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家有本難念經】


    船航行在江心,江水被船頭破開,濺起一道道白色的巨浪,翻轉的浪花間閃爍著魚鱗般的虹光,使得平靜的江麵上多了些炫目的光芒。


    萬裏無雲,日正當中,風光明媚,喁喁的鶯聲燕語從船上細細傳來。


    那是艘一般的客船,外觀看來並無任何特殊之處,載物也載人,但以載人居多,平凡無奇的客艙能容納百來名渡江往返的客人,不會有人過問,也不會有多事者詢問船上載運何人。


    風飄飄,水淼淼,伊人在天水間。


    「小……小姐,您怎麽一點事也沒有?奴……奴婢快不行……嘔……嘔……」


    「你家小姐我天賦異稟,乘舟坐車都安然無恙。」瞧她麵色發白唇發紫,可見是個沒用的。


    倚在船艙口藉著窗外日光看書的小姑娘,手裏一卷書頁泛黃的醫書,年約十二,眉清目秀,肌膚白皙,一雙黑得透亮的眸子彷佛那上古的貓眼石,生動靈活地好似水波蕩漾。


    在她麵前是捂嘴欲吐的丫頭喜兒,大小姐一歲,長相尚可,有幾顆俏皮的雀斑,眼角下有顆喜人的淚痣。


    「小姐……」吐到無力的喜兒虛弱的喊著,吃什麽都吐的她沒法反駁小姐自吹自擂的厚臉皮。


    「呿呿呿,別用一張即將彌留的死人臉對著你家小姐,小姐我吃好、睡好,不想倒胃口。」杏目一橫的黎玉笛將哭喪著臉的丫頭用書頂開,來個眼不見為淨。


    「小姐,奴婢難、難受……您不能這樣對奴……奴婢啦!」嗚嗚,她都吐膽汁了。


    黎玉笛不為所動的將手中的醫書換成遊記,津津有味地看著,「你不知道我一向見死不救,冷血無情嗎?」


    「小姐……」喜兒欲哭無淚。


    她家小姐的確沒心沒肺,除了幾名放在心上的親近人外,學了一手好醫術的她從不輕易出手,沒幾人知曉她師承藥王穀,青出於藍勝於藍,精湛醫術把師父都比下去了。


    但小姐最熱衷地不是醫術,而是毒,不過在製毒前要先學會解毒,不然還不先把自個給毒死了,因此小姐勉為其難的背起近五百本的藥草集和醫書,不太甘願地同意拜藥王穀穀主為師,學習精深奧妙的醫理。


    人家說教會徒弟餓死老師父,黎玉笛恰恰相反,她是氣死老師父。


    師父叫她做的事她是左耳進,右耳出,當是老和尚念經,她修行不足難以悟道,還是自個參襌去吧!


    雖然她尚未及笄,可醫術卻勝過鑽研數十年的穀主,穀主一度要將位子傳給她,讓她繼承藥王穀,可她很冷情的迴了一句——「等師父斷子絕孫再說。」


    當下把穀主東方亮氣得倒仰,連唿三聲孽徒。


    東方亮早年醉心於醫術而冷落了妻子,成親十餘年才生下幼子東方忍,穀主夫人產子之時已三十餘歲了,因此生了這一胎後便傷了身體,再無所出。


    順理成章地,年幼的東方忍成了少穀主。


    可是穀主東方亮還是一心希望「孽徒」繼承,好說歹說的許了一堆把自己賣了的條件卻仍得不到徒弟的應允。最後退而求其次,隻要求黎玉笛在藥王穀有難以解決的疑難雜症時出手相助,不管能不能治癒,盡力就好。


    不得不說,黎玉笛在醫術方麵相當有天分,她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凡是看過的東西都不會忘記,且她一學就上手,練手個幾迴就熟稔如看診多年的老郎中。


    對於這點,黎玉笛本人也十分訝異。


    在這之前,她是個從未學過醫術的人,不過略懂幾分醫學知識,翻過幾本書,實際上就是道道地地的門外漢。東方亮一開始要收她為徒時她還十分抗拒,嫌棄以後會一身臭烘烘的藥味。但是她娘後來因故傷了身子,藥王穀有她娘需要的藥草以及為了替她娘治病,因此她放下原本的為難嫌棄,真心地拜了師。


    藥王穀就此撿到寶了,因為她是百年一見的醫學天才,才用幾年功夫就把師父東方亮的醫術全學會了,還能治療東方亮束手無策的病症,把他喜得胡子都往上翹,直言——


    「有徒如此,老夫可瞑目了。」


    隻是黎玉笛從不輕易看診,僅有的幾次也隻是開藥,還用藥王穀珍稀的千年人參、百年靈芝來抵出診的診金,幾迴下來,藥王穀不少好藥材被她采摘一空,把東方亮心疼地不敢再叫她診治,怕稀有藥草被糟蹋一空。


    要是多來幾迴重金診治,藥王穀就虛有其名了,有穀無藥,光禿禿地隻剩下一些可有可無的幼株和黃土地。


    「別嚎了,真難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在殺豬,喜兒渾身上下沒三兩肉,真要宰了也燉不了一鍋。


    黎玉笛的話打斷了喜兒漫無邊際的思緒,惡心感重新湧上。


    「小姐,奴婢要吐了……」她忍不住呀!難聞的酸味一直往上溢,都堵在喉嚨口了。


    聞言,黎玉笛嫌棄的顰眉,「去,箱籠內紅梨木小匣子,紫花瓶身那一瓶,一粒,順水服用。」


    糟蹋了,賣給富貴人家少說一兩銀子。


    「是,謝謝小姐!」喜兒喜出望外。


    那是黎玉笛特製的暈船藥,她上船前隻草草地做了三十粒,給兩個弟弟、母親各服了一粒,東叔、東嬸、東子一家人也每人一粒,防止坐船暈眩,功效奇佳。


    喜兒當時仗著身體好不服藥,自認為活蹦亂跳幹麽用藥,是藥三分毒,省下來有需要用時再用。


    頭兩天喜兒真的活力十足地滿船逛,還能和船工買條大頭鰱魚給主子燉湯喝,可是到了第三天就不成了,她昏昏沉沉的站不住,特大的嗓門成了貓鳴聲,細長的小眼睛出現血絲。


    很不幸地,她暈船了。


    不過船上暈船的人不隻喜兒一人,還有不少家有恆產的船客,反正擱著也是擱著用不著,黎玉笛便以一粒一兩銀子的高價賣給暈船的人。


    起先她喊價賣藥時沒人買,當小孩子在胡鬧,她正打算收迴時,一位實在暈得受不了的夫人將信將疑的試試,這一試就不暈了。


    一看到原本吐到臉色發青的夫人一服完藥後不吐了,神清氣爽,臉上恢複血色,飯也多吃了一碗,其他人連忙掏出銀子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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