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焦灼的時候,楊宅外竟是又來了一行人。


    這些人身披布甲,手持刀劍,上裳下裙,頭戴尖頂盔。


    孟泓等人都變了臉色。


    今日是怎麽一迴事?接二連三出變故?


    那為首者見到門外眾人,也是一愣,但隨即他就恢複了常色,拿出腰牌,道:「我乃虎賁軍右郎將,奉命看護此地。」


    孟泓聽他報出名號,眼皮都是一跳,他拱手問:「我乃孟家長子孟泓,敢問大人,這是出了何事?城中家宅竟也需要如此戒嚴?」


    那人掀了掀眼皮,看一眼孟泓,道:「此事不該諸位知曉。」


    說罷,他上前幾步,敲響了麵前的大門,門打開,門房一見他裝扮,便先嚇得腿軟了,磕磕絆絆地道:「敢問大人前來是為……」


    「奉命前來護佑。」他麵色肅穆,沉聲問道:「今日宅中主人可有何不妥之處?」


    門房嚇得臉色都青了,隻結巴道:「沒,沒……不,也不是。今日姑娘似是病了,剛請了大夫來瞧呢。」


    「病了?可有大礙?」那人卻麵色大變,轉瞬就變得鐵青起來。


    「想來並無大礙吧,那大夫方才走了……」


    那人不再問門房,隻轉頭吩咐身邊的人:「將宅中情況據實告知幾位大人,請他們定奪。」


    身邊小兵聽了令,當即快步離開,顯然是報信兒去了。


    幾位內閣仍陪在養心殿中。


    他們年紀俱都不小了,但這會兒卻必須得陪在皇上身邊,以示忠君之心。


    隔著一道帷帳,他們也瞧不清裏頭的境況,隻覺得這時辰都變得難熬了起來。不多時,終於從外頭傳來了新的消息。


    孔鳳成高聲道:「你等不是奉命去護佑楊宅安危了嗎?」


    那人先朝帷帳方向拜了拜,而後跪地道:「皇上,幾位大人,今日楊宅不知何故也請了大夫前往,所幸沒有大礙……」


    有小皇帝險被下毒在前,再有新後請大夫在後,眾人很難不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處。


    他們渾身一凜,心下也更覺惱怒。


    做事做絕!做到這般地步,豈不是在挑釁他們嗎?


    大晉朝的幾位肱股之臣,誰的臉色都不好看。


    恰好這時候,帳子內傳出了小皇帝輕咳的聲音。


    「皇上保重龍體!」這句話,他們倒是說得情真意切,就差沒流淚了。


    轉過頭來,他們幾個又商量起來,口中道:「如今皇上遭難,賊人之狠毒,連在宮外的新後都不曾放過。此人欲害天子與國母,怎麽相容?恐是存心謀害皇室中人!永安宮的安危也應當重視起來……」


    於是這邊楊幺兒捏著筆把玩,又有春紗等人伺候著,用了早飯,還用了點心。


    外頭還有李家孟家等著給她送禮,陪她玩兒。


    與之相對的卻是皇宮氣氛。


    整個皇宮的氣氛都緊繃了起來,太後原本覺得不算什麽大事。宮裏雖然守衛森嚴,但也不是沒出事。先帝在時,也曾遭遇過前朝餘孽的刺殺,又或是那些爭權奪利的失敗者,不甘之下企圖殺死先帝。


    如今又算得什麽?


    太後還盼著多起來才好呢,也好叫小皇帝知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不過是因他運氣好,誰叫先帝就剩下他一個兒子。實則這個位置難坐得很呢……


    太後正暗暗發笑的時候,便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齊齊整整,聽在耳朵裏,叫人一顆心發緊。


    「怎麽一迴事?」太後叫來連翹詢問。


    連翹臉色都白透了,全然沒有平日的囂張,她道:「外頭,外頭是虎賁軍……說是奉命前來護永安宮的安危……」


    太後輕嗤:「又沒人對哀家下毒,哀家要什麽虎賁軍來看著?這些人膽子真大。是皇帝叫他們來的?倒也長本事了,如今連虎賁軍都能調動了。」


    初時太後雖有不滿,但也知道,小皇帝手無縛雞之力,經曆了這樣的事,定然暴躁敏感,勸服內閣大臣,再下令調動虎賁軍也不奇怪。


    但後來太後就發覺不對了。


    因為她宮裏的人出不去了,旁人也進不來了。


    這哪裏是護衛?分明是變相的軟禁!


    太後立即命人去申飭他們,但向來張揚跋扈、惡心惡膽的宮人,才出去沒一會兒,便蒼白著臉迴來了。


    沒辦法,這些人可不管他們是哪一宮的人,以清查賊子為藉口,就能輕易處死他們。這些人手裏的刀劍泛著淩厲寒光,可不似作假。


    這永安宮裏的人,也終於頭一迴嚐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反了天了他們!哀家是皇帝的母後,國之太後!哀家背後乃是東陵大姓之家!豈容這些人在哀家麵前如此撒野?」


    皇帝這次若是想要借機發作,恐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大臣不會允許她胡來,一樣也不會允許皇帝胡來!


    皇帝難道敢背上軟禁母後的罪名嗎?外頭的人可不管他們是不是親生母子。但凡有這個名頭,都足以叫天下千萬人都來詆毀他了!


    太後這樣想著走了出去。


    她卻不知道,從始至終懷疑她的正是那些大臣,當宮外來了消息,說楊幺兒請了大夫後,大臣們更覺惱怒,這才請蕭弋下令,調動虎賁軍。


    這是從先帝到如今,調動虎賁軍最為順暢的一次。


    一路暢通無阻,所有人都在此事上達成了默契。


    太後哪裏知道,從那個小太監端著那碗茶踏入養心殿開始,今日一切便都已寫下了。


    ……


    西暖閣內。


    「咳。」蕭弋由趙公公扶著坐起來,他啞聲道:「幾位大人辛苦,不如到次間歇息。」


    幾位大人早等著這句話呢,聞言先是推拒一番,待蕭弋再度提起,言及他們年老,這樣陪坐實在損耗心力,他們方才退了下去,在次間歇息去了。


    等他們走了,室內方才又恢複了靜寂。


    蕭弋突地麵色一沉,揮開趙公公的手,道:「楊宅請大夫是怎麽一迴事?」


    趙公公也滿麵的焦灼與驚惶:「外頭並無消息傳來,難道是……真有人渾水摸魚動了手?」趙公公比誰都更焦灼。他對欽天監那一卦深信不疑,認定那位岷澤縣來的楊姑娘乃是皇上的福星,隻要有她在,皇上定能身體康健,在這四下詭譎的地方,坐穩身下的位置……


    那有人對楊姑娘動手,不就是存了心的害皇上嗎?


    「奴婢這就去查!去催!」趙公公急忙道。


    蕭弋麵色陰沉,未再開口,但他這副模樣看上去比開了口還要可怖十倍。


    他嘴角還帶著血絲,麵容經過塗抹,變得神色灰暗,猶如將死之人。這樣一張麵孔縱使再過俊美,這會兒看起來也如惡鬼一般。


    趙公公此去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待他迴來時,便已經換了個模樣,他壓著嘴角的笑意,在蕭弋跟前躬身道:「迴皇上,楊宅盯著的人迴來報消息了。姑娘並未中招,隻是起了一身的紅疹,底下人見了驚慌得很,才請了大夫去。倒也陰差陽錯,促使幾位大人鐵了心,要將永安宮看管起來。」


    蕭弋麵上倒是仍舊不見笑意,他嘴角扯了扯,問:「如何會起紅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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