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黎玉仙不懂。


    原本笑臉迎人的娘和祖母為何愁眉苦臉,整天在生氣,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若以往的畢恭畢敬,變得有點敷衍,好像她是冒牌的小姐,如今正主要歸巢,曾經的理所當然都要還迴去。


    「因為人家有一群不講理的娘家人,我們黎府世代書香,筆杆打不過拳頭,祖母她也怕……」


    要不是張家人打敗蠻夷,戴罪立功且屢立奇功,奪迴往日的榮光,她們也不會被逼到退無可退,顫著心房唯恐張家人上門討公道。


    相到不久前收到張家人的信件,信中有雲不日抵京,將闔家上門拜望,探視自家閨女、女婿和一對雙生子,秦婉兒心中的恨意與日俱增,恨到把信燒成灰燼仍不解恨。


    他們為什麽要迴來,怎麽沒死在敵人的馬蹄下?


    為了這封信,全黎府心驚膽顫,雞飛狗跳,無人敢反對二房正室的迴歸,甚至還出言催促,在張家人返京前趕緊將人接迴。


    他們忘了張蔓月「偷人」的那件事,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是逼迫的一分子,一遇到張家那群莽夫,個個驚魂未定,唯恐再被打上門,自欺欺人的想把事情給圓了,張家人也就不計較了。


    「娘,你沒娘家嗎?」她明明有舅舅、姥姥、姥爺,還有很多表姊、表妹、表兄弟,人數眾多。


    有,她有娘家,但是群大腿沒人胳臂粗的文弱書生能比得過膀大腰圓的壯漢嗎?人家一拳能打倒十個。


    「你知道什麽叫拳頭沒人家硬嗎?姨娘的娘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要不是靠著你祖父,早就沒落了。」


    背靠大樹好乘涼,若非老夫人不遺餘力的扶持,有黎府銀子、人脈的支持,十幾年沒出讀收人的秦家恐怕已經敗落了,他們文不成、武不就的仰人鼻息,沒什麽大出息。


    這也是秦婉兒底氣不足的原因之一,遲遲無法上位,娘家又不夠硬氣為她撐腰——張家大郎虎吼一聲,居然嚇得抱頭鼠竄,直言出嫁女與娘家無關,秦家人不出手,張家請便。


    娘家的軟弱把老夫人、秦婉兒氣到不行,但是她們又不能說娘家人不好,畢竟當年的張家實力強大,連皇子都忌憚,好不容易藉著一兩場敗仗將其打壓至穀底,這才滅了張家氣焰。


    「那咱們找祖父出麵,他是太子的老師。」說到不苟言笑的祖父,黎玉仙還是有一點敬畏。


    黎太傅?秦婉兒的嘴角更為苦澀,「找誰都沒用,仙仙,我們要認命,你不再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你嫡母那邊有哥哥姊姊,還有個八歲的弟弟,你要好好地和他們相處。」


    他們並未落得下風,有姑母在,張蔓月身為二房主母也得晨昏定省,要整治她的機會還多得是。


    「我不要。」黎玉仙噘著嘴。


    「仙仙,不許使性子,忍一時之氣不見得就是吃虧,隻要你爹肯迴府,還怕留不住他的人嗎?一旦他的心傾向我們母女,其他人就不算什麽了。」留人先留心。


    秦婉兒對自己的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本事自視甚高,渾然忘卻她已經不是當年十六、七歲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多年的不得寵早已讓她的容顏老去,多了蒼桑和歲月的刻痕。


    反觀張蔓月早年生了黎玉笙後雖傷了身體,可是有女兒黎玉笛的精心調理,幾年下來耗損的身子補得珠圓玉潤,麵色紅潤有光澤,一身原本暗沉的肌膚彷佛珍珠似的,鮮得白裏透紅。


    夫妻分隔幾年,黎仲華之所以能遠遠就認出妻子,是因為她的變化不大,還比以前更美,美得讓人失神。


    「真的嗎?」黎玉仙對親爹還是有孺慕之情,看到三堂姊對著大伯撒嬌,她心中渴望自己的爹也能一臉笑地拍拍她的頭。


    秦婉兒不知哪來的自信,輕撫女兒柔細青絲,「姨娘什麽時候騙過你,二夫人迴來了也好,正好一勞永逸,是你的沒人搶得走,離得近才好下手,永絕後患。」


    「永絕後患」四個字一出,黎玉仙心頭一陣狂跳,雖然她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她容貌心性皆肖似其母,同樣有著不肯屈於人下的心思,她還是懂得生母一、兩分的想法。


    而她樂見其成。


    隻是世事能盡如人意嗎?


    「二弟,大哥我說得口都渴了,你怎麽還冥頑不靈?母子間哪有什麽隔夜仇,母親做了什麽都是為了你好,你可別曲解了,壞了母子情。」這書生意氣真是要不得,一鬧起來沒完沒了。


    「大哥,喝茶。」來者是客,黎仲華也不藏私的泡了女兒揉製的桑葉茶,茶味不濃,貴在清甜養身。


    沒好氣的黎仲漢睨了一眼,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但是……


    「咦!這茶的味道……不太一樣?」


    不澀口,入口迴甘,還有一絲桑椹子的酸甜。


    「我家笛姐兒長年住在莊子裏沒見過什麽好茶,自個琢磨的山裏野樹應應景,貪個解渴消暑——」他不無得意的炫耀,又故作謙虛不好太張狂,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鬧。


    「不錯,好喝。」說不出的滋味,但順喉,一喝下去清香撲鼻,有股舒暢感從胸口升起,火氣全消。


    「不能熱茶,隻能溫飲,我家笛姐兒說的,能凊肝明目,潤肺止咳,還能疏風清熱呢,多喝還能防鬢發早白。」他摸了摸鬢角一撮銀絲,感覺黑了些,沒那麽白。


    黎仲漢訝然地哂笑,「小侄女懂得還真多呀!她不是住在鄉下的莊子裏,哪懂這些醫理。」


    他不相信鄉下小姑娘懂醫,猜測是誤打誤撞朦的,雖然是黎府子孫,但自幼流落在外頭的莊子,缺衣少食的,也許字都識不全,還說什麽學識,他打心底是有點輕視二弟這幾個嫡子嫡女的。


    不說禮、樂、詩、藝、書、數,光是琴、棋、書、畫都有專人教導,大房、三房的孩子打小就得學,個個底子夠,二房的除了一個黎玉仙外,其他三個看過《三學經》、《百家姓》、《千字文》嗎?那些還隻是入門。


    想到二房的孩子和自家兒女的差距,黎仲漢心裏有幾分自傲,得意洋洋高人一等,二弟的娃兒拍馬也趕不及。


    黎玉笛直接接話,「鄉下也有書肆呀!大伯父不會以為我和兩個弟弟都是睜眼瞎吧?隻要識字都看得懂書,我娘教了我們一些,雖然府裏沒有給我們銀子花用,存心餓死我們,可是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還是得天疼惜,挖了山裏的草藥賣錢,存了銀子買書。」想嘲笑他們?他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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