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知道,越是金貴的人家,越講究這些規矩。何況是在天子的地盤呢?想來更重規矩。於是芳草笑了笑,竟是分外配合,道:「嬤嬤說的是。」


    說著她便去拉蕊兒的手,蕊兒卻不動聲色地掙脫了,落後半步,走在芳草後頭,這才一塊兒迴了屋。


    打發了兩個丫頭,劉嬤嬤才轉身跟進了屋。


    她搓了搓手指,抬頭看向蕭弋,開口道:「老奴……」


    還不等她將話說完,蕭弋就先開口了:「去瞧瞧她吧,也許被捏得狠了,她都不知道抱怨喊疼。」蕭弋想起那次膝蓋磕得青紫充血,她卻彎腰自個兒揉揉,便乖乖地說「沒事了」。若是沒人去看看,也許她就那麽疼著了。


    劉嬤嬤麵露笑容,躬腰應聲:「老奴這就去。」


    蕭弋突然又出聲:「將人一並帶過來,今日讓她在涵春室用晚膳。」


    劉嬤嬤掩去眼底的驚訝,點頭道:「是。」


    劉嬤嬤到燕喜堂的時候,一屋子的宮人正在生悶氣。春紗一邊給楊幺兒梳頭,一邊撫過她的頭發,低聲道:「日後姑娘見了那位芳草姑娘,避著些,莫要和她說話了。免得叫她欺負了。」


    隻聽得一聲笑,道:「誰欺負楊姑娘了?」話音落下,劉嬤嬤便轉進了屋內。


    眾人見了劉嬤嬤,皆是一驚,趕緊見禮:「嬤嬤好。」


    他們無一不是緊張地摳住了手指頭,生怕劉嬤嬤將這話學給皇上聽,讓皇上覺得姑娘心眼小,愛和人置氣……


    正忐忑不安的時候。


    楊幺兒卻目光澄澈地朝劉嬤嬤看去,軟軟地喊了聲:「嬤嬤。」


    劉嬤嬤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軟和了,她道:「老奴奉了皇上的令,過來請姑娘到涵春室去用膳。」


    「用膳?」楊幺兒鸚鵡學舌似的重複了一遍。


    劉嬤嬤點頭:「姑娘不是愛吃櫻桃肉,縐紗餛飩嗎?今兒禦膳房正好做了這兩個菜呢。」


    楊幺兒舔了舔唇,唇麵被舔得粉嫩水潤,倒比劉嬤嬤報的那兩個菜要勾人多了。但她自個兒是全然未覺的,她點了點頭,起身便要跟著劉嬤嬤走。


    劉嬤嬤忙哭笑不得地將人按了迴去,道:「頭發還沒梳好吧?」


    春紗慌忙將梳子拿迴到手中,點頭道:「是呢,奴婢正為姑娘梳著呢。」


    劉嬤嬤問:「今日姑娘梳什麽頭啊?」


    楊幺兒搖搖頭,不知道。


    劉嬤嬤便道:「從前老奴給不少貴主兒梳過頭,今日給姑娘梳個單螺髻好不好?」顯然是在嫌棄春紗的手藝了。


    春紗麵皮泛紅,自然是不敢反駁的。


    她也知曉自己梳頭梳得不好,隻是宮裏頭也沒幾個梳得好的,姑娘也與她更親近些,她便一手攬過來了。


    劉嬤嬤年紀雖然大了,手卻依舊巧得很,轉瞬便給楊幺兒梳好了頭,又取了把蝶形點金梳篦,插入發髻間。


    「走罷。」劉嬤嬤扶住了楊幺兒。


    楊幺兒便乖乖跟著她往外走。


    春紗幾人先後跟上,心底的惶恐擔憂倒是消散了不少。


    劉嬤嬤既然待姑娘這樣慈和,那必然是不會將剛才他們議論的話,傳到皇上耳中去的。


    芳草與蕊兒窩在屋子裏,多少有些提不上勁兒,幸而摩挲著銀錠和珍珠,多少才高興起來。


    芳草倚著枕頭,問蕊兒:「咱們連麵都沒見上幾迴,可怎麽辦好啊?」


    蕊兒卻不作聲,隻低頭也不知在做什麽。


    芳草湊近瞧了瞧,道:「繡花?你從哪兒來的針線?」


    一個宮女踏進門來,笑道:「蕊兒姑娘問奴婢拿的。」


    芳草還待說些什麽,卻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像是有誰從正門進來了,朝著涵春室的正間去了。來見皇上的?


    芳草走到門邊,悄悄朝外看去。


    便見那個劉嬤嬤扶著楊幺兒進門了。芳草臉色驟變,心底有些不服氣。楊幺兒怎麽又來了?哦,這傻子原來也會做戲!先頭裝作被她欺負跑了,瞧吧,現下就有人去又將她請來了!


    芳草忍不住低低罵了句土話。


    一時間倒也沒人理會她。


    楊幺兒對涵春室熟門熟路,很是自然地進了門。


    蕭弋剛換了身衣裳出來,他瞧了瞧楊幺兒,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她換了個發髻,是單螺髻吧?發髻梳起來,像是腦袋頂上多了個揪揪。


    清麗漂亮,但又說不出的可愛好笑。


    楊幺兒知道皇上在看她,於是她又往前走了兩步,發髻間梳篦上頭綴著的點金蝶跟著顫了顫,翅膀點啊點,一下又一下,像是要點在人的心上。


    蕭弋將她從頭打量到了腳,然後才問劉嬤嬤:「可瞧了傷了?」


    劉嬤嬤道:「還未呢,老奴去的時候,姑娘散著頭發不成樣子,老奴先給姑娘梳了頭,不敢讓皇上久等,便亟刻帶過來了。」


    蕭弋點了點下巴:「那就現在瞧吧。」


    「是。」劉嬤嬤說著,輕輕握住了楊幺兒的手腕,免得她亂動。然後又掀起楊幺兒的袖子來。室內宮人紛紛低下了頭,不敢看。也隻有蕭弋還盯著了。


    袖子卷起來,果然,隻見她的手肘處,一片緋紅。


    也不知那芳草抓她的時候,使了多大的勁兒。


    蕭弋眸光冷了冷。果真鄉野村婦,滿手都是種地的力氣!


    楊幺兒後知後覺,發現蕭弋在看她的手臂,她抬起另一隻手,揉了揉,又跟上迴一樣,說:「沒事了。」


    蕭弋無奈。


    這人真是半點不記仇,也不記得痛。


    「不疼。」楊幺兒盯著蕭弋說。


    像是怕他擔心一樣。


    「擦了藥,去用膳。」蕭弋下令。


    於是才轉瞬的功夫,楊幺兒就又帶了股藥味兒在身上了。蕭弋帶著她去用膳,楊幺兒也不懂得什麽規矩,她落後半步走在蕭弋身邊,走著走著,她拉了拉蕭弋的袖子。


    蕭弋迴頭看她。


    楊幺兒伸出白嫩的指尖,點了點他,又點了點自己,說:「一樣的味兒,一樣的。」大概正是因為找到了這一點相同,所以楊幺兒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得雙眼都微微眯起了,像是彎彎的月牙,透著蜜糖一樣的甜。


    蕭弋再度無奈了。


    她也是記得東西的。


    她隻記得那些令她歡喜的事情,哪怕那麽微不足道,她也隻要想一想便會露出笑容。


    「什麽味兒?」蕭弋突然問。


    楊幺兒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眼看著他們都走到用膳的地方了,她才憋出來一個形容詞:「苦。」


    是苦的。


    藥味兒當然是苦的。


    「香。」楊幺兒緊跟著又說。


    她對「香」沒有明確的概念,隻知道牢牢記住了過去娘親煎藥的時候,飄滿整個院子的味兒。她那時候整日都吃糊糊,很容易餓的,聞在鼻子裏,便覺得這個味兒也是香的,會讓她咽口水的那種香。


    蕭弋一直緊繃,顯得銳利又充滿戾氣的嘴角,這時候有了點不經意的弧度:「朕身上香?」


    「嗯。」楊幺兒認真點頭。


    「那便走近些聞。」蕭弋突然伸出手,勾住她細細的手腕,將人往前帶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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