤毫不掩飾麵上的鄙夷輕視之色,她扶住了楊幺兒,低聲道:「姑娘,咱們迴去罷。」


    楊幺兒點了點頭,麵上依舊沒有多的表情。


    她素來是不知曉疼的,實在難受得緊了,眼圈紅一紅就算過去了。劉嬤嬤也正因為知曉她的脾性,所以才更覺得心疼。


    春紗與劉嬤嬤扶著楊幺兒往外走。


    李妧本也不想留她們,雖說仍未探出這位楊姑娘的底,但她更重要的目的已達,當然也就不在意這等細枝末節了。


    李妧在後頭微微屈身,道:「改日再到府上向姑娘賠禮道歉。」


    李家三公子已然皺起眉來,道:「行了,今日的事都是柳開宏鬧出來的,何必如此。」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分明也是這個意思,看向李妧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李妧鬆了一口氣。極好,她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隻是那些同情的目光,難免又令她覺得不快。她是受不了旁人同情。李妧收了收下巴,微微低頭,隱去了嘴角的笑意。總有一日,要叫他們看向她時,隻滿眼的欣羨仰慕。


    楊幺兒行過院門口時,被人拉住,冷靜多時的蕭光和,突然抬頭朝她看了一眼。蕭光和的神色有些奇怪,他的五官緊緊繃著,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他的眼底有痛苦,有悔恨,還有深深印刻的惱怒。


    那點惱怒像是在他的身上點了一把火,讓他看上去,隨時都要和人同歸於盡似的。


    楊幺兒一腳都邁出去了,蕭光和才從喉中艱難地擠出來了一句:「……抱歉。」


    楊幺兒漸漸走了出去,很快就轉出了李府。


    她問劉嬤嬤:「他……道歉?」


    劉嬤嬤冷著一張臉,道:「李妧當眾人都是傻子,任她愚弄,卻不成想到她這一著棋錯得離譜。」劉嬤嬤說著說著冷笑起來:「鈞定侯府的二公子雖是紈絝,卻並非蠢人。今日隻是心下懷疑,待明日便要看透李妧的算計了。她這迴,倒是丟了個真心仰慕她的人。」


    這些話,楊幺兒都是聽不懂的,她隻堪堪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聽。


    劉嬤嬤見她這般乖巧,心下更覺得難受,啞聲道:「是老奴托大了,沒想到李妧竟然如此下作……」


    久不曾開口的春紗,這時候卻開口了,她咬著唇,麵上神色頭一迴展露出憤恨來,她道:「此事……要說給皇上聽嗎?」


    「自是要的。」劉嬤嬤臉上的冷意與譏諷之色都更重了。


    春紗往日總擔心皇上不疼姑娘,不看重姑娘,但這會兒她倒是篤定了,也許是胸中憋著一口氣,於是她道:「皇上定不會饒過她……」


    楊幺兒抬手,摸了摸春紗的眼角。


    春紗也跟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氣哭了。她的唇動了動,囁嚅道:「這樣的壞人當前,倒是奴婢自個兒先氣哭了,實在沒用。」


    劉嬤嬤斜睨她一眼,興許是惦念著她倒是個忠心的,便溫言道了一句:「且從今日長個心眼兒,多磨礪,不消多久的功夫,自然就聰明堅強起來。」


    春紗忙點頭。


    這二人說完話,忙又朝楊幺兒看去。


    卻見姑娘手裏竟然還攥著春紗給她摘的花兒。


    劉嬤嬤又是想笑卻又是想哭。


    姑娘這顆心,怎的就這樣赤誠又天真呢?


    劉嬤嬤忽地斂了表情,道:「這花兒也得送進宮裏去。」


    春紗呆愣愣地看著劉嬤嬤,臉上淚水還未完全幹透呢,她咬唇,道:「奴婢摘的時候,也就隨意摘的,後頭一撞一跌,這花兒都殘損成這般模樣了……哪裏好送進宮裏去呢。」


    劉嬤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還差得遠呢……」


    春紗乍然聽見這句話,滿腦子的懵。


    倒是楊幺兒遞出了手裏的花兒:「走吧,走皇宮。」


    像是催這花兒自己長腿進宮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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