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綏綏聽著打鬥聲,太陽穴躁得突突直跳,當即揚聲厲喝:「吵什麽呢?我乏了,你們各行其是,讓我清靜會。」


    門廊處瞬間安靜,水雀收手,與陳建舟對視一眼,順著話便道:「是,那我們便不打擾殿下休息,下迴再來向您請安,這就告退。」言罷,又向山箬遞去一眼,動著唇無聲道:「照顧好她。」


    說完便徑直離去,當務之急,還有江詠城的屍身需要妥善處理。


    蒼梧雖沒再往裏闖,仍是心中訕訕,隨即瞥見門口地板上一線尚未幹涸的血汙,那其實不是李綏綏的,可糙漢不知情,強烈的不安頃刻直達頭皮,他雖糙但不傻,跟著便道:「既然殿下乏了,那便好生歇息,我、我肚子又痛了,去去就來……」


    這位說完,也抬腳就溜。


    ——完了,這貨去告狀了。


    紗幔後的李綏綏幽幽一聲長嘆,幸而下身未再出血,無形讓她緩下勁,冷靜少傾,便問山箬:「那個人,是叫辭鏡對吧,死了沒?」


    「還有氣。」


    「提來,我有話問。」


    山箬於是從露台將辭鏡拖進內閣,他腦門被砸破,傷口未經包紮,麵頰疊過幾層血汙,連衣領也洇濕大片,他被強行拍醒,頭痛欲裂眼前昏黑,不知今夕何夕。


    「我記得你,你如今是跟了江詠城,所以才在璿霄廳?那麽與我說說,今日之事因何發生。」李綏綏雖有猜測,但極不願相信那是因為孩子,可事情總要弄明白。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趴跪在地上的辭鏡緩緩抬起頭,昏蒙視線落在紗幔上,怎麽也瞧不清裏麵的輪廓,他放緩充斥血鏽的喘息,嘲諷一笑:「原來公主還記得我,那我該感三生有幸麽。」


    山箬揚手便是一擊清脆耳光:「好好說話!」


    斜靠在軟枕裏的人微一沉吟,頗為納悶道:「聽你的話,好像挺恨我,我們曾有過節?」


    李綏綏確實八麵樹敵,但不至於與一個伶人結怨,這點倒讓她詫異。


    哪知辭鏡聞言,又添五指印的麵頰止不住顫了顫,混著血汙愈發猙獰:「是,公主的入幕之賓何其多,能記住小人一張臉已是不易,哪能指望您記得過往……」


    李綏綏眉毛忍不住高抬:「我們還有過往?」


    辭鏡沒由來的怨氣橫生,放聲怒吼道:「公主忘了,我初來丹闕樓時,也曾入過藏桃閣!」


    「哦……」李綏綏於是憶起,似乎確有其事。


    這還得追溯到三年前……


    那時辭鏡也不過十五六歲,他是教坊出身,因舞技出眾被丹闕樓高價買來,雖久經風塵仍是清倌一枚。


    被召入藏桃閣的整個過程,他都能清晰可聞自己胸腔中的羯鼓打撩聲。


    而這位公主比傳聞中更為美麗,朱唇丹臉,眉長目深,連頭髮絲都如春雲般絕美,她僅是端然坐著,身上也透著出塵矜貴,教人見之忘俗,錯不開眼。


    她輕易闖入少年心扉,那時他以為是幸。


    李綏綏問他:「墮入風塵是何因?」


    他謹慎迴答:「出身卑微無從選,隻賣藝來不賣身。」


    無從辨別她是否滿意這個答案,接下她又問:「倘若有得選,你待作何?」


    教坊中長達十餘年的生活,辭鏡所受的薰陶皆是如何取悅達官顯貴,人生唯一信條便是:金主是命中契機,圈牢,便是奴餘生歸處。


    他順從乖巧地伏在她腳邊,麵頰緋紅,眸色癡迷,心中想法自然而然:若能得她歡心,他什麽都願意。


    那時少年天真,更自詡皮相上乘,於是自信滿滿,攤開心扉如實講出。


    她神情自始寡淡,兩問之後便讓他離去,辭鏡敏感覺出這番輕易轉身,或許再無機會,於是請求獻藝。


    十年磨一劍,今日把示君,他盡渾身解數於這方寸之間,隻為討她一個賞識。


    辭鏡不是第一個得到那滿桌珍饈,章繆也不是最後一個。


    於是他何其失落,甚至覺得小小受辱。


    此後,他在丹闕樓摸爬滾打,這樓中不乏出類拔萃者,舞技精湛的他,亦不過是混入錦雞群中的另一隻,沒有貴人支持的伶人,要出頭何其難,他顧影自憐,認為明珠蒙塵隻缺慧眼。


    他不甘平庸,暗自忖度,認為就不解風情的歌扇都能得李綏綏垂青,他怎會不行?於是信心又起。


    在樓中,常見伶人主動圈客撐排麵,能為你撒錢的那叫貴賓,為你撒錢,還能持之以恆一直撒的,那才叫金主。


    自負如他,心中的金主得財貌雙全,所以,三五迴的與李綏綏「偶遇」,邀她去戲台觀他表演,卻次次被無視落空。


    從寧死不從的第一次被梳攏,到家常便飯的酒色狂放,每一次,都帶著對李綏綏的怨憤。


    幸,求而不得,終成魔怔。


    「所以呢?」


    即便李綏綏隱約想起曾與他幾次擦肩,也根本不知,這麽個內心自卑又敏感的男人,每每見得新人入藏桃閣,就好像遭到一次背叛,他自虐式地幻想出許多細枝末節,創造出無窮無盡的恨意和敵意。


    他的心病入膏肓。


    辭鏡想不透、不甘心,尖銳質問著:「……連章繆那一無是處的小子,你都能買下,我哪點比他差?你當初為何不能選我?」


    李綏綏眨了下眼,腦子裏竟不合時宜飄過秦恪曾說的話,他說:「但凡我要了個伶人,就得對她負責麽?」換到當前,她還沒碰他呢,怎麽就強買強賣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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